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拯救行動
「小欣,你沒事吧!」去洗手間回來的同事連忙扶住她。
「沒事,就是頭有些暈。」劉悅欣勉強擺擺手,回到自己的坐席,此刻,她面色蒼白。
「小欣,你行不行?」孫姐覺察到她的異狀,關切地問。
「沒事,孫姐。」
「還沒事,你的嘴唇都白了。」孫姐一邊說一邊去給她倒水。
怎麼能沒事呢?
她的世界已經轟然坍塌,恐懼如黑夜一般將她吞沒。我還不知道他是誰?我還沒有給他發過一張紙條,我,我還沒有跟他說......
她突然想起了蟬,蟬在地下蟄伏數年,歷經數年的黑暗和苦等,才有破土而出得見光明的機會,為的是不過短短一個月的引吭高歌,最可悲的是,剛剛破土就被人做了盤中餐。
難道,我也是那個不幸的蟬,連施展自己所學的機會都沒有就被......
他不會供出我的,不會的。
可是,他會死的,他死了,我怎麼辦?不,我不能讓他死,我還不知道他是誰,我要救他,現在也只有我能救他!
冷靜,冷靜!是的,我必須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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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姐將水端過來的時候,劉悅欣在大口喘氣,臉色依然蒼白,她對孫姐歉意地笑了笑,那是一種虛弱無力地笑,看著讓人心疼。
「實在不行,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謝謝孫姐!」
「真的不行就別撐著!」孫姐說完起身前往監聽室,不一會就回來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值班長已經同意了,她讓我帶你去醫院。」
「是啊,欣欣,快去吧,你的臉色好可怕,估計是貧血。」
其他同事也紛紛勸說,劉悅欣無奈地點點頭,開始收拾東西。
「好吧,孫姐,我想去租界內的聖心醫院,我的一個表姐在那裡。」
她要的就是這個局面,她必須趕時間,三號專線已經被監聽,她無法在電話里通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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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在理清思路,目前,她還有三次機會能夠救他!
第一個機會就是闖特高課找到他,這是最直接的辦法,她已經醞釀好說辭,不會引起特高課的懷疑。
第二個機會是要到租界,她就可以通過租界的電話,不需要虹口話務課轉就能聯繫到毛峰茶葉店、新天安教堂還有聖心醫院。讓小組裡的同志想辦法,至少他們的辦法比自己多。
最後一個機會是孫姐,孫姐是地下黨,通過她的渠道就有可能攔住那兩張通行證。不過,在沒有經過他的授權下,最後一個機會她是不會輕易使用的。
這些都不是在這裡能夠完成的,她必須離開,於是,她開始按照間諜手冊中教授的方法開始閉氣,在持續減少氧氣的攝入量后,數分鐘時間,人體就會出現心慌,氣短,面色蒼白等供氧不足的癥狀。
這辦法果然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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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攙扶著走出大門,因為沒到下班時間,平日靠活的黃包車都不在,這也是劉悅欣算計好的。
她繼續閉氣,盡量讓自己蹣跚不穩,搖搖欲墜。兩人搖搖晃晃來到特高課的哨兵面前,躲到哨兵的遮陽傘下,劉悅欣調整好位置,以便樓上的他能夠看到她。
哨兵當然認得她們,面露關切之色。
「哨兵,能不能給安排一輛車,送我們去醫院?」
哨兵面有難色,手足無措。
「沒,沒事,你給上次要通話記錄的長官打個電話,請他幫忙。」
「好的,好的,你等等。」哨兵立刻衝進警衛室,不一會,失望的回來了。
劉悅欣的失望更甚,因為她就沒聽到打電話的聲音,不過還是問了一句:「怎麼?他不肯?」
「不,不是的,長官在半小時前已經開車離開了,我,我剛才一著急就給忘了。」
「開什麼車?」
「就是那部黑色的福特轎車。」
「好的,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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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一輛黃包車。」孫姐驚喜地跑出大門,邊跑邊揮手,去攔那輛黃包車。
必須先趕到聖心醫院,她還記得那個教會聖心醫院的電話電話是『7506』。
兩人坐上黃包車,過了外白渡橋的關卡,直奔租界。
在新天安教堂前,劉悅欣讓黃包車一停,一指旁邊的電話亭,歉意的對孫姐說:「孫姐,您先坐著,我給我表姐打個電話,看她在不在。」
孫良秀剛要起身,卻被劉悅欣的眼神給制止了。
走進電話亭,她立即拿起電話,撥通了毛峰茶葉店的電話,她記得那是一位老者,應該是一位有經驗的老牌間諜。還有,兩人至少曾經通過電話合作執行過任務,會獲得對方的信任。
可是,電話傳來『滴滴滴』的聲音,那是空號的聲音,5124,沒錯啊,這個號碼給她的印象太深了,怎麼會停機了呢?
