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折騰一夜

第十四章 折騰一夜

雨後的清晨,空氣新鮮,清爽宜人。

劉悅欣幾乎是一夜都沒有睡踏實,她想了很多,也預測了很多結局。

昨晚,外面的雨聲、風聲夾雜著馬達的轟鳴,皮靴的踩踏。

她知道,這是來抓她的!

當她家的門被粗暴地敲打,父母房間傳來驚呼聲音,她哭了!

不過,很快她就不哭了,因為,耳聰的她聽到左右鄰居家的門也被粗暴地敲打!

劉父與女兒對望一眼,讀懂了彼此的眼神后,就打開了似乎要散架的門。

一家三人靠在一起!

門外闖進兩個警察和兩個日本士兵,警察是當地戶警,他們家這片區域的已經辦過良民證了。

看到人都集中到客廳,兩名日本軍人開始逐屋搜查。

兩間卧室,一個書房、一個洗手間和廚房,廚房裡堆著一垛柴火。

「晚上有沒有人進來過?」

「沒有!」

「聽沒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

「有沒有見到可疑人?」

「沒有!」

......

當例行詢問結束后,兩個日本兵也搜查完畢退回客廳。

「開路!」

「哈依!」

這是非常正常的一個家庭,與刺客幾乎沒有任何交集,三分鐘后,房屋就歸於寧靜,雖然外面依然嘈雜!

「還是搬到租界里的好!長此以往,這哪裡像過日子的。」劉母這個年紀,已經不考慮其他了,只想家人平安,平安度日。

「租界房價太高,還是忍忍再說。」

「外面的聲音遠了,今晚不會再來了,爸、媽,咱們睡吧!」

「唉,都睡吧!」

從上午出事到現在,華界的關卡和巡邏就沒撤過,晚上又進行大搜捕,看來那名刺客還沒逃出去。

明天還是早班,問詢是必不可少的,她的記錄在那個時間段至少有三個電話是有關這次行動的,這三個人是誰她不知道,但是特高課通過這三個電話肯定能找到這三人。

她如果不能通過詢問,出現了破綻,那麼這些電話以及背後的人都會被懷疑。

甚至等不到特高課親自去查,自己就會招供。

她知道,特高課審訊犯人,尤其女犯人會用什麼手段。

因此,為了清白、為了名聲、也為了未曾謀面的那個他,她決定選擇一種死法,一種短暫的、無痛苦的、體面的死法。

早晨,餐桌上,劉母已經將熱騰騰的小米粥端上,劉父在餐桌旁看著報紙。

看到女兒強顏歡笑的臉,劉父默不作聲。

「爸,申報怎樣復刊?」

劉母不作聲,不過也是關切地看向劉父。劉父被申報請去許以副主編的頭銜,上班也是三天兩頭,讓人看著不踏實。雖然每個月能按時拿回薪水,但是申報已經停刊幾個月了,誰知道這份工作還能支撐多久?

「目前正在申請,看能不能借外國商社之名,在租界發行!」

「哦。」

看到女兒停止詢問,劉母也收回目光,一家人就這樣默默吃飯。

劉悅欣在出門時,裝作隨意地說:「爸,媽,你們上午去租界逛逛吧,下班后我去租界找你們,咱們一家看電影好不好。那個周旋演的《馬路天使》挺好看的。」

劉母一下子沒明白過來,女兒的提議太突兀了。

「看電影?」

「是啊,這裡日本人亂得很,你和爸去躲躲清靜,順便看看房子。」

劉悅欣盡量用平和的語調。

涉及到房子,劉母有些心動,徵求地看看劉父。

「好吧,咱們上午去看看,中午就去吃生煎,下午欣欣到新天安教堂,我們在那裡等你。」

「哎呦,吃生煎太貴了,我還是頂喜歡陽春麵的。」

「好吧,就吃陽春麵,媽,咱們晚上去吃生煎好不啦!」

「好啦,好啦,你去上班吧,要遲到了。」劉母將女兒推出家門。

——————

熊本俊二,昨天下午沉浸在六本電話記錄上,似乎在一些記錄中找出了蛛絲馬跡,就比如,那個三井洋行的24分鐘佔線電話,還有其她話務員幾個電話之間勾搭連環的微妙。他甚至可以通過種種假設,勾勒出一張完整的時間線,剩下來的事情就是驗證這些假設。

