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疼
一重又一重地錯愕后,丁喜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他一直覺得,以小翁主所受到的寵愛,她驕縱跋扈起來是遲早的事情。
現下能這般天真無邪,不過是尚不諳世事。
他真沒想到,真的沒有想到。
小翁主竟聰慧至此,她居然知道長公主即便什麼都不做,也會有人向他發難。
可她都懂了這些,想必也是見識了不少類似的事情,為什麼還能如此地單純善良?
居然——
居然把他這樣一個無關緊要,這樣一個低賤卑微的閹人,認認真真地當了一回事。
他沒有聽清長公主是怎麼回答的小翁主,因為他在淚如泉湧地不斷砰砰磕著頭。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是能表達他的心意的。
小翁主被嚇了一跳,連聲道不要。
長公主也怕他血淚模糊地再嚇著小翁主。
於是,他被人強制性地扳起胳膊,不允許再磕頭了。
長公主抱著小翁主快步往殿里去了。
太后同陛下還等著她們呢。
丁喜跪著目送著她們,直到她們的身影漸漸被吞沒,方才被放開了胳膊。
他雙手撐地,以頭貼額,虔誠無比地補了一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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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光飛百仞,從風散九層。
隆脊矜尾,鬐甲舒張的鯨魚燈①已經一盞又一盞地亮了起來。
館陶身上那薄若蟬翼,紋飾絢麗的素紗襌衣在燈下兀自光彩奪目。
她穩穩地抱著阿嬌,從容走在滿殿的燈火輝煌中。
她自記事,便是代王的長女。
再大一些,代王成了漢家天子,她便成了嫡長公主。
她的尊貴傲慢,比之前世的阿嬌都要更勝一籌。
因此方才的事情除了讓她欣慰阿嬌的純善之外,並不能在她心湖中再激開半點漣漪。
她微微垂首,用臉貼著阿嬌的臉,邊走邊問她道:「我的嬌嬌哭地連晝食②都沒用上,這會餓了吧?」
說話間,母女倆已經步入了內殿。
竇太后一早聽著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便往前稍探臉,期待地等待著。
「我們嬌嬌可算回來了,外王母都等急了呢。」
說罷一面擺手示意上膳食,一面連聲喚阿嬌:「快到外王母這兒來。」
天子亦笑著望向館陶:「阿姊怎麼也去了這麼久?」
館陶把阿嬌輕輕放下后,方才緩聲把之前阿嬌可憐內侍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天子本就同竇太后一般格外偏愛阿嬌,當下更是感慨萬千地誇道:「真該讓她的那些表兄弟們都聽一聽,什麼是屈原嘴中的『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③」
雖說自家的孩子,怎麼看怎麼完美。
但館陶當下還是被誇地不好意思起來:「陛下這話也太過了,她哪懂這許多,不過是發自本性而已。」
把阿嬌摟在懷裡的竇太后,卻覺得天子不過是本本分分說出了事實而已:「我們嬌嬌啊,本來就是百里挑一的好孩子。」
不待館陶反應,她又心疼地問阿嬌:「好孩子,膝蓋跪疼了吧?一會啊,讓你母親給你抹點葯,萬不能坐下病根來。」
阿嬌忙搖頭不止:「不疼,嬌嬌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