於是她開始撥第二電話,那是她面前新天安教堂的電話5307,電話鈴聲響起。她在祈禱:千萬接電話,千萬接電話。可是,直到忙音,電話依然無人接。
失望一次接著一次,她幾乎崩潰,冷靜,冷靜,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她一遍遍告誡自己,一遍一遍鼓足勇氣。撥通了聖心醫院的電話7506,這次電話接的很快。
「喂,您好,這是護師站。」
劉悅欣穩定一下心神,用盡量平穩的語氣說:「對不起,這個電話有些唐突,您還記得新天安教堂的鐘聲么?」
「當然記得,新天安教堂那是我們醫院的出資者之一。」很顯然,電話那邊的人語氣變得謹慎,雖然對方偽裝的很好,但是,逃不過劉悅欣的耳朵。是的,這就是要找的人!
「表姐,我是欣欣,我身體不太舒服,孫姐陪我去您那裡看看。」
詞不達意,語出唐突,對方應該有所表示。
「欣欣啊,怎麼不舒服?表姐在護師站,進門的第一張桌子,姐是齊耳短髮。」
「好的姐,二十多分鐘我就到了。」
「好的,我等你。」
兩個陌生人,心照不宣,彼此提防,又彼此提醒,這就是間諜的應變力。
劉悅欣長舒一口氣,走出了電話亭,臉上露出一絲輕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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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包車繼續在租界里穿行,突然,劉悅欣怔住了,她感到這次,她的世界真的崩塌了,而且是徹底的崩塌。她眼前發黑,整個世界幾乎與她隔絕,她覺得自己漂浮在虛空里。
感受到劉悅欣情緒的不對,孫姐轉回頭,關切地看著渾身顫抖的女孩:「怎麼啦,又不舒服啦。」
「嗯,孫姐......」話到此處,劉悅欣眼淚如珍珠般滑落。
「欣欣,別怕,有姐呢,別怕,很快就到了。」
孫良秀怎麼也不會想到,就在剛才,她們錯過了一次絕好的拯救機會,機會稍縱即逝,帶來的只有遺憾。
坐在黃包車左側的孫良秀沒能看到,而另一側的劉悅欣確實清晰地看到,看到了剛才穿過的路口,那條路上停著那輛黑色的福特轎車,車牌就是特高課的,雖然只是匆匆一瞥,這一瞥,經過間諜之眼訓練的她,已經非比常人。
她不但看清了那輛車,還看到了一個女孩,那是一個一頭披肩長發,身穿時髦的連衣裙,相貌美麗的一個女孩,一個讓任何女人都會妒忌的女孩。那個幸福滿滿的女孩,手裡拎著大大小小的高級服裝、鞋盒和糕點盒。
這女孩她見過一面,是在特高課餐廳,那個時候她的氣色很差,現在簡直換了一個人,容光煥發,透出青春的氣息。
還有一名男子,雖然只是背影,但依然看出那名男子對女孩的寵愛,他正在彎腰為那個漂亮的女孩開車門。
他們就如同情侶,不,他就是在花花世界為女孩一擲千金的情郎,他們是一對幸福情侶。
她的心在滴血,那個女孩的容貌確實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清純靚麗,天下沒有男人會不動心,更何況是優秀的他,或許只有這個女孩才能配得上他。
他在這裡卿卿我我,她卻在為他的安全焚心如火,四處奔走!
