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血衣飲酒
皇宮中早已恢復了往日的樣貌,彷彿前些日子的那場戰鬥從未發生過一般。趙睿崖在小太監的帶領下,一路無阻的來到御書房外,不待通報,隨著小太監的驚呼與殿外武士的拔刀聲,趙睿崖已自顧自的推門而入。
趙睿崖剛剛推開門,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味,從這味道的濃度來判,飲酒之人已經喝了不少。御書房裡沒有太監宮女,有的只是秦國皇帝嬴鴻,與幾壇已經喝光的酒罈。
嬴鴻抬起頭,看著來人,道:「你來了。都退下吧,再拿幾壇酒來。」後面的話,自然是對武士與太監說的。趙睿崖上前行禮道:「外臣趙睿崖,參加陛下。」
嬴鴻點點頭道:「賜座。」趙睿崖左右看了看,從角落裡抬了椅子坐了下。然後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嬴鴻,若換在平時,這可是大罪!
嬴鴻卻沒在管他,而是繼續喝酒,直到幾名小太監再次將新的酒罈拿來,嬴鴻才道:「給他幾壇。」這倒不是太監們不懂規矩,而是這些日子嬴鴻一直要求這麼種喝法,不需要什麼宮廷酒壺酒盞,就這麼直接拍泥封,像是江湖武人一般,端起酒罈倒入口中。
喝了幾口之後,嬴鴻才道:「看夠了沒有?朕可不是你那樊姓的美人。」趙睿崖尷尬的一笑,道:「陛下說笑了。」
嬴鴻道:「是不是想說朕身為一國之君,不該如此荒唐?」
趙睿崖道:「這是秦國大臣們該說的話,而不是外臣該說的。外臣只是覺得……」
嬴鴻道:「覺得什麼?」
趙睿崖道:「覺得陛下很可憐。」
嬴鴻將酒罈放下,緩緩的道:「趙睿崖,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趙睿崖道:「陛下不是不敢,是不能。」不等嬴鴻開口,趙睿崖繼續道:「如今大蒙國正虎視眈眈,以秦國的實力,自然不懼怕他們。可若同時也與我唐國開戰的話,那結果可想而知。」嬴鴻眯著眼睛問道:「你是在威脅朕嗎?」趙睿崖搖搖頭道:「陛下九五之尊,何人敢威脅呢?外臣說的只不過是實話而已,也是陛下心知肚明的道理。」嬴鴻卻道:「有些話,即便是實話,也不應該說出來,尤其是在朕的面前。」
趙睿崖彷彿沒有聽懂他的威脅,而是道:「唐國與秦國雖偶有爭鬥,但那都是我們自家兄弟之間的事情,若有外族入侵,兩國卻從來沒有勾結外敵或趁火打劫的事情。甚至曾多次出兵幫助,我知道,這是兩國共同的祖訓。」嬴鴻像是嘲笑道:「沒想到李軒這麼看重你。」接著又道:「沒錯,唐國的開國皇帝曾與先祖有過約定,這麼多年,兩國都有一些野心勃勃的傢伙想要違背這個約定,但結果都不怎麼理想。」
趙睿崖也知道,兩國各自建立這麼多年,怎會沒有哪一位皇帝想趁機一統天下呢,只不過都因各種原因失敗了,而且這種皇帝勾結外敵的事情,是不會被記錄的。
趙睿崖道:「陛下若將外臣殺了,那唐國可就有了出兵的理由,這可不算違背祖訓啊。」嬴鴻哼了一聲,問道:「那朕又怎麼可憐了?」
「人生三大悲,幼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趙睿崖不緊不慢的道,「陛下除了第一個,後面兩個,其實都算得上了吧?」
嬴鴻再也忍不住,直接將手裡的酒罈甩向趙睿崖,怒道:「自從朕登基以來,還沒有人敢對朕說這樣的話!趙睿崖,你這是再找死!」
嬴鴻說的沒錯,從趙睿崖進門開始,他做的一切就是再激怒這個北秦皇帝。趙睿崖閃身躲過酒罈,淡淡的道:「外臣還是那句話,陛下不能殺我。」
嬴鴻怒視著趙睿崖,良久后突然笑道:「李軒果然沒有看錯人,你為了他,為了唐國,可以連命都不要了,果然夠忠心。只是不知道,你的忠心,會不會換來同等的價值。」趙睿崖眉毛一挑,問道:「陛下何意?」
嬴鴻卻沒有回答他的意思,而是道:「你不用演戲了,朕是不會殺你的。想以你的死來換取秦國腹背受敵,做夢!」趙睿崖表情有些失望,同時又有些鬆了口氣,這都沒有逃過嬴鴻的眼睛,他有些得意的道:「你說的不錯,中年喪妻,老年喪子,朕都品嘗過了。不僅如此,嬴容還是朕親手殺死的!說來也巧,當時他站的位置正是現在你的位置!」
