第十章 承諾
葯滴沒入蕭遙胸膛，頓時化作一股磅礴的生氣湧向蕭遙的四肢百骸，一個青色的光罩張開，將他整個軀體籠罩。清涼而溫和的生氣流淌，修復著蕭遙受損的血肉。
痛楚漸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讓他靈魂都是顫慄的酥麻感。一瞬地獄，一瞬天堂，莫過於此。
若是有足夠的氣力，他一定會仰天長嘯，宣洩心中的一切情感和壓抑。
在靈液的治療下，蕭遙漸漸恢復了些許氣力，他坐在沾滿血的草地上，火辣辣的麻痹感和撕裂的劇痛傳來，他不由咳出一口黑血。
他此時宛若一張燒成灰燼的冥紙，或許一陣風就能將他吹散。
「還承受得住嗎？」雷宇翎道。
「再來一道……」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
雷宇翎吃驚，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少年。他清楚蕭遙此刻的狀態，又是什麼原因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我就掛了。」略微的停頓，蕭遙虛弱的補充道。
一陣無言，雷宇翎笑道：「今日便到此為止，而這一道金雷，一滴靈液，也足以讓你突破淬體第一重。」
「多謝了。」蕭遙咬牙說道，即便此刻每說一個字，他都要承受更大的痛楚。
「嘿嘿，天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滴靈液雖不需你償還，但你也別認為自己得了是什麼便宜。」頗有深意的瞥了瞥蕭遙，雷宇翎便離開了山林。
青色光罩之中，金色的電弧在蕭遙周身流淌，不再霸道而致命，卻是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
此時它如溫潤的火焰，又帶著絲絲的麻痹，若是有人經過，不難發現每當電弧流淌過後，蕭遙的皮膚上都有一縷縷帶著腥臭的黑煙升起。
人吃五穀雜糧，日積月累之下，難免在身體中產生污穢。若能將污穢清除，對於人體的好處自是不言而喻。
但若非雷霆淬體的奇效，要洗盡鉛華又淡何容易。可以說，這般非人的折磨，又何嘗不是一場難得的機緣。
他閉目盤坐，氣息漸漸恢復正常，血液在他周身焦黑而糜爛的皮膚上凝結，化成一層厚厚的血痂。
青色光罩忽明忽暗，與他的氣息一致，為他補充著大量生命精華。他不清楚七品靈藥的價值，但心中大抵也有了估量，不由對雷宇翎又多了一分感激。
馨兒曾給他介紹過各種靈藥的價值和功效，而七品靈藥在蕭遙所處的洛雲帝國中只存在於神話記載。
修行無歲月，眨眼間，這已是第三個夜晚。
失去了時間的感知，蕭遙完全沉浸於某種狀態之中，他的氣息此刻無比悠長，青色光罩也依舊伴隨著明滅，卻早已不如初始般明亮。
青光搖曳，宛若風中殘燭，隨時都會熄滅。這也意味著他已接近將靈液徹底吸收。
一陣清風忽的劃過，帶來了山中樹木泥土的氣息，帶走了污穢和淡淡的血腥味。
嗤嗤嗤！一絲絲裂縫蔓延，青色光罩終是失去了所有能量，破碎消散與虛空中。
蕭遙首次睜開雙眼，只見兩道金光射出，攝人心魄，又很快消散。
黑暗中，他的雙眼顯得越發深邃，如兩個深淵，又如黑暗本身。
咔咔咔！覆蓋他周身的血痂之上裂縫密密麻麻蔓延而開，青色的光芒絲絲縷縷從裂縫中射出。
砰！青光徹底綻放，如最絢爛的煙火。血痂如蛛網般破碎掉落，青色光芒中，一道身影筆直的佇立。
光芒消散，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蕭遙環繞四周，早已不見了雷宇翎的蹤影。再看向自己的身體，竟是已經恢復如初。但下一刻，他臉上不由露出尷尬的神情。
原來，在雷霆的破壞下，他的衣服早已燒成灰燼。此時的他，在黑暗中一絲不掛。
嘿嘿一笑，他連忙向家裡跑去。
腳步一個踉蹌，他險些摔倒。在原地站住，他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看向身後那片他留下的血跡，竟是已距離自己有數米遠。
也就是說，他輕輕邁出一步，已是到了數米之外。不可思議的佇立原地，他此時才漸漸感受到一股深厚的力量感源源不斷自他體內湧出，他的心臟興奮的跳動著。