她感到自己的卑微,感到自己的渺小,也感到自己的平凡不堪,醜陋不堪,甚至是下賤不堪。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那一刻,她已經沒有了靈魂,就是一具行屍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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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包車風一般衝進聖心醫院的大門。
一個人風度翩翩的富家公子風一般地衝到面前,關切之情溢於言表,那是發自內心的憐愛,他一下子抱住了黃包車上的劉悅欣,將已經呆呆傻傻的劉悅欣緊緊地抱在懷中。
半晌,劉悅欣才反應過來,旁邊是有些尷尬的孫姐,自己正被近藤富衛摟在懷裡。
此刻,劉悅欣的心融化了,就像見到了親人,她也緊緊地抱住對方,任淚水狂飆,打濕了對方的肩頭。
「好了不哭,欣欣,有我在,不哭不哭,你這是怎麼了,嚇死我了。」
半晌,劉悅欣急忙推開對方,快速的用手擦著眼淚,一條潔白的手帕遞到她的手中,近藤富衛環過她的腰,扶助搖搖欲墜的她,對孫姐說:「孫姐,看來欣欣情況很糟,我認識這裡的院長,已經找了最好的醫生。」
「多嘴的小紅,近藤君,沒事的,我現在真的沒事了。」劉悅欣猛然清醒過來,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明白自己的職責,明白了此行的目的。
我這是怎麼了,我是一名間諜,一個戰士,是啊,間諜怎麼會有感情的。
他從來就沒有給自己承諾,他的承諾是給一個戰士的。或許,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不過,從現在起,我就要成為一名合格的戰士,是的,一個沒有情感的間諜。
她的心在變硬,變冷,原本就有家傳文人風骨的品質在凝聚。
「我已經約好了我的表姐,我們先到她哪裡,謝謝近藤君。」語氣中已經有了幾分鎮定。
這讓孫姐和近藤一愣,怎麼僅僅在剎那間,眼前的女孩就變了一個人,讓他們看不透。
「好,好,只要欣欣沒事,怎麼都行。」
穿過走廊,恢復了神志的劉悅欣,立即調動間諜該有的本能。她的眼睛急速掃動,兩端走廊十幾個門牌,被她一掃之下,盡數明了,盡量裝作輕車熟路,她不能讓兩個人看出她從未到過這裡。
間諜之眼發揮了作用,一樓沒有,她在兩人的攙扶下,踏上二樓,在走廊中間,她略作休息,實則在快速地尋找,終於看到了護師站的牌子。
帶著二人來到護師站門口,裡面的一個齊耳短髮的護師正在低頭寫著什麼。
「表姐——」
周慧抬起頭,連忙起身,來到他們面前,上下打量劉悅欣,一邊打量,一邊責備:「欣欣,你這是哪裡不好,怎麼了,她這是?」
孫姐苦笑道:「欣欣在班上,突然身體不適,這不,我立即就帶她來了。」
「您是孫姐吧,這位是?」
「哦,我是欣欣的朋友。」
「男朋友?日本人?」
近藤富衛尷尬地笑了笑。
「這個臭丫頭,這麼大的事也不跟表姐說。」
「表姐——不是的。」
「還說不是,你當別人看不出來。好了,你們兩個就在這裡休息,我帶欣欣去做個檢查。」說完,周慧扶住劉悅欣,將近藤閃在了一邊。
「好,好,不需要我們?」近藤富衛還要上前攙扶。
「到了我這裡,你也幫不上忙,別添亂就行。」她對近藤沒有一絲好感,真是一位潑辣的表姐。
「那個,孫姐,謝謝您,您也在這裡休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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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來到一間密室,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架在劉悅欣的脖子上,後面冷冷的聲音問道:「你是誰?為什麼到這裡?」
「同志。」
「同志?老實點,你是誰?」
「他給打過你兩次電話,我說的他,你應該懂。」
「你究竟是什麼人,不說,別怪我不客氣。」
「我是你們小組的成員,那個他,有危險,毛峰茶葉店電話打不通,新天安教堂電話打不通,只有找你了。」
刀依然沒松,反而壓得更緊:「那兩個人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是日本人,他是特務?」
「表姐,你能不能把刀拿開,時間來不及了,你必須去救他!」
「好,你說!」刀雖然鬆開,但還是不離三寸。
「有兩份特別通行證。」
「通行證?怎麼?你也知道?」文婷閣小說網www.wentingge.com
「是的,兩張通行證,與他有關,一個編號是0347,一個編號是0348,快去通知組織,這兩張通行證已經被憲兵隊盯上了,不管從哪個關口走,都會被截住。一旦,被憲兵隊抓住把柄,那麼他就暴露了,現在他已經被憲兵隊列為懷疑對象,他的電話已經被監聽。對了,盯上他的人是木村拓野。還有,目前特高課還不知情,只有話務課的乙班值班長知道內情。」
說到這裡,一陣濃濃的悔意湧上心頭,剛才明明就看到了他,為什麼不能當面跟他說。怎麼跟他說啊,自己那時候已經沒了魂。
突然想起那句話:感情會讓人失去理智,是一名間諜致命的缺陷。致命的缺陷,難道我終究成不了一個合格的間諜?
