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五）
戴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道：「唉，只是可嘆那孫全被這狐媚女人迷惑，已經聽不得半句逆耳忠言啦。那史貽直的奏疏言辭懇切，頗得情理，想來此事也絕非空穴來風。可是，孫全對這些事情一概不信，非但阻攔朝廷派遣官吏往江北查察此事，還指斥史貽直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大有炸平廬山，停止地球轉動之勢，要派人捉拿史貽直下獄問罪。看來，老夫子說的果然沒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孫全他……他真是好生地糊塗啊！」
荀昭忽然想起了前月自己入京陛見的時候，那五姑娘還曾在半夜登門拜訪自己，慷慨激昂地慣出什麼絕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國家大義，自己還以祖傳寶刀相贈於她，想不帶此人原來是一個賣國求榮的國賊。如今看來，這全是那婦人離間朝臣關係的陰謀。想到此節，那荀昭就不由得惱怒起來，把烏珠一瞪，大聲說道：「牝雞司晨，惟家之索。看來五姑娘這個蛇蠍毒婦一日不除，我大宋國便是要一日不寧的！」
戴權道：「可是，中書大人不允，如之奈何！」
荀昭怒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況我大宋國坐擁這江南半壁天下，難道就沒有忠介之人可為朝廷所用？朝廷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來京，誅殺奸黨。此時事急，不容他孫全不從！」
戴權急忙阻止道：「不可！天下忠義之士固然不在少數，但狼子野心之徒亦不能不防。倘若朝廷外檄大臣入京，難保其中不會有唯恐天下不亂之人藉機生事。到時候英雄聚會，各懷一心，功必不成，反生亂矣。昔日東漢董卓之亂，我等不可不防吶！」
荀昭想起朱玄這幾日來的跋扈之態真真難保此人入京后就會安分守己，又想到孫全控制的江北大營兵強馬壯，實在是難以敵手，也就把進兵勤王的念頭打消了。但是，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惡氣，說道：「難道就由著她禍國殃民嗎？」
「唉！」戴權搖頭苦笑道，「可嘆這滿朝的公卿大臣，飽讀詩書，久歷宦海，卻無一計可以誅殺毒婦！」
荀昭冷笑道：「昭雖不才，願即斷毒婦之頭，懸於都門，以謝天下！」
戴權臉色一變，壓低嗓音問他：「不知子上有何高見？」
荀昭滿面猙獰道：「近日，五姑娘自忽然江州北歸，我想必是為了史貽直彈劾榮興府一事。她此去江東必然要使出一些陰謀詭計來，不知道又要禍害多少忠臣良將，掀起多少血雨腥風啊。我當初入京陛見的時候，她曾找到我大談國家公義。我還以為此人是一個不讓鬚眉的巾幗豪傑，還以祖傳寶刀相贈與她！至今想來，我還是深感恥辱！如今此賊北返京師，我願伏兵半道刺殺之以雪前恥，雖死不恨！」
戴權大喜道：「子上果有是心，則天下幸甚！」遂喚來候在道旁的小黃門，教釃熱酒一杯，戴權親自與荀昭把盞道：「宋祀不斬，皆齣子上之賜也。請子上滿飲此杯以壯行色！」
但荀昭卻把手一推，義正辭嚴地說道：「不過，荀某人有言在先。我之所以欲行此不軌於正道的事情，絕非是有意摻和毫無意義的朋黨鬥爭，而是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和天下蒼生。還望榮大人莫要打錯了主意，錯認我荀某人為投降派、軟骨頭——他若不肯安分守己，再要誤國誤民，我亦不能相饒！希望榮大人好自為之！」
戴權說道：「戴權本是身殘行穢之人，動輒得咎，欲益反損，是以不欲參與國事。如今，我不顧他人指摘，朝野物議，與大人同謀誅殺奸人，難道是為了榮祿這些庸碌匹夫嗎？還不是為了替皇帝陛下分憂解難？請子上勿要見疑！」
荀昭聽他言辭懇切，這才接過酒杯來，但並不飲下，只是瀝酒於地，指天為誓道：「賊婦人敢為欺天之謀，吾當以頸血濺之！」言罷，早有侍從牽馬過來，荀昭翻身上馬，對戴權略略拱手，就策馬下山回營去了。
只說荀昭回營后就差遣心腹分別往江州、鄱陽、會稽等南北交通必經之地去打探五姑娘一行人的消息，一經探明他們的行蹤，就要派遣親兵爪牙埋伏於半道隱秘之所，待五姑娘經過便要截殺之。但是，不等自己的心腹探明東邊五姑娘的行蹤，西邊的黔中卻又生出了天大的風波來——矩州城下的圍城兵馬竟然在這個當口兒發生了嘩變！
自從朱玄在婁山關大破汪士榮的四萬兵馬後，汪士榮率領殘兵敗將退守矩州城已經兩月有餘。兩月間，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到矩州城內：先是朱玄置黔中於不顧，飛兵千里襲取廬陵，切斷了北線戰場越軍的退路，一舉扭轉了戰場局勢；緊接著就是梁平攻江州不克，東線越軍主力喪失殆盡，殘兵敗將退保麂麋山；然後是常化之的十萬大軍在陽陵坡土崩瓦解，他本人也在逃奔越州的途中被宋軍抓獲斬首，宋軍奪佔了湖南全境；再後來就是王知節在東線戰場揮軍西進，越軍戰事不利，全面收縮回越州，才當了幾天皇帝的梁平也暴斃於都昌……戰場上的連連噩耗擾得城內的軍民是雞飛狗跳，一日數驚。
到了十二月間，都勻、思州等黔中重鎮眼見得越水的救援無望，城內糧草又盡，紛紛向宋軍獻城投降，只留了矩州一座孤城還在苦苦支撐。儘管矩州城內糧草尚可支應個一年半載，圍困矩州的孟珪、梁輯尚無攻城的跡象，但城內人心浮動，不少官兵都與圍城宋軍暗通款曲，潛出城池向宋軍投降的人也愈來愈多。在這種四面楚歌的形勢下，汪士榮也不得不派參軍趙立、祁俊為使臣，出城向宋軍商量投降保命的事情了。
孟珪、梁輯聽說汪士榮要獻城投降，連忙將此事上奏金城。宋廷得知汪士榮想要投降的消息，自然對兵不血刃就拿下矩州是求之不得的，考慮到黔中現為西川大營所控制，就讓朱玄、荀昭全權處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