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逆·蕭音坳(二)
「什麼?眼睛!」洛玉聲聞言大驚失色,她趕緊捧起洛淮鳶的臉,仔細端詳他的雙目。
果然,洛淮鳶眼眸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即便他二人的距離近在咫尺,洛淮鳶的瞳仁卻渙散遊離,根本不能把目光精準地聚焦與洛玉聲相視以對。
洛玉聲還是不敢相信,她伸出手伸出手在洛淮鳶眼前晃了晃,他的眼珠竟沒有一絲轉動和反應,洛玉聲頓時大腦里一片空白,她本以為洛淮鳶醒來后就代表會康復,不曾想災難接踵而來,禍從未單行。
「淮鳶,你別害怕,你昏迷了這麼久才剛剛醒過來,這眼睛……」洛玉聲迅速在腦海里搜尋解釋的理由,平時自己的瞎話是張口就來,可是臨了這樣關鍵時刻,卻是想破腦袋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來解釋,於是她只好說:「這眼睛一時來不及適應,況且你也受傷嚴重,所以……會暫時看不見……也是很正常的。」
「姐,你還是我實話,我是不是,是不是瞎了?」洛淮鳶當然不是這麼好糊弄的,與其說眼前所見是黑,還不如說是無所見,就如同被深淵所吞噬。洛淮鳶此刻在這樣如此慌亂的情形下還未大失方寸,但是爛熟於心的醫理卻提醒著他自己的狀況遠沒有洛玉聲說得那樣簡單。
洛玉聲沒有接話,因為她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接。她低下頭努力地回想著種種經過,洛淮鳶的問題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她苦惱自己甚至有些自己的無能為力。
「你怎麼不說話?」洛淮鳶在空洞的黑暗中得不到洛玉聲的回應,他心中猜測的最壞結果似乎瞬間有了答案。
洛淮鳶本想站起來,可是幾日未正常進食的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再支撐他的身體。洛淮鳶剛一動,無奈下身一軟,剛起勢便跌坐在地。洛玉聲下意識地伸手去拉,洛淮鳶觸碰到洛玉聲,順著她的手腕摸索了上去,抓住了她的雙臂激動搖晃著洛玉聲質問:「姐,你告訴我,我是不是瞎了!姐,我是……不是……」洛淮鳶最後用近乎哀求的語氣來索取真相。其實他害怕不知道答案,也更害怕答案就是最壞的那個。
忘叔和翟俊剛好趕來,一踏入房間就正好撞見了這一幕。
「姐姐?」
忘叔眼瞼略微顫動一下,他打量著正安慰洛淮鳶的洛玉聲。那細膩的膚質,秀麗的五官端正,雖說帶有幾分英氣,言行有些粗魯皮膚也不如尋常女子那般白皙,但仔細看來,如果她真是男子也確實長得漂亮了些,忘叔這幾日都被洛玉聲滴水不漏的偽裝所蒙蔽,蕭音坳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把她當作是男孩子。
洛玉聲從未如此有過這樣的挫敗感,真不知如何去撫慰洛淮鳶。這個過去在自己遇到麻煩和困難時,總是會挺身而出把所有問題全部包攬的洛淮鳶,現在就如同一隻失去巢穴庇護的幼雛,在雷雨交加夜晚里濕透的脆弱羽翼無法飛翔。洛玉聲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無聲哭泣的洛淮鳶抱在懷裡,她的手輕輕拍打著他抽搐不停的背脊,眼裡的淚水也如斷線珠子般滑落下來。
此刻,積蓄已久暴雨終於落了地,夾雜著閃電雷鳴,向世界發泄著它的情緒。雨水聲是隨著人的變化而變化的,屋內的哀慟氛圍也被渲染得更加濃烈了。
「忘叔來了。」其他人見忘叔來了紛紛騰開一條路,並向他請示。
洛玉聲聽見了動靜,就像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的求助:「大叔你快來看看,淮鳶他為什麼醒過來以後就看不見了?這該如何是好?」