難道,在這條路上,只有血的教訓才能讓人成長?可是,這種教訓出現一次就有可能是生命的代價。
「你說,現在這兩張通行證在誰的手上?」
「當然在組織手上,不是地下黨么?」
「地下黨?」
周慧徹底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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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悅欣再回到護師站的時候,已經回復平常的模樣,後面總跟著面色陰沉的表姐。
孫姐和近藤連忙詢問病情。
「沒什麼大不了的,失血過多,導致貧血,回去用紅糖水燉棗,記住了!」表姐冷冷地說。
「嗯,表姐,那我回去了。」劉悅欣唯唯諾諾地說。
「這麼大的姑娘了,也不知道自己照顧自己,以後怎麼嫁人。」
「知道啦,表姐。」
「知道了就走唄,我這裡還忙著。」
「嗯。」劉悅欣轉身要走。
「慢著,你喜歡他么?」周慧叫住了她,劈頭問了一句。
劉悅欣眼中閃過悲涼之色,咬咬牙說:「原來是的,現在不了!」說完,扭頭就向外走去。
劉悅欣的回答讓周慧怔住了,剛才她非常明顯的表露出對他的關心,這個女孩竟然連自己組織的性質都不知道,就冒著危險來救他,完全不符合程序,這種關心已經超出了某種關係。
孫姐和近藤富衛對望一眼,這姐妹之間似乎有什麼故事,應該是一同喜歡上了誰,難道是表姐夫?
劉悅欣走出大樓,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對跟上來的孫姐說:「孫姐,我們回去上班吧。」
「啊,你現在應該回家休息。」
「不是,表姐給我輸了血,我已經好了。」說完晃了晃手背,那裡有個針孔。
「好吧,那就有勞近藤先生了。」
「沒關係,只要欣欣沒事就好,晚上,我還會去接你下班的。」
劉悅欣必須回去,只有回去她才能去食堂,只有去了食堂,她才能給他留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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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慧在他們走後,關上房門,儘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不像劉悅欣,是一個剛出道的雛鳥,她明白越是在關鍵時候卻要冷靜,在日本特務活動猖獗的租界,自己的每一個錯誤的舉動都會引發不可彌補的後果。
這個姑娘的突然出現,開始她還是有所提防的,但是,交談幾句后,她就相信了,完全相信了。那種關切是裝不出來了。她也裝不出來,原來那個他已經有了喜歡他的姑娘。
地下黨的通行證?這個馮源給自己講過,也向老何彙報過,但是自己小組與地下黨沒有聯繫渠道,如何才能截住通行證呢?
她想到了劉醫生,自從那天劉醫生去了匯文書店之後,就像變了個人,再也沒有鼓動醫院的醫生,也沒有找過自己,上下班一個人匆匆地來,匆匆地走。原來負責跟蹤的特務已然不見,周慧明白,不是特務放棄了跟蹤,而是換了跟蹤手段更高明的人。
找到劉醫生,或許會找到地下黨,這個不能自己出面,還是讓馮源做吧!
周慧拿起電話,撥了馮源辦公室的電話:「你來醫院,我這裡有麻煩了。」
「好,馬上就到!」
周慧放下電話,走到窗前,側著身子,雙目凝聚搜尋院子、花園以及路上所有可疑的人。
突然,一個人闖入她的視線,那人剛從一輛黑色的轎車下來,下來后沒有前往門診大廳,而是向花園走去,此刻花園的樹蔭下坐著不少乘涼的患者和探視的家屬。順著那人的方向,她看到在一棵樹下的長椅上,有一個人戴著墨鏡,正在看報紙,報紙遮住了嘴鼻卻沒有擋住眼睛,他的視線正好對著門診樓。
對了,那就是一名監視著,那麼這個人應該也是一名特務。
果然那人還沒到花園門口,那名戴墨鏡的人就站了起來,兩人打了個照面一起前往黑色轎車,玻璃搖下,後座里的人讓周慧大吃一驚!竟然是汪星!
