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游牧族三
斜陽映照在山坡上,微微泛黃。而底下的平地草原,已經陰沉下去。
「一年前他來過,說是要去歐洲。」日格站在朗辰身後,沉聲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幹什麼。」
朗辰在身邊撿起一根乾草,咬在嘴裡,看著遠處漸漸落下的餘暉,似乎漫不經心的道:「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日格扶了扶氈帽,皮膚乾燥的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這兄弟倆,不愧是同一個娘生的,一個倔強好強,一個死要面子。
朗辰得到的答案,讓他略微失望,甚至日格在說出沒有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內心中,無故生起莫名的火氣。此刻要是郎鋒站在他面前,又免不得一頓拳打腳踢吧。
趕著羊群的騎隊走了有一會,日格才騎上自己的馬,邀請大家到他們部落去。
沙坦族的臨時居住地,就在前往新木市的路途中,所以在一番商議后,大家都同意了。畢竟經歷過一番苦戰,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需要時間來調整。
據日格說,他們的部落現在還有五六百人,包括老弱婦孺和青壯年。沙坦族人人善戰,儘管現在大局勢不穩定,可憑藉這個部族勇武果敢的特性,他們硬是在這片戈壁上,落地生根,佔下一席之地。
天黑了下來,平原曠野又恢復平靜。趕著羊群的騎隊走的並不快,在日格的帶領下,車隊很快就追了上來。為了安全考慮,車隊也保持著一定的速度,跟在騎隊旁。
騎士們手裡舉著火把,隨著馬蹄奔跑起伏,在黑夜中顯得格外絢爛奪目。前幾個小時才與狼群進行一場生死搏鬥,點燃火把一方面是為了照面,讓羊群有個目標,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禦隱藏在黑暗中的野獸和圖謀不軌的人。
張昭看著窗外穿行的火龍,不禁感嘆:「這些沙坦族戰士,做事風格真是高調啊,這樣光明正大的舉著火把,就不怕成為目標嗎?」
郭榮叼著一根煙,有些含糊不清的說道:「他們對這一帶肯定摸得很清了,況且他們這麼生猛,哪裡有這麼龐大的群體敢惹他們。」
想想也是,五六百人的群體,在內陸不算什麼,可在這片本就人煙稀少的土地上,卻是一個很龐大的群體了。況且,沙坦族十分團結,又不怕衝突和戰鬥,要是在什麼人手裡吃了虧,必定是舉族報復。
原本人人就因為緊張的局勢和惡劣的生存環境使出渾身解數,要是惹上這麼一群驍勇善戰的人,恐怕在安西省任何角落,都要被他們追殺致死。
也正如張昭他們想的那樣,安西省有許多部落民族,在大災難來臨之後,更是湧現不少倖存者。失去社會制度的約束,為了生存下去,許多人不得不撕下友善的一面,去用兇惡捍衛自己的利益和生命。
無論是其他古老部族,還是由倖存者組成的營地,他們敢對過路客下手,卻唯獨不敢對沙坦族有不軌圖謀。
逢戰必勇,寧死不退!
沙坦族從不持強凌弱,儘管好幾次幾乎窮的揭不開鍋,他們也沒有因此向過路的逃難者伸出刀槍。寧可宰殺馬匹,吃發酸的乾糧。因為他們相信,一個族群要是把壞事干盡,總有一天會得到上天的懲罰,從這片土地上覆滅。歷史中,在這片土地上縱橫的那些大部落,如今又剩下誰?
可這並不代表沙坦族就怕事,只會龜縮在自己的營地里。曾經在他們剛舉族遷移回這片土地時,一個由數十人組成的掠奪者團體,竟然憑藉武力,把沙坦族外出放牧的七個人殺死,奪走了花費無數心血從原居住地帶來的羊群。
在這件事發生的半個月里,掠奪者們處於觀望的態度,一直防著沙坦族人報復。可沙坦族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打算,他們還在照常外出,在周邊去挖掘可食的植物。
每日大口吃肉喝酒,生活過得有滋有味的掠奪者們,以為這個懦弱的部族會忍氣吞聲,就愈加猖狂得意。掠奪者們日常洗劫過路逃亡者,除了奪走財物資源外,幾乎不留活口。
終於,在掠奪者們放下戒備之際,那一夜成了百里內所有掠奪者團體的噩夢。
沙坦族出動半數的人,其中不乏有婦女和剛經過洗禮考驗,烙上代表沙坦族游牧戰士烙印的少年少女。他們沿著早早摸清楚的路線,對居住地周圍包括那日搶奪羊群和殺害他們族人,以及其他三個沒有直接衝突的掠奪者團體進行獵殺清除。
一百多個以搶奪過路逃難者和當地弱小家庭為生的惡匪,在他們歌舞喧喧,醉生夢死之際,被這一股如疾風般雄兵,在一夜之間全部殺死,並把他們的頭顱斬下,懸挂於高崗之上。
沙坦族並不是野蠻的部族,他們有禮義廉恥,也有忠肝義膽。但凡是朋友,他們會坦誠相待,把自己最好的食物和酒用來招待他們。對待敵人和那些欺凌弱小的敗類,他們也絕不會手軟。
那些被掠奪者們囚禁以用來驅使和玩樂的人,在沙坦族的解救下重獲自由,有些人自主前往新木市,而更多的人卻選擇留下來,與沙坦族成為鄰居,相互扶持。
當遊盪於此的掠奪者們,看到高崗上恐怖乾癟的頭顱時,多番打聽之下,幾乎嚇破了膽。從此,以沙坦族部落為中心百里內,明面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人數較多的掠奪者團體。
