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州之境，乾州、御州多開山立說之門派，乃武學聖地；隴州多為廣袤平原，唯有一山突兀拔地而起，橫絕天地，相傳伏羲氏創八卦即在此山；通州地處五州接壤之處，四通八達，鉅賈富賈雲集於此。明州以奇山異景、大河名川聞於天下，但非常之景當處於非常之境，明州之路，雖不難於上青天，卻仍讓黃鶴望之畏怯。長安州無四州之特色，佔地卻是最廣，平常人家在此繁衍生息，傳宗接代，使得長安州最似繁華盛世應有的康泰之景。

除了六州，還有諸多的海外島嶼，雖地處偏遠，但仍不乏奇人異士在此創派立宗，所學之術也與六州截然不同，不可小覷。六州與海外，遙遙而望卻互不侵犯。曾有六州江湖之名門不屑海外諸派而大舉進犯，最終落得個狼狽而歸，不但未在海外取得絲毫便宜，還動搖了在六州的地位，從此消沉，成為一段江湖笑談。故有人嘆曰:「海外自有海外仙，哪得六州生禍端。」

長安州，杜家莊。

上元佳節將至，庄內處處都換了裝飾，欄杆木雕重新漆過，色彩鮮亮。常青的花卉修剪整齊，假山魚池中的水也換了新，游廊門洞處懸起了各式的彩色燈籠，只待佳節之夜一到，便盡皆點起，增加些情調。院中來回穿梭的奴僕丫鬟們也都換上了樸素但卻乾淨整潔的新衣服，個個喜氣洋洋，忙碌有序的準備今夜需用的會客祭祖之物。

天地昏黃，萬物朦朧，傍晚的殘陽散盡最後的餘暉，落於西山之下，黑夜逐漸蔓延開來，一切都變得飄渺虛幻。兩道身影倏忽間從杜家莊後院牆上掠出，在朦朧的黑夜中前後追逐，朝著遠處的山頭奔去。不多時，後面的人影已追上了前面疾馳的身影，大聲的喊叫著：

「哥，我又追著你啦！接招！」

語畢，一把物什從背後拽出，直擊向前方的人影，細看之時才發現，那原來是一柄木劍。前面還在奔跑的人影聽見了木劍出鞘之聲，便止住前行的身勢，轉身抽劍，迎了上去，一時間，木劍碰撞的沉悶之聲在黑夜裡時斷時續。

此時的杜家莊里，白天布置的各色燈籠已經點起，偌大的庄宅被映得五彩繽紛。無事的人紛紛呼朋喚友，三倆為伴的出庄去往不遠處的廣場上觀賞彩燈，也提前找准一個好地方，來欣賞一會的煙花美景。

庄內主宅的正廳里，一位四十左右歲的中年男子身著一套嶄新的緞繡衣飾，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笑意，這是杜家莊近十年來的最隆重的一次中元節。手端著青花茶杯，略微小酌一口，茶香四溢。他轉頭問身旁的侍女：

「你家夫人收拾的如何了？」

侍女略微欠身行禮：「回老爺，快了，不耽擱煙花宴的」

原來這正坐之人正是這杜家莊的莊主，杜遠杜老莊主。聽聞此言，杜遠點了點頭，臉上笑意更濃。正待離座前往後院，突然又想起來什麼，轉身對侍女說道：

「去找找杜忠，讓他來一趟」

「是」

半盞茶的功夫，風風火火的走進一人，懷中還抱著一大堆的請柬。這杜忠是這杜家莊的頭號管家，方才正在門口迎接前來參宴的眾賓客，聽侍女傳話，這才急忙來到內宅聽事。見到杜遠，杜忠連忙施禮：

「老爺，叫我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杜忠啊，從黃昏到現在，你見到過少恭和無憂嗎？」

「呃……沒有」

杜遠以手扶額，嘆道：「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還是不收玩心啊。你把手頭的事情交給杜義去辦吧，你帶幾個人快去找找，可別誤了今晚的祭拜」

「老爺不必擔心，少莊主和無憂少爺雖是貪玩，但都是有分寸的，我現在就帶人去找找，您也該動身了，煙花宴就快到時辰了」

「恩，找到之後帶他們去廣場吧，讓他們也開開眼界」

「是」

正待杜忠起身退出時，杜遠又嘆了一聲：「還是直接帶他們去祭祖堂吧，他們兩個肯定找到了比廣場更好的地方」

「是，老爺。」

杜家莊東側的一座小山之上，大片的野草覆蓋了多半個山頭。今夜的月亮不甚皎潔，微弱的月光下隱約可見在齊膝高的草叢中躺著兩個人，肆無忌憚的伸開手腳，無所牽絆。

「哥，咱們又打了個平手哦」那個年紀小的孩子開口說道。雖然臉上的稚氣未脫，但他的語氣里飽含自豪與欣喜，儼然是一個即將長大的孩子。另一個孩子故意對天長嘆道：

「唉！無憂小弟天賦出眾，武學造詣高深莫測，為兄自嘆不如啊！」

被稱為無憂的孩子聞言哈哈大笑：

「我要超過哥哥的武功啦！我就要成為大孩子了～」

看著無憂開心的樣子，杜少恭微微的笑著，一手墊於頭下，另一隻手任由無憂枕著。無憂一隻手指著天，一隻手指著地，哇哇哇的說些大堆小孩子的夢想，情緒激昂處抓住少恭的手臂搖晃起來。為了心中的那個少年江湖夢，他不知疲憊，不懂輕重。而他還有一個願意傾聽他所說一切的哥哥，為他擋下所有的殘酷現實，為他承受下輕狂年少時所得到的一切後果，為他的江湖夢執劍守護。

突然，隨著一聲乍響，一顆流星從地面升起，搖曳著長長的尾巴，顫顫巍巍的飛到高空，在即將下落的瞬間爆炸，一朵炫麗至極的煙花在空中綻放，雖無芬芳氣息，但它有著照亮天空和大地的色彩，持續數秒才漸漸暗淡。一朵煙花，從升空至褪色，不過數十秒，但它已展示了自己的絢爛與美麗，為天地帶來光亮，為人們帶來驚嘆。未待第一朵煙花完全熄滅，第二朵隨即升空，炸裂，綻放。接著是第三朵，第四朵，無數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它們色彩各異，形態各異，每一個煙花都是一個令人嘆為觀止的作品，而無數煙花的堆疊，更像是點亮了一朵天界之花，帶著斑斕的色，明亮的光，驚世的美，映亮了兩位少年的瞳孔。山坡之上，草叢之中，痴痴的望著天空的兩位少年，半邊彩色的夜空，驚艷到了他們的心，小孩子不再調皮，大孩子不再閉眸，他們生怕打擾到這場表演，一分一毫也令人不忍。最美的場景，總是最深入人心。

煙花終於緩緩的落下帷幕，少恭和無憂還沉寂在剛才的震撼中沒有緩過神來，身後便傳來急迫的呼喊聲：

「少莊主，無憂少爺」

少恭將無憂扶著坐起來，轉身看到是管家杜忠，便問：

「忠叔找我們倆有事嗎？家中賓客有父親在，應該不需要我們去接待啊」

「少莊主……不是待客，已近子時了，該祭祖了！」

「祭祖！我給忘了……要倒霉」

說完少恭便一躍而起，抱起玩意尚足的無憂飛也似的向庄內跑去。只留下杜忠在身後一臉的無奈與嘴角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