他的力量本就遠勝常人，一旦有了正確的修行指引，將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成果。
仔細打量著自己的身體，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皮膚似乎變得無比白皙，宛若新生嬰兒般，卻又更加堅韌。
興奮的舔了舔嘴，他自語道：「淬體境第一重，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帶著難以言喻的興奮，他如風一般像家裡跑去。
夜已深了，平陽城不復喧囂，一切回歸平靜。尤其某座醫館，更是如此。
蕭遙的興奮漸漸沉寂，他回到了醫館，這本是他的家，此刻顯得無比空蕩，他第一次如此的害怕呆在此處。
吱呀！聲音尖銳如厲鬼的嘶鳴，他推開房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穿上衣服，他飛一般的爬上了床。被褥略顯濕冷，但他依舊悶頭蓋下。
空氣無比安靜，靜得滲人。他感到了冷，又或者說是孤獨，努力讓自己不再回憶，但……
他以為他已經放下，但回到家的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可以有多麼的懦弱。
一旦失去了忙碌，一切歸於平靜，他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又感到了飢餓，只好又來到了廚房，只見飯桌上卻是擺滿了各種美味，他睜大了雙眼，又忽的意識到什麼。
來到飯桌邊上，果然每道菜肴都早已涼透，甚至有些酸臭味，他苦澀一笑，怔怔的走出了廚房。
這些自然是老爹死前為他準備的。
銀白色的月光下，小屋無比靜謐，茅草鋪就的房頂，少年靜坐而望月，思緒又飄向了何方？
至親離去的一刻對於人們來說像是末日，彷彿整個世界都籠上了一層灰幕。但當悲痛將要平息，生活中的點滴卻又牽動回憶的流連。
或許是一扇窗，一張椅子，甚至是一片落葉，會在某一瞬間使你感到深深的孤獨，如黑暗侵襲，似陣陣浪潮，直擊人心。
有時候，摧毀一個人就是如此的簡單。
心靈的空洞泛著刺骨的疼痛，愈演愈烈，直至將人心徹底埋葬。
蕭遙嘴裡叼著一根枯草，看著黑夜中的明月。今夜月兒正圓，又可否為迷茫的人兒作出指引？
他心中籠著憂愁，陷入了沉思，全然沒有注意到一道窈窕身影的到來。
直到一縷香風倏然拂面，他驀然回首，心中一動，只見一道碧綠倩影已悄然落在自己身旁。
倩影清麗動人，月華下美得讓人心醉，三千青絲如瀑般傾灑而下，搭在她那看似柔弱的肩膀上，一身碧綠色的長裙將她曼妙動人的身段勾勒的淋漓盡致。
她梨渦淺露，明亮的眼睛似會言語，靜謐的注視著蕭遙。這突然出現的少女，自然便是馨兒。
「馨兒，……」他心中原有千言萬語，卻在對上那雙明眸的瞬間，頓然語塞。
「我知道。」少女開口，打斷了沉默，只淡淡三個字，卻如春風，可讓少年化開一切憂愁。
這代表著她的理解，關懷，還有許許多多。
她靠著他坐下，儘管沒有言語，這寂寥的夜晚，卻不再顯得孤單。
蕭遙默然，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此時一切安慰，對他而言都不如無聲的陪伴。
他對馨兒有著諸多的未知，卻並不打算探究。人類生來對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而他對她，卻只有信任。
在屋頂躺下，深深的疲倦傳來，他閉上眼睛。
少女默默的注視著少年，輕輕將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玉手輕撫少年黑髮，口中哼著動人的歌兒。
蕭遙有所察覺，卻沒有睜眼，靠在溫潤香軟的玉腿上，心中有著陣陣暖意流淌，徹底驅散了一切陰暗。
陪伴，不正是解開孤獨最好的鑰匙嗎？
今晚的月夜格外的美，而此刻更美的卻是這小屋之上平凡的畫面。
只一會兒，蕭遙似乎沉沉的睡去。
「今生今世，我願用一生守護換你一世笑顏！」
呢喃聲響起，似夢囈，卻更像承諾。
月光下，誰也不曾看見少女的神色起了怎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