車隊經過一片隆起的山坡時,借著月光剪影,還能看到佇立在上面的數十根木杆上,有一個圓形的物件。車內的眾人不解,以為是當地的什麼風俗。
只有朗辰了解,這要是沙坦族的人立的,那就代表他們唾棄這些頭顱的主人。禿鷲是沙坦族的圖騰,在古代的時候,發生部族之間的戰爭,沙坦族也會把敵人的屍體,和本族殉難者按照同樣的方式處理。在他們的眼裡,但凡可以得到尊重的對手,都是有資格得到上天使者的眷顧,靈魂升天的。而那些讓他們感到不恥的敵人,才會被施以斬首,肉身讓上天使者唾棄,只能永遠凝望人間孤獨和苦難。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誤解和恐慌,朗辰自然沒有在眾人好奇中告知真相,這要是把沙坦族特有的方式說明,恐怕不少人會把他們與野蠻血腥的食人族混淆在一起。別說跟著去他們的營地,搞不好半路就有人鬧著要離開了。
一群利用可怕手段懲罰敵人的人,跟他們去,開什麼玩笑,這無異於羊入虎口,自投羅網啊。
羊群的行走速度並不快,等快要到沙坦族營地的時候,黑暗已經逐漸濃郁起來起來,車外不時有騎士呼喝著驅趕脫離路線的羊群。
這一夜,人們並不敢安心入睡,雖然日格說過,在這一代不太可能會出現掠奪者匪徒,可畢竟這片土地給人的印象,絲毫沒有什麼安全感可言。
對於沙坦族的人來說,這段路程最勞累的還是要時刻注意羊群的動向,畢竟這是他們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才得到的資源,其中還付出了人命。他們要把這些羊群一隻不落的趕回部落,這樣才能長久維繫大家生活,等養生了崽子,或許在這片祖先曾經呆過的土地上,他們的部族還能繼續延續千年。
遠遠的望去,在平原之中有一處山地,山腳下有稀稀落落的燈光,閃爍昏黃的光芒。而在高高隆起的地方,呈現一片屋舍的輪廓,隱隱有一道亮光,像是領航燈一樣,照亮遊子歸家的路。
李子敬放下手中的望遠鏡,驚奇道:「世界上竟然還有這麼稀奇的地方。」
那一片山地不知道有多大,從他們這一面看去,有點類似於當初在海港城境內的魚山度假區,四面陡峭,一面是斜坡,道路直通山頂。只不過這裡的落差更大,山腳到山頂,起碼得有三十四米,從這裡觀測,那條斜坡並不寬敞,並且斜度更大,估摸著一般車輛是開不上去的。
家園就在前方,車隊邊的騎士們回家心切,原本已經沉靜下來的氣氛,一下子又熱鬧起來。吆喝聲更加緊促,羊群發出陣陣叫聲讓昏昏欲睡的人立馬精神起來,警惕的環顧四周。
發覺到周圍的氣氛,並不是如臨大敵,張昭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身體,摸到駕駛室旁邊。沙坦族的營地,呈現在眼前的是用樹木堆砌的圍牆,和一些用木頭及泥土建成的屋舍。
衛兵開了城門,日格作為這一代沙坦族領頭人,得到他們尊崇的敬仰。看著數不清的綿羊被趕進來,幾個衛兵激動不已,紛紛道:「日格又帶回那麼多羊,咱們往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啊。」
日格翻身下馬,將韁繩交到一個衛兵手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索木,你去通知巴河,讓他把羊群清點一下關到木欄里,另外,我來了一些朋友,叫他們準備一些吃的。」
叫索木的衛兵皮膚黝黑,年齡才十七歲,已經長了一米八的個頭,在沙坦族中,已經算是經驗豐富的戰士了。
「頭領,要不要告知老爺子,不過這個時間,他應該睡了。」索木問道。
「不必了,你去忙你的吧,其他事我自己安排。」日格招招手,示意車輛往一旁的空地上停靠。
沙坦族的營地很大,並不是想象中坐落在河岸或者草木肥沃的地方。周圍兩三公里內,只長了一層稀薄的草和幾顆大樹,而最近的森林,在一側五公裡外。
山地近看十分雄偉,一時半會也感受不到有多少面積,不過從這一面估量,比魚山基地可大多了。山腳下已經形成一個人群集聚的小鎮,面積不小,只不過房屋的材質顯得有些簡陋原始。
圍牆是用一根根整木和黃泥堆砌而成,厚度足有一米,在這個地方就地取材,能建成這樣大一個規模的營地,著實讓人震驚。
山腳下的屋舍,大概有四五十座,基本都是一層平房,高點的也只有兩層。從那些探頭探腦的人穿著來看,不像是沙坦族人,而是從各處來投靠的逃難者。
車隊有序的停在聚集地中心的空地上,一時間在這深夜裡,竟然還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他們用好奇的目光,充滿疑問的去看車裡的人,有人幾乎是趴著窗往裡看,一點也不避諱。
日格帶了成群的羊回來,在營地里已經成為最轟動的事情,不少人眼巴巴的等了幾天,終於期盼到這個時刻。
這倒不是說帶回來的羊可以供給大家食用,而是這麼大的收穫,就意味著大家不用擔心挨餓的危機。
日格把人群勸誡開,讓他們早點回去休息,他是這裡的領頭人,又是族裡第一勇士,除了組長,就屬他最有威嚴。這些外來的倖存者,很多人早就把自己當成這個營地的一員,日格在他們心目中,也有不可估量的分量,他說的話,其他人連反駁和抗拒都沒有,完全會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人群來的快,退的更快,這讓初到此地的人,瞧著心裡暗暗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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