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武館中的大部分人都注意到了這映亮半邊天際的青色，在深夜看來更加奇異。

尹依一時第一個到達小院的，對於這個信號，她不止一次的看到過，所以第一眼看到她便縱身趕來，但她實在是想不到，在道宮武館內，能有什麼情況會緊急到要用出信花。

當她踏進院中時，信花剛剛暗淡了下來。她首先看到的是蹲在地上的柳潔兒，她揉著眼睛，身旁放著一個小籃子。尹依一蹲下身來，這信花定是潔兒放出的。她輕輕的撫著潔兒的頭，用另一隻手握著潔兒的雙手，語氣輕柔，又透著心疼：

「潔兒，沒事了，師姐來了，什麼事都不用怕了。」

柳潔兒抬起頭來，見到是尹依一，掙出一隻手來只想少恭的方向，瞪著揉紅的眼睛，慌張的道：

「一姐姐，那裡，少恭哥哥。」

尹依一將柳潔兒扶到走廊一側的木沿上坐下，叮囑她不要亂跑，就呆在此處，這才轉身來到柳潔兒所指的方向。

首先看到的是花壇之中的一道痕迹，一人寬窄，其中花草灌木被壓的或是向後折斷，或是向兩側俯去。痕迹的那一邊，是她和少恭前些天常常閑聊的亭台，此時亭下的石桌上正端端的插著一柄劍，石桌從那裡裂開條條紋路，向著四周輻射開來。石桌的另一端，那個石凳已經挪了位，倒在一側。尹依一繞過石桌，這才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少恭。

尹依一連忙蹲下身去，細看之下，不由得讓她倒吸了口冷氣。此時的少恭，左肩上傷口瘮人，血痂與剛剛流出的鮮血混作一團，模糊了整個肩膀，右手手掌之間也是鮮血淋漓，順著掌紋蜿蜒爬行。身上多了七八道口子，衣物被劃破，隱隱都能看到殷紅的傷口，但至多也都半寸深淺。最讓人膽寒的是少恭的這張臉，口鼻之中鮮血不斷，就連兩眼眼角都各有一絲血線用緊閉的眼角留下，但少恭卻並未昏迷，反而是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小聲念叨著：

「契器，原來如此。」

尹依一招呼了隨後趕到的眾多武師，將少恭小心翼翼地抬到屋中去，尹依一看著石桌上的劍，冷俏的臉上更是罩上了寒霜，敢在道宮武館中對道宮的人下手，別說是巽宮，就算是整個道宮，也沒有見上幾回，道宮的威嚴，絕不容忍被如此踐踏。163小說網www.163xiaoshuo.com

少恭這次的傷勢，看著要比上次昏迷時還要嚴重，實則不然，尹依一查看后才鬆了口氣，少恭此次所傷的，除了全身的劍傷和虎口撕裂外，其餘大都是些未經內氣涵養的經脈血管被震斷阻塞，加上些輕微的內臟損傷，這才口鼻出血，而眼睛的短暫失明也是氣血上涌，血絲瀰漫所致，到了第二日的下午，已基本能看清東西了。

但原本就是傷病未愈，再加上這番折騰，少恭更是虛弱的厲害，在屋中將養了五日，這才能出屋行走。

除了尹依一外，少恭第二個熟悉的人便是柳潔兒。這個可愛的小女孩在出事的第二天便急匆匆的來到了少恭屋中，看到少恭微笑著坐在床榻之上向她招手，這才讓她把已經掛在眼角的淚珠憋了回去，少恭一邊強撐著吃著潔兒帶來的糕點，一邊安慰著小女孩，他知道，對於一個這樣的孩子，不應該讓任何黑暗侵蝕她哪怕一毫。

少恭還有一個收穫，這是讓他沒有想到的。他觸摸到了『契器境』的門檻。契器與通明所差的，並不在於內氣的渾厚與精練。通明到契器的突破，差的只是一個能承擔內氣的外物和一種能收放自如的方法。少恭本在泰安城納員比試上就曾短時間內嘗試運用過，但在這次生死較量之間，少恭眼見了內氣外釋的劍氣，也親自領教了二者之間如天塹鴻溝般的差距，那神智迷離恍惚之時，大量混亂暴躁的內氣不再被引導，肆意在穴脈中竄行，少恭那握著劍的右手虎口撕裂，內氣因此湧入此處，陰差陽錯之間，竟讓少恭摸到了這『契器』的大門。

秦陽城郊，一家不大的小店，入夜了，來往客人已經稀少，店家忙著收拾打掃，準備關門上板，結束一天的辛苦。小店後院，有一棟二層小樓，可住些來不及入城的來往行人，除此之外，還有一所小小的別院，時而有些富有的客人想要清凈，便會花上高價錢包下小院，獨自居住。

這幾日，有位從長安州趕過來的客爺包了整個小院，而且一出手便是十日的店飯錢，著實是大方。屋內，整齊潔凈，一人喝著夥計剛剛送來的熱茶，想著方才發生的事情。

宮彥啟自在闕帥前領命后，馬不停蹄，直奔長安境杜庄。幾日的小心搜索，終於在杜庄旁的南山深處發現了『六州闕』失蹤的幾人，死去已久。宮彥啟仔細辨認傷口后發發現大多數死者都是身上不止一處傷口，只有一人被飛劍直接刺穿咽喉，慘死當場。這顯然非是一人所為，宮彥啟便對事情的經過大概有了一個推斷。

從南山的另一邊離開綿延山脈，不遠處便是九石城。又在九石城中多方打聽，看看最近一兩個月來有沒有劍傷的病人到過這些醫館。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武館的武師們給他指明了方向。宮彥啟僅休整了半天，又啟程去往秦陽古城。

一路上，他將所得線索梳理了一下，可以確定，杜庄的那一夜清理，漏掉了一個少年，他從杜庄後院而逃，進入南山，在這裡，他遇到了不知是何原因在此的道宮弟子，追殺的小隊因此而全軍覆滅，但那少年也已身受重傷。二人途經九石城，又直奔秦陽求醫而去。

宮彥啟覺得此事越來越棘手，他沒有想到，道宮這麼早就插手此事，這對於『六州闕』來說，是個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但宮彥啟沒有放棄，在城外暫時住下，經過幾日的隱蔽觀察，他大致掌握了城中武館的防守和少恭的作息規律，只要情況掌握的足夠完善，出手足夠迅速，那麼這個險便是值得冒的，否則放任敵人逃脫，指不定會帶來什麼後患。

宮彥啟對於自己足夠自信，這才在武館之中對少恭出手，但少恭的反擊和柳潔兒的信花卻是他先前沒有料到的，敵人已經倒下，生死不知，他離成功之差一步，但他卻不敢踏出這一步，一旦武館做出了任何回應，自己再想安然脫身，怕是比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還要難上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