忘叔走上前來,為洛淮鳶診脈,然後又掰開了他的眼睛查看了一陣。黑眼珠部分開始有些發青,瞳仁邊緣甚至還泛著一星點紫色。
「他的眼體也被不息節所傷,就算他醒過來后也會留下後遺症。」這就是忘叔白天里欲言又止沒有來得及告訴洛玉聲的後半截話:「寇寧與我說過,他被伏涅攻擊之時,除了硬接了對方的一掌之外,他的眼睛是離伏涅那掌最近的部位,當時有黑色的蠱氣從伏涅的手掌中冒出來,想必就是那個時候了。」忘叔無比惋惜搖頭,雖然他也曾抱有一線希望,未將這殘酷後果言明,可到頭來洛淮鳶還是未曾被命運所眷顧。
聽到這裡洛淮鳶已經心如死灰,他從洛玉聲的懷裡掙脫出來,再次喪失理智似的狂性大發,如無頭蒼蠅般在四周亂撞,還一併將能觸碰到的物品全部推倒,嘶聲力竭地大喊大叫:「不會的!不會的……」
洛淮鳶揮舞著的雙手不小心碰倒了一個油燈,那滾燙的燈油隨著燈台的傾倒也盡數溢出灑在了洛淮鳶的手背上,他瞬間發出了一聲凄厲慘叫。
「啊!」洛淮鳶面部痛苦,他伏趴在地上喪失了最後一絲反抗的力氣。但這強烈難以自持的無力感並不是因為手上刺痛,而是因為內心絕望和不甘。
「淮鳶!」洛玉聲見狀立刻撲上去握住洛淮鳶的手,用衣袖擦拭那些滾燙的油漬。
「我完了姐,我完了玉聲!」洛淮鳶很少會這樣呼喚洛玉聲的名字。
被燙傷的表皮開始紅腫,手忙腳亂間由於洛玉聲擦拭時力氣過大,直接把被脆弱的燙傷處搓掉了一塊皮,洛玉聲趕緊捂著受傷處道歉:「對不起淮鳶,皮都掉了,你疼不疼?」
可洛淮鳶哪裡還顧得上手上的傷,甚至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此刻他內心的傷痛夾雜著對前途迷茫的恐懼,他已經沒有勇氣在面對未來的路了。
洛玉聲的淚珠無聲地滴在洛淮鳶的手背上。他方才那樣無助且無望地叫著她的名字,可是自己卻不能對他施以援手。
這時洛玉聲猛然想起身邊的忘叔,她趕緊連滾帶爬地撲向他的位置,毫不猶豫地跪倒在他面前:「忘大叔,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淮鳶。」洛玉聲拉住忘叔衣擺的一角:「現在我們只有靠你了,你能救活淮鳶,肯定也能治好他的眼睛!只要你能讓他復明,我洛玉聲這輩子給你當牛做馬也在所不惜!」洛玉聲現在也只能寄希望於他人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任洛淮鳶不管,哪怕有一線希望她都要拼盡全力,不惜一切代價。
忘叔俯瞰著在地上誠摯懇求著自己的洛玉聲,又望了一眼在地上匍匐靜默如同一灘爛泥的洛淮鳶。在嘆息出鬱結於胸的那口氣后,終究他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他能醒過來已是老天眷顧,至於這眼睛……」對於洛淮鳶遭遇雖然忘叔也是深感遺憾,雖說洛淮鳶比同齡人成熟穩重得多,可是他依舊稚氣未脫的臉龐著實讓人於心難忍,畢竟他還如此年輕,未來數十年都要在這空洞無邊的黑暗中度過:「可還好終歸是保住了一條命,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的了。」忘叔說出這最後一句話時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洛玉聲聽了此話,眼底里的光芒一點點褪卻下去,她直挺的脊柱彎成了一把弓,她回首斜眼朝著洛淮鳶的方向看去:「當真是一丁點紀懷都沒有了嗎?」
答案其實洛玉聲早就從忘叔剛才那句話中就了解到了,可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洛淮鳶,那個人可是她心中地位與自己爹爹不相上下,總是在最危機關頭為自己挺身而出,永遠如此牢靠值得信賴的淮鳶啊!