他非常喜歡這項工作,樂此不疲,就像解數學題。他也善於這項工作,能從紛亂的頭緒中,找出有價值的線索。

通過點與線的勾畫,讓案件漸漸明朗。

不過,他始終攻不破一個點,那就是狙擊點、餛飩攤與車輛之間的聯繫。車輛來的路與餛飩攤不是在一條路上,彼此都看不到,附近又沒有同時觀察車輛和給餛飩攤和狙擊點發信號的至高點。

如果能搞清這一點,那麼就能把整個刺殺活動串聯起來。

因此他的心情特別地好,擦黑的時候程曉峰和鈴木一郎回來了,帶來了一個讓他略微失望的消息。

原來,他的這個學生也發現了那個電話的漏洞,下午就是去落實這個電話的蹊蹺。三井洋行雖然不營業,但是安排了值班人員,值班人員偷了懶,摘了一部電話,造成長期佔線。而那個值班人員也落實了,名字叫近藤富衛。

在伏擊點,順著電話線落實三處最近的電話,就位置而言,均沒有報信的可能,而且,這三部電話的通話時間也對不上。

特高課前往憲兵隊十分鐘路途中的五部電話也沒有一部在那個時間段通過話。

或許是再另行尋找一個突破口,那就從內部查起,最先讓他產生懷疑的是那四十名投誠者,他們有作案的動機,充分的動機。

他不止一次從窗戶,從遠處觀察過這些投誠者,從他們的眼神中,他能看到那些略帶麻木的眼神下,隱藏著不屈和無奈的情緒。

可是他不能操之過急,除非有了確鑿的證據。松田機關長傳達當前內務省的政策,對敵方投誠諜報人員的要報以懷柔,這也是瓦解地方諜報人員的一種行之有效的方式,至於是教化、是恩威並施還是其它,那是后話。

想要調查這些人,就要搞清他們情報獲取的方式和傳遞渠道。

從前天起,汪星就開始露面,這段時間汪星是否將自己的行程告訴過他們中的某個人?

可是,以汪星怕死的性格,他會將自己的行程告訴別人么?

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汪星這兩天一直處於程曉峰和鈴木一郎的視野里,任何小動作都瞞不過自己的學生。

於是,他又將突破口聯想到憲兵隊,程曉峰在行動之前可是給木村拓野透露過,憲兵隊玉田少將下令汪星今天上午必須到,這個消息會不會走漏了呢?

這樣,對方既有了充足的準備時間,又有了準確的行動時間。

那箱清酒,對了,那箱清酒或許就是一個借口。

因此,程曉峰的報告並沒有太過影響他的情緒,熊本俊二想通過晚上的那場酒,落實是不是木村那裡出了問題。沒想到下午無意中提意請木村拓野一起喝酒,就成了今晚必須請木村喝酒,為了這個理由更顯得合理,又邀請了平日經常配合行動的澤田聖中佐。

然而,兩顆子彈,讓他醞釀的計劃徹底失敗,也讓他所有的判斷都出現了方向性的錯誤。

什麼電話記錄,什麼刺殺汪星陰謀,什麼一箱清酒,隨著那兩聲槍響,都不再重要了。暗殺是隨機的!無目的的,說無目的也不全對,至少是轎車後排的高級人物。純是一群瘋狗,毫無規則、毫無理性可言支那人!

直到,今天早晨,天色大亮,在雨中忙碌了一夜的兩千日本兵已經是人困馬乏,可連那個暗殺者的丁點蹤跡都沒有摸到,還不如第一次刺殺,至少,現場留下了不少有價值的物品。

——————

在辦公室,一直枯坐到天亮的松田裕太和熊本俊二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沮喪,松田裕太拿起憲兵司令部的專線電話無奈地說道:「玉田少將,可以放棄圍捕了。」

「中國古代形容刺客,叫做『一擊不中,遠遁千里』,我們可算是領教了!」那邊玉田少將感嘆道。

玉田的這一句,讓松田裕太吃驚不少,對這個漁民也有了新的認識。

能當上將軍的人,又豈是泛泛之輩。

——————

敲門聲,讓在沙發上的程曉峰從熟睡中醒來,看天色大亮,趕緊起身,揉著惺忪的雙眼說:「進來!」

開門的是鈴木一郎,看到程曉峰的樣子,露出一臉的嘲諷:「程桑,你哪裡還像一名軍人!熊本組長和松田機關長都是一宿沒睡!」

「睡與不睡又不能改變什麼結果,怎麼?抓到了?」程曉峰則是一臉的不屑。

「你似乎已經預知到結果,告訴我,你怎麼知道的?」

「昨晚,適合刺殺,更適合逃逸,白天都能跑掉,晚上就更沒問題了。」

「不一樣,白天只是一般性的緝拿,晚上可是出動了一個聯隊,還有全部憲兵,所有警察,外帶十幾輛鐵道巡邏車,二十輛海岸巡邏艇。先在半個小時內,距離案發現場十公裡外布置了外圈警戒,封鎖了所有出口、通道,然後由內向外一片區域一片區域地搜查。」