不好!他們要對劉醫生動手!
看來再等馮源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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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近藤富衛將她倆送回到話務課大門的時候,劉悅欣的心再一次繃緊,那輛黑的福特轎車依然沒有回到特高課。
是啊,他正在哄女孩子開心,怎麼會著急往回趕呢?
那個哨兵老遠沖她倆微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顯然他也擔心自己的身體,無奈,劉悅欣報以淺淺的微笑應對。
正要走進話務課大門,劉悅欣突然問道:「孫姐,月月今晚來接你么?」
「今天她不來了。」孫良秀沒加思索答道,不過答完,她就有些後悔,除非丈夫有事,否則不會無緣無故不來接她,老柯今晚有行動,是組織安排的,組織是不會輕易給他們小組派任務的,除非是緊要的任務。
「哦......」劉悅欣看似無心,其實,她在確定地下黨今晚是不是有行動,劉姐夫果然不來,話務課乙班晚上9點下班,那麼行動有可能就在今晚7點到11點之間。晚飯時間是6點,那個他看到紙條至少會在一個小時之後,時間來不及了,看來這個機會也沒有了。
此刻,她的腦子在飛速旋轉,剛才假表姐顯然對她提及地下黨產生錯愕,表情雖然擔憂,但是卻透著一種無助的為難,儘管她掩飾得很好。
不行,不能沒有備用方案,想到此處,劉悅欣靈機一動,止住腳步問:「孫姐夫是不是今晚有事啊?」
「可不,業務繁忙,今晚有應酬!」
「那月月怎麼吃飯?不如,我們去接月月放學?既然我們已經請了假,那就給月月一個驚喜!我們給她做些好吃的!」
「不用吧,月月......」孫姐顯然對這個提議有些動心,而這個提議又來的太倉促,讓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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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資深間諜,孫良秀對面前這個身份和背景都不明確的女孩一直有著戒備之心,今天,這個女孩的表現太反常,讓她幾乎摸不著頭腦。
她的病來的太快,也來的蹊蹺,就在值班長接到監聽任務時發病,難道監聽的電話關係到這個女孩背後的組織?
接下來,這個女孩連續兩次露出破綻,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去聖心醫院,那為何不在話務課給她表姐打電話,而非要到了租界才打電話,是的,只有到租界她才有單獨打電話的機會,才不會被特高課監聽。
那個表姐與她剛照面的時候,有那麼一絲絲的不自然,平常人是看不出來的,但是,她當然能看出來,她們或許根本就不認識,雖然接下來兩人配合得很好,那隻能說明一點,那個表姐也是一名間諜,從對方的眼神來看,是一個經驗豐富的間諜。
既然她們第一次見面,那個他會是誰呢?肯定不是近藤富衛,也不是什麼表姐夫。應該是組織內的一個重要人物,劉悅欣這是讓這個假表姐去救人!
劉悅欣執意要回到話務課上班,其目的是要及時了解事情接下來發展的動態。
但是,為什麼到了門口就改主意了?月月,跟月月有什麼關係?不是月月,是她丈夫,那次從跑馬場回來,她丈夫說過,劉悅欣可能目睹了接頭過程,甚至看到了那名特務和叛徒被殺。是的,肯定看到了,那天這小姑娘的臉色也和今天一樣。
這麼說,自己和丈夫有可能暴露了,不是暴露,而是被這個小姑娘獲悉了身份。
她要去自己家的目的?難道跟要救的那個人有關?那個人會是組織內的人么?