洛淮鳶把臉貼在地上,他緩緩地移動著右手手指搭在自己的左手手腕處,為自己診脈這是最後的希望了。
他的脈象除了表現出有些虛弱外,其它一切卻是一切正常,這才是最令人茫然與絕望的地方。
「正常」就代表無癥結,無癥結就是無從下手。洛淮鳶此刻知道這不是可解的毒,而是他的命數。
「大叔求求你,我求求你……」洛玉聲一邊嗚咽啜泣,心如刀絞的她知道自己的哀求不過是苟延殘喘,這次是真的沒有希望了。其他人在一旁也被洛玉聲的悲愴所染,不由得搖頭嘆息。
突然,洛淮鳶站起身來,朝門口的方向奔去。他順著門外的雷雨聲和吹進來的風,雖然是有些踉蹌,但是他使出全身的力氣,趁著種人都沒反應過來時,洛淮鳶衝出了房門。
不料,剛走了兩步就腳下一滑,門口的那幾步台階他是看不見的,身體不自覺的隨著下盤一起下沉,他從台階上滾了一周后著地。
「淮鳶!」洛玉聲見狀也跟著跑了出來,其他人緊隨其後。
洛淮鳶的膝蓋直接碰觸在石板地面上,滂沱的雨水無情地拍打著他的背脊,他本想站起來接著逃離,可是一發力膝蓋就使不上力了,他又再次撲倒進雨水裡。
「淮鳶!」洛玉聲只見洛淮鳶像一條擱淺的魚在院子里撲騰掙扎,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動著,她也顧不上其他,奮不顧身地也衝進雨中。
「快起來淮鳶,別呆在這裡,你會生病的!」洛玉聲擦了擦洛淮鳶臉上的水痕,可是風雨太過猛烈,怎麼都於事無補。
閃電越發的狂浪,一道道驚雷凌空直下,撕裂夜空震響整個蕭音坳。洛淮鳶此刻只能通過聲音的共鳴來洞悉這急風驟雨了。
洛淮鳶緊握住洛玉聲的雙臂,師父離開時他就一直憋悶在內心的無處可訴的苦楚,加上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再也無法完成他老人家的遺願,終於洛淮鳶一貫強大的防線終於坍塌了,他嚎啕涕零又孤獨無助地對洛玉聲大喊:「姐,我不可以……瞎的姐,我不……可以……瞎啊……不可以……」不知是雷聲太大,洛淮鳶的聲音越來越小,幾日未曾進食,醒來后精神又遭受如此重創,他的軀體和意志都早已經支撐不住自己再折騰下去了。
洛玉聲將這個遍體鱗傷的孩子箍進自己的懷抱中,哪怕是於事無補,她也想盡全力給予他一些溫暖來愈療洛淮鳶的傷痛。
「淮鳶別怕,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洛玉聲在說這句話時其實全然沒有底氣。好,怎麼會好呢?洛淮鳶本就是好不容易從鬼門關被拉回來的人,這樣的結果她是應當心存感激的,且銘謝老天爺的眷顧。可是為何又要再次被捉弄,讓那個在她心中最恣意飛揚的洛淮鳶,今後將失去光明,那麼熱愛生活的一個人,卻再也看不見山川河流碧草青天。
翟俊心急火燎地取來了傘,想給在雷雨中姐弟二人遮擋,可是剛準備走過去卻被忘叔一把攔住:「等等,讓他們自己呆一會兒。」
「可是這麼淋下去,他……」翟俊擔心洛淮鳶才剛能下地就淋雨,會加重他的身體負擔而生病。
「任他們去吧,大不了就是受點風寒,現在只有這天地能感同身受地陪著他們哭泣了。」忘叔抬頭仰望這雷電狂放交加的夜空,每一道閃電劃過就如同白晝出現,然後又驟然消失,可惜雨中人內心的傷痕卻無法隨之消散。世間總是有凄慘的人的,可他們都是獨自凋零,無關其他也無法撼動日升月移。
「不怕淮鳶,不怕……」洛玉聲的熱盈融入雨水,她自己都不知道流出了多少淚,因為她已感受不到絲毫溫度,洛淮鳶的身體好像也非常的冰冷,而且也是越發的沉重。
「淮鳶你好些了嗎?」洛玉聲也擔心洛淮鳶的身體不能支撐太久,可是他沒有回應。