「沒有誰能在雨夜跑出十公里,抓了多少嫌疑人?沒準這人就在那群嫌疑人中。」

「一共抓了28名,現在都在憲兵隊呢。」

「對方一定是用槍高手,鈴木君,你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怎麼?不會看不出來吧?哦,是沒有!」程曉峰有些詫異地說。

「有一部分是不配合搜查的,純屬那些部隊士兵的刁難報復,見到人家東西手痒痒,人家又不捨得,就給抓來了,這帝國軍紀還需要整頓。還有十多名流浪者,這下倒好,有避雨和吃的啦,還有些在家裡搜出了武器,幾把短槍而已。反正,我是看不出來裡面有我們想要找的殺手。」鈴木一郎喪氣道,忙了一晚上,渾身濕透,到現在還沒幹,一肚子怨氣。

「哈哈,還沒吃飯吧,走吧,吃了飯再說。」

「程桑,你說,這個殺手還會出現么?」

「殺手的子彈是7.62毫米,用這種彈藥的槍型不多,這麼遠距離的擊殺,只有蘇聯的莫辛.納干,淞滬會戰時,中國部隊就有有裝備這個槍型的。」

「程桑,這種槍不多見,能夠一槍命中,說明殺手對這把槍非常熟悉,並且校驗過了。」說到這裡,鈴木一郎有點怯怯地看了看程曉峰,生怕他那句話錯了,又被這個人笑話。

「不錯啊,分析的有道理,接著說。」程曉峰遞出鼓勵的眼神。

「這種槍不便隨身攜帶,通常是在殺手執行任務的時候,在任務地點附近獲取的,這說明,槍不是殺手從外面帶進來的,肯定不是今天帶進來的。」

「嗯,不錯!」

「還說明他們不是昨天才到日佔區,至少前天就到了,存放武器,他們應該有一處安全屋!」

鈴木一郎雙眼露出興奮的光芒!

「程桑,你說我分析的對不對!」

「對,這個早就應該想到了,有安全屋又能怎樣?」

「我們昨天大搜查,還有一個收穫,就是找出三十多沒有人居住的房子。在這些房子里,就應該有那個安全屋,那個屋子裡肯定還有武器,對了,至少有藥品,還有一些糧食,金錢,水。一個安全屋應該有的。」

「哈哈,程桑,符合這幾條的,那個安全屋很快就能確定,到時候,我們安排人,一直盯著,直到那個殺手再次露面!」

鈴木一郎越說越興奮,而且,逐漸切入要害!

安全屋,通常只能用一次,這是他們這個小組的紀律,不過,那是在一般情況下,如果確實在危機的時候,安全屋是墳墓,也是最後的堡壘,或許能夠轉敗為勝。

因為,安全屋至少有一處備用的逃生通道。那處安全屋的窗下有一棵芙蓉樹,從三樓跳下,就可以跳到一根如手掌般的枝葉上,枝葉下面還有一叢矮冬青,經過兩次緩衝后,頂多是划傷,不會造成骨折。

還有,可以直奔樓頂,封鎖樓梯通道,一支駁殼槍就能擋住七八個人,足夠支撐一段時間,樓的西北角有避雷針和落水管。

在這個日軍的重點區域,這兩處通道可以暫時逃離,但是,那也是凶多吉少。

「程桑,這個憲兵的不要,我們特高課秘密進行,確保不打草驚蛇!然後來個守株待兔!哈哈!我這就去安排。」

「找到安全屋,切莫亂動,保護好現場。」

「哈依!」

看著鈴木一郎急匆匆離去的身影,程曉峰,不由得深深擔憂起來,馮源究竟脫離險境沒有,會不會再去安全屋。

不行,不能讓馮源涉險,一旦日本人查出馮源的身份,周慧和電台也就危險了!

讓程曉峰略微安心的是,至少目前馮源還沒有問題,時間越長,馮源徹底安全的可能性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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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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