既然這個小姑娘知道自己的身份,卻沒有揭發,那麼就是沒有惡意,至少她背後不是日本人。不如靜觀其變,可能真會牽扯到組織今晚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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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吧,我也擔心月月,你這一提,我還真的心動了。」孫姐宛然一笑,露出母親特有的情懷。
「走啊,早知道直接讓近藤君送過去就好了。」
「走吧,反正也不遠。」
「月月呢,她不是要放學了?」
「說好了,他爸會把她接回家的。」
聽到這裡,劉悅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她的這一步走對了。
「欣欣,我看那個近藤對你很有意思,剛才那種關心絕對是誠心誠意的。」
「沒有啦,姐,我們就是一般的朋友。」
「姐是過來人,怎麼能看不出來,就在剛才,他緊張的樣子,那可是真正動了心的男人才有的。」
「可是姐,我......」
是啊,自己和他算什麼呢?
近藤富衛的出現確實讓人意外,更讓人感動,自己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男人抱住,自己也是抱住對方,還在人家肩上哭了很久。
想到這裡,面色發燙,是啊,自己跟近藤富衛又算是什麼呢?
「姐,我和近藤君只是一般的朋友,真的。」
「好吧,現在小女孩的思想新潮,不像姐,婚姻必須由家中父母決定。」
「姐,你真是的。」
說完,半撒嬌地挽住孫姐的胳膊。在經過特高課門口時,劉悅欣主動向那名哨兵揮揮手,慌得那名哨兵連連鞠躬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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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劉悅欣趕到聖心醫院的時候,特高課那輛黑色的轎車,過了外白渡橋。
念雲今天氣色不錯,剛才那個話務課的姑娘盯著她看,那種眼神讓她一愣,她們只見過一面啊。為什麼她會有那種眼神?因為那種眼神她見過,鈴木一郎就曾經有過這種眼神——絕望而無助。
終於忍不住了,她說:「剛才在租界看到了一個話務課的女孩,眼神很特別。」
「是啊,話務課的姑娘不少,她們可是一群幸運兒,薪資不低,工作也不辛苦。」
「可,那個姑娘表情怪怪的。」
「是么?念雲小姐記性好,才來兩天就能記住。」
「是啊,昨天晚飯我們在一個桌上。」
一個剎車,程曉峰一臉的驚異問:「怎麼?昨天晚飯?」昨晚吃飯的只有中班,也就是話務課乙班。
「是啊,她們同事管那名姑娘叫欣欣。」
「在哪裡看到的?」
「就在我們停車的那條街,那時,你背對著開車門,我看到的,那黃包車從路口一晃就過去了。」
「你看到的是從左到右,還是從右到左,你確定她看到你了!」
「從左到右,她們向南走,是啊,她看見我了,眼神就變了。」
「她們?」
「黃包車上坐著兩個女的。」
「那一名你看清楚了?」
「沒,不過也穿著她們的制服。」
程曉峰的腦海里立即調出那條街到,這個劉悅欣在上班期間會去哪裡?那條路,猛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踩油門,車子飛快地向前駛去。
他們沒有回特高課大院,直接繞到住宅區,將鑰匙丟給幸子說:「念雲,你把東西拿進去,我有重要的事情去做。」
看著一地的物品和遠去的轎車,念雲一臉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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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剛駛進特高課的大門就被哨兵攔住了。
「程副官,話務課的劉悅欣小姐病了,剛才向您來借車去看病。」
「回來了沒有?」
「沒,她好像病的挺厲害。」哨兵說的時候,面露擔憂。
「好的,我知道了。」說完,調轉車頭向外白渡橋而去。
能讓劉悅欣來找他,而且是這麼著急,肯定哪裡出事了。而她所去的方嚮應該是聖心醫院,她知道自己聯繫過聖心醫院。她找不到自己,自己跑去了聖心醫院。為什麼還會帶一個人去?對了,看病總的找個人陪,那個人是孫良秀還是小紅?
過了外白渡橋,車子不能直接開過去,找了一處有電話亭的僻靜地方停下車,走進電話亭。
周慧的電話響了兩次也沒人接聽,第三次終於有人接聽:「周護師去了麻醉科,麻醉科在手術室後面,需要過一會才能回來。」
程曉峰沒有猶豫,出門招手叫了黃包車直奔聖心醫院。
在距離聖心醫院一百米處下了黃包車,一路前行,一路觀察,果然,醫院大院里停著輛灰色轎車,那是汪星的車。
至此,程曉峰大致猜測出,有可能是劉悅欣獲悉偵緝隊要對聖心醫院的地下黨動手,才出來報警的。
唉!真是個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