「淮鳶你……」洛玉聲剛低下頭準備再次詢問,手上的力剛一松洛淮鳶四肢無力地垂落,就如同一塊石頭般向旁邊一斜便直接躺在了地上。
「淮鳶!」洛玉聲驚恐地抬起洛淮鳶的上半身,然後側頭向其他人求助:「快來人啊,淮鳶暈倒了!」
這時忘叔帶著翟俊等人迅速走了過來:「快把人抬進去!」忘叔依舊有條不紊地指揮著其他人把洛淮鳶帶回了房間。
「把衣服給他換了。」翟俊聽從安排拿來了乾淨的衣物準備重新給洛淮鳶穿上。正當要蛻去那些濕的衣服時,忘叔轉過頭看了洛玉聲一眼,示意她先出去。
「喔。」洛玉聲很快意識到對方的意思,男女有別需要避嫌,於是她便和啞丫頭一起離開了房間在門口等那些男人幫洛淮鳶換衣服。
「叫我出來幹什麼?留在裡面幫忙不是更好?」洛玉聲非常想呆在房裡,現在她恨不得寸步不離洛淮鳶:「小時候我還給淮鳶洗過澡呢!他身上哪塊肉我沒看過。」洛玉聲嘴裡說的也是三歲時候的事情了。
這時啞丫頭伸出手拍了拍還在那裡獨自嘀嘀咕咕洛玉聲的手臂,洛玉聲停下了抱怨轉過頭來,不滿的小情緒還未來得及收回地問:「幹嘛?還不許念叨兩句嗎?我都站在這裡了,沒打算進去。」洛玉聲帶著些情緒,不知為何這幾天相處下來,她總覺得那個忘大叔總是有些過於嚴肅不近人情。
啞丫頭連忙搖搖頭,她指了指洛玉聲濕漉漉還在滴水的衣服,然後又指了指自己衣服。
洛玉聲領會了啞丫頭讓她去換衣服。的確,隨著這一輪輪秋雨的紛至沓來,尤其是在這山裡秋風這麼一吹,洛玉聲當真是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涼透,四肢關節都有些僵硬了。
「你是要帶我去換衣服嗎?」洛玉聲問,語氣緩和了許多。
啞丫頭立刻點點頭,黑色的眼珠映著些許從房裡透出來的光顯得格外明亮而真摯。
洛玉聲朝房裡望了一眼,自己的行囊都在裡面,現在也進不去,如果她不想生病只能聽從啞丫頭的提議:「好吧我跟你走,換好衣服在過來。」
翟俊他們手腳麻利地用熱毛巾為依舊昏迷的洛淮鳶擦拭完身體,然後又收拾好衣物后,為他蓋上了棉被。
「忘叔,都收拾乾淨了。」翟俊向忘叔彙報。
忘叔走上前來,把手搭在洛淮鳶的手腕處,沉默一陣子后他才嘆出半口氣:「準備些薑湯和風寒葯,應該用得上。」撂下這句話后,他就轉身離開,只剩下翟俊善後。
其他人離開后,翟俊也很快完成最後的收尾工作,他走到門口正好與匆匆趕回來的洛玉聲撞了個滿懷。
「哎喲!」洛玉聲因為心急埋著頭也未看路,要不是翟俊眼疾手快拉住她,估計會摔個屁股蹲兒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沒撞痛你吧?」翟俊趕緊道歉。
洛玉聲揉著自己的額尖頂,也顧不上疼痛而是詢問道:「淮鳶他好些了嗎?」
翟俊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嗯……好些了。」翟俊有些語頓,眼前換回女裝的洛玉聲讓他有些驚嘆,雖未施粉黛可面容卻是秀美俊麗,雖然啞丫頭的衣著樸素,可是與洛玉聲大氣爽朗的氣質倒是相得益彰。
「那就好,多謝你對淮鳶的照顧了。」洛玉聲沒有注意到翟俊在自己身上停留的目光,她一心一意地只想著洛淮鳶:「這裡就交給我吧,翟大哥這幾天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翟俊這幾日為了洛淮鳶忙進忙出的,洛玉聲都看在眼裡在心裡感恩著。
「好,你也早些歇息吧,你弟弟醒來后還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你。」
