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1章 （二十二）
這一邊商議已定，王知節也不多留，當下辭別五姑娘，低著頭出了泰興府。那張麗華早在府衙前牽著馬等他出來。這會子眾人都已經散去了，才見他從裡面出來，下台階的時候步子都有些輕飄飄的，不用說也知道是跟五姑娘又幹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於是，她一臉不高興地迎上前去，牢騷道：「那五姑娘有什麼事情不能擺在明面上來講，偏偏要搞這些蠅營狗苟的勾當！真讓人瞧她不起！」
王知節對此毫不介意，問道：「黃明、黃亮他們都回去了？」
「嗯！」張麗華把韁繩塞到王知節的手中，說道，「那些個傢伙都滑頭得很。五姑娘連一頓飯都不曾管，他們一出來就在這裡嚷嚷著餓得慌，罵五姑娘吝嗇小氣，要去下館子。我看他們如此不中用，就讓他們都滾蛋了。」
「哦……」王知節點一點頭，剛想翻身上馬，背心卻被一把扯住。王知節扭過頭來看著張麗華，問道：「怎麼？你有什麼事情？」
張麗華咬著嘴唇好一會兒，才道：「那……那五姑娘找公子有什麼事情啊？」
王知節笑了起來，輕描淡寫地說道：「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就是談了談日後大軍糧餉供給的事情。五姑娘已經答應我了，榮興府往江州的援餉優先給咱們安排使用，不能由著江州轉運使司胡鬧，以後我們就不用為餓肚子發愁啦！」
張麗華噘著小嘴兒，說道：「王公子，咱們跟高先生是過命的交情，江州現在局勢是靠著大傢伙兒的齊心協力干出來的，咱們不能跟他生分。那五姑娘狠如蛇蠍，陰毒至極，王公子卻要與她走近，我真怕王公子是在與虎謀皮，反而害了自家性命啊。」
「夠了！」王知節呵斥她道，「你一個小姑娘家懂得什麼軍國大事，就在這裡信口開河的，還不快上馬跟我回去！」
張麗華見王知節沖她發火，竟然按捺住了自個兒一點就著的或火絨子脾氣，默默地上了馬，跟隨王知節往客棧走去。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卻被兵馬指揮司的兵勇擋住了去路。前路受阻讓王知節覺得大不吉利，皺眉道：「前面是怎麼回事？」
這些官軍自然認得王知節，趕緊從前面趕過來，回答道：「王公子，前面過紅差，殺越州的亂黨。」
「不是說要押解京師，獻俘闕下的嗎？」
「兵馬司剛剛接到朝廷的詔令，說是路途艱遠，又有賊寇作亂，為免有中途生變，縱虎歸山之患，著兵馬司將所獲叛賊中曾任五品以上偽官者即刻就地處決！」
張麗華立在馬上看著前面的街道上的囚車一輛接著一輛，一眼望不到頭，趙勇、宋宗敏這些在東線戰場上被俘獲的越州將領都在其中。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在她的眼中緩緩而過，一雙柳葉兒似的修眉越索越緊。半晌，她小聲地嘟囔一句「晦氣」，對王知節說道：「公子，我們繞道而行！」
「唔……你可憐他們了？」王知節若有所思，自顧自地調轉馬頭，往後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又回頭盯著張麗華好半晌，才嘆息道：「麗華啊，也許只有你能陪著我走完這條路吧。要是哪一天，我也要這樣被遊街殺頭了，你可千萬不要可憐我。」
張麗華本想乘機再勸說王知節不要跟高季左分道揚鑣，但王知節已經把頭扭轉回去，根本不容她說話。他騎在馬上，暗暗地想道：「皇上如今連這種獻俘祭廟的大禮都顧不上了，可知京城局勢是到了何種地步。看來，榮祿也好，孫全也罷，若想維持江州的局勢也只能倚靠我和高季左這樣的實力派。方才，五姑娘與我結盟想必讓她安心不少，當時我就應該來一個獅子大張口的，真是太便宜她了……」
與王知節的這一番密談，確實讓五姑娘對江州的局勢徹底安定了心思。她的心情登時大好起來，招呼陳布來到書房，與他商量回京的事情。
陳布聽五姑娘提及與王知節密談的情況，不禁搖著頭唏噓感慨道：「沒想到這個王知節現在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記得當初他跟隨老王爺在京為官的時候可是傲嬌得很，如咱們這樣的買賣人，人家根本連眼皮都不願意抬一下的。如今，他倒能紆尊降貴地到咱們面前來低眉順目，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五姑娘冷冷地說道：「此一時，彼一時嘛。當初，老王爺得勢的時候，最恨我們這些商賈與國爭利。他王知節又是老王爺的乘龍快婿，自然不會與我們有什麼來往。現而今，老王爺兵敗身死，他王知節也落得一個革除功名，流放江州的境地。雖然，他在江州多方建樹，但因著老王爺舊臣的出身，既不能見容於文官集團，又不能博取皇帝陛下的徹底信任，手中雖有兵馬，卻無地盤糧餉可做保障。若要尋得一個萬安之計，也只能仰仗於你我，他還有什麼資格在我們面前擺大爺的款兒呢？」
「唉，這才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呀。」陳布嘆息道，「倘若當時依著五姐的意思，在京城就把那王知節殺掉的話。今日的江州還能容得五姐如此長袖善舞，縱橫捭闔么？現在看來，當初還多虧了王老太爺的愛子心切，為五姐在江州作了這麼一個棋眼啊。」
五姑娘對此不置可否，反而說道：「王知節乃世之梟雄，只可以把他暫時作為外援，但是不可以信任他。現在王知節的軍力要遠遠強於高季左，對他還是不可太過於放縱了。否則，我們就要養虎遺患啦。」她下意識地伸出右手食指，斷斷續續地敲擊著桌子，說道：「現在，王知節與高季左在江州二虎相爭，我們於江東舉事自然無嶺南之憂。我唯一的憂慮就是高季左能否抵擋得住王知節的兵馬。倘若王知節乘江東有變的時機控制江州，再舉兵西徵收越州於囊中，則其勢力不可為我所制。這可就真是麻煩了。」
這時，有心腹小廝跑到門外，說是有緊急情況報告。五姑娘忙招呼他進來，只聽那小廝急匆匆地說道：「夫人，剛剛有密探來報說，那個陸崇被錦衣緹騎拿去了！」
五姑娘聽罷大驚失色，忙細問其中的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