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散無蹤跡(4)
好險沒有睡過頭!天蒙蒙亮的時候安筱蕤便猛然驚醒,簡單洗漱之後,顧不得熱情店小二的招呼,在廳堂內為數不多幾個客人詫異的眼神中,四口便囫圇吞下一個菜肉包子,半分大家閨秀的儀態都無。那店小二倒是沒機會看到她用早餐時的模樣,心目中的安姑娘依然斯文和善。
可安筱蕤匆匆趕到武靖街分號的時候,還是遲了。
或者,是他來得早了。
櫃檯上朱清暉正輕輕蹙眉翻看她的筆記,那張小抄自然是早已看過了,攤開在桌面上。因為是用廢了的紙,之前揉成一團,安筱蕤不舍如此奢侈浪費便拿來用,可依然皺巴巴地,與旁邊平整地摞起來的手冊相比,頗有些桀驁不服的樣子。
「你寫的?」朱清暉分明知道她來了,還是慢條斯理地讀完一頁,才抬起頭看她。
安筱蕤只得點點頭,想要解釋幾句,終於還是沉默著站在那裡,安靜地等待。
朱清暉放下手裡的冊子,從櫃檯走出來,看了她一眼,隨後在一旁的茶桌邊坐下,對安筱蕤說了一個字:「坐。」
自問並沒有做下出格的事,安筱蕤心中雖然忐忑,卻也準備好了應對的說辭。饒是朱清暉怎麼看她不順眼,頂多不過