「嗯,我知道了。」洛玉聲何嘗不知這句話的分量,洛淮鳶雖然醒了過來但是卻失明了,接下來自己要肩負起照顧他的責任。
送別翟俊后,洛玉聲搬來一張椅子守在洛淮鳶的床前。這短短的一天時間裡,她從大悲到大喜,可還未等她來得及開心太久,現實又再次讓她感受到了殘酷。
洛玉聲握住洛淮鳶的手,看著他緊閉的雙眼,濃密的睫毛略微有些微顫,是不是在夢裡洛淮鳶也正在經歷痛苦呢?
洛玉聲輕輕拍打著洛淮鳶的手背,就像幼時在太平村哄洛淮鳶睡覺那樣溫柔。
「別害怕,今後我就是你的眼,淮鳶啊,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的。」
下了近一個時辰的大雨漸漸式微。雷電離去后,雨滴落在石板上的聲音在這深夜裡格外地清脆明晰。竹林里一陣腳步聲徐徐而來,伴隨著昏黃的燈籠光越來越近。
突然,竹林間竄出一個矯健的黑影,魚貫上空降落在了那團光暈前,腳步聲也隨之停了下來。
「怎麼是你?這麼晚前來可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問話的人正是寇寧。
「我來給你送吃食了。」來的人是翟俊,他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著一個木質食盒遞給寇寧:「你在這裡天天只能吃些野果和野菜果腹,想必快受不住了吧。」才幾日不見,寇寧清瘦了許多。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這個時候來竹林,是否有什麼問題?」寇寧並沒有接過食盒,而是神色慌張地試探性地追問:「難道是……是洛淮鳶……」寇寧不敢再言,她害怕從翟俊口中聽到這幾天來她最害怕聽到的答案。
「不,沒有。」翟俊見寇寧擔憂失態趕緊否認:「洛淮鳶方才已經度過危險醒過來了。」
聽到這肯定的回答寇寧的情緒才稍有鬆弛,擰成一團的眉頭些微舒展了些:「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他一定能挺過這一關的。」自從被罰到竹林禁閉后,寇寧沒有一日不心繫著洛淮鳶的傷勢和狀況。她每時每刻都在請求上天保佑,希望洛淮鳶能夠平安無事,終於老天爺還是聽見了她的祈禱。
正當寇寧覺得鬆了口氣為洛淮鳶開心時,翟俊憂心忡忡地盯著她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後面的實情。
寇寧的也很快地注意到了翟俊的異樣神色,她便很快反應過來還有後續:「翟俊,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對我來說?告訴我!」
翟俊斟酌了一下,他知道這件事終究是瞞不過去的,寇寧很快會知道真相,所以他想了想還是道出了實情:「那洛淮鳶,醒倒是醒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你快說啊」翟俊吞吞吐吐令寇寧更加著急上火。
「他的眼睛瞎了,看不見了。」
一陣風吹過來,引得竹影葉動簌簌作響。此刻竹林里靜得可怕,靜得寇寧只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靜到連呼吸都不存在一樣。
瞎了,洛淮鳶瞎了。這句話反覆地寇寧的心裡回蕩,如同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壓迫在她的頭頂和胸口上,讓她不知所措難以呼吸。
「你還好嗎?」翟俊知道這個真相會讓寇寧難以接受,說出口后便開始後悔告訴她了,至少也等她為洛淮鳶醒來這件事開心幾天後再說也行啊。
「阿寧?」翟俊再次叫了她。
寇寧回過神來:「對了,忘叔呢?忘叔怎麼說的?洛淮鳶的眼睛還有救嗎?」寇寧覺得只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能放棄,何況忘叔不是把洛淮鳶的命都給救回來了嗎,也許他也能奇迹般地讓洛淮鳶復明。
可是翟俊的表情讓她這個希望瞬間破滅了。
翟俊深深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忘叔說了,洛淮鳶的眼睛被蠱霧所傷,能活過來已經是老天眷顧,但是必須要承擔不息節造成的後遺症,忘叔他……也沒有辦法的。」
比真相更殘酷的是你無法改變真相。
寇寧向後退了半步,身體有些踉蹌。如果得知洛淮鳶失明時她是一片空白不知何為,那此刻了解到洛淮鳶的眼睛已是回天乏術后,寇寧覺得胸口開始顯現不可名狀的裂痛。
「都怪我,都怪我執意要去找追靈使,都怪我打不過那個伏涅。」寇寧的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她懊悔自己的執拗害了洛淮鳶:「如不是為了就我,洛淮鳶……洛淮鳶他不會受傷的!」寇寧認為洛淮鳶前一晚在龍山鎮救她時被那個跑堂的打傷后,第二天又再次為了保護她被伏涅重創,不然以洛淮鳶的功力他不會這麼嚴重的。
「這不能怪你啊!你也不想發生這種事的,不是你的錯。」這句安慰蒼白無力,但翟俊看著內疚自責的寇寧,還是覺得應該說點什麼。
「怎麼不是我的錯?」寇寧抬起頭反問翟俊同時也是在質問自己:「他洛淮鳶與冥鴆聖教可曾有半點瓜葛?如不是為了幫我,他……他……怎麼會……把自己弄到這步田地,他現在看不見了,永遠也看不見了呀!」寇寧用近乎哀鳴的聲音喊出了句話,且越說越激動氣息紊亂,她蹲在地上環抱住雙膝,把頭死死地埋進懷裡。
「你……」翟俊本還想講點什麼,可是他也不知該如何勸解開導寇寧,畢竟她一直以來就是個固執倔強的丫頭,她認定的事別人根本難以改變。
現在她把一切罪責都包攬於己,旁人在這麼曉理動情的開導也是無濟於事。
翟俊自知留在這裡也無法讓寇寧內心好過,於是他把食盒和燈籠放到地上:「你也不要太難過了,等過幾日我再來探望你。」說完這句話翟俊就轉身離開了。
不知保持這個姿勢保持了多久,連燈籠光都逐漸從微軟到消失。待寇寧抬起頭來時,她已經又重新陷入了先前的黑暗中。淚水浸濕了她的衣袖,初秋的涼意也比不上她內心的冰冷與絕望。
雨過後,雲層散去,幾顆稀星現宇。林深處,人影浮動,萬分苦痛錐心。
寇寧半起上身,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她仰望著蒼穹天頂,誠心禱告以盼迴響:「老天爺,菩薩佛祖,還有各路神仙,我寇寧在此又懇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洛淮鳶,只要能讓他安然無恙重獲光明,就我來接受這些磨難吧!」寇寧眼泛淚光,她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只要能放過洛淮鳶,一切懲罰寇寧皆可承擔,任何條件寇寧都願交換,至此一誓,絕無怨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