趙睿崖噌的一下站起來,不是因為位置問題,而是不解,他問道:「為什麼?無論是嬴承還是嬴容,即便他沒有你的雄才偉略,也不會讓秦國走向滅亡。他們死後,還有誰能繼承你的位置?難道你……」趙睿崖想到一種可能,但隨即又覺得這種想法荒誕可笑,且嬴鴻自從當上皇帝之後,也沒有顯示出對此有任何沉迷。
嬴鴻道:「趙大人,是不是有些逾越了?朕不殺你,可也不會容忍你隨意胡來。」
這才是真正的警告!趙睿崖苦笑一聲,雖然他確實搞不懂嬴鴻這麼做的原因,但嬴鴻說的也對,秦國的事與他何干?沒有了繼位人選他和李軒巴不得呢。他拍開泥封,對著酒罈飲了幾口,贊道:「好酒!比之前的酒都要好喝!這才是真正的酒!」這話倒是不假,這次趙睿崖喝的酒有些像前世的味道了。而不是之前喝的那種寡淡如水的玩意。
趙睿崖之所以演戲給他看,就是為了驗證一下,現在他心裡非常明確的知道,回去的路上,不會太平靜。他是要看看,現在的嬴鴻到底是不是表面上這麼頹廢,不顧一切的現在就對他動手。當然,他早已準備好離開皇宮的辦法,否則也不會親自冒險。只不過那些問題……或許換了李軒來,根本就不會在乎吧。
一時間兩人都不在說話,就這麼你一口我一口的對飲著。良久,趙睿崖才問道:「那麼,皇后呢?」嬴鴻手中的動作停了一下,道:「皇后?你不是早就清楚,她活不久了嗎?」趙睿崖楞了一下,隨後道:「你早就知道了?」嬴鴻有些輕蔑的看著他,並沒有回答。趙睿崖也是自嘲的道:「是啊,在這皇宮中,有什麼事能瞞過陛下?」嬴鴻卻道:「何必如此,你其實也清楚,我知道此事,不是嗎?」趙睿崖道:「還是沒有瞞過陛下。」
嬴鴻擺擺手,道:「不要再裝蒜了,當日皇后找你單獨談話,可是讓你帶嬴承離開秦國?」
「是!」趙睿崖沒有猶豫。
「那你覺得你有這個本事嗎?」嬴鴻繼續問道。
「那就要看陛下是否肯放人了。」趙睿崖回答道,「畢竟,這本事陛下與皇後娘娘的交易,外臣只不過是一個執行者。」
嬴鴻問道:「皇后原本就活不久,那我為何還要答應她的交易?」
「就憑它!」趙睿崖指著嬴鴻旁邊的衣服道,「原本我也不清楚皇後娘娘的賭注,現在看來,她是在賭陛下對她的心。」
從一進門開始,趙睿崖就認出放在嬴鴻身旁的,是皇后蔣馨自盡時穿的那件白衣。只不過此時大部分都被染成紅色,竟比趙睿崖那日見到的還要多。嬴鴻偏頭看了看那件血衣,又伸出手輕輕的撫摸,像是撫摸愛人的髮絲。
「知道嗎?朕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穿的這件白衣。」嬴鴻像是在說給趙睿崖聽,又像是自言自語。當日就聽嬴鴻說起,但趙睿崖並沒有打斷他的意思。嬴鴻繼續道:「從那天起,朕就認定她是朕的皇后。雖說朕當時還是太子。」嬴鴻停了停,像是回憶當時的場景,接著又道:「馨兒年輕時說過,她羨慕那些江湖遊俠,自語自在,喝酒時直接將酒罈放在嘴邊,一飲而盡。」嬴鴻嘴角露出微笑,道:「後來朕當了皇帝,第一件事便是封她為後。雖說朕不像父皇那般,只有母后一人,但馨兒絕對是皇后的不二人選,即便是蔣成洋位高權重時,朕也不曾想過廢后。只可惜……」嬴鴻像是忽然換了個人,憤怒道:「趙睿崖,你身為醫神傳人,竟然連皇后的病都治不好,還有什麼臉面敢說是你師父魏成子的傳人?」
趙睿崖瞪大眼睛,一臉無奈,這皇帝變臉比女人還快?他只學了幾個月,醫神傳人只是個名頭而已,哪個學醫的不是十年八年才有所成?要說真的醫神傳人,那也應該是李軒,他才是從小學醫,真的繼承了魏成子衣缽。就是這次給嬴鴻取出結石,也是在李軒的指導下,沒日沒夜的試驗,外加樊雲瑤的協助才完成的。頂多就是他膽子大,敢下刀而已。
不過趙睿崖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只是靜靜的聽著。嬴鴻嘆了口氣,道:「朕知道,即使是你師父在世,也救不了馨兒,朕知道的。朕不怪你。」說完,嬴鴻拿出黃色的聖旨,扔到地上道:「聖旨上是你心心念念的中關城!有朕的玉璽大印!做不得假!嬴承在皇叔那裡,能不能要出人來,看你自己的本事!辦完這些,就滾回唐國去吧!朕不想在見到你!」
趙睿崖撿起聖旨看了看,眉頭緊皺,但很快就鬆開道:「那外臣,告退。」
等趙睿崖離開后,嬴鴻再次撫摸起了那件血衣,呢喃道:「馨兒,你說的對,中關城可以再回來,可是你卻再也回不來了。沒有你,即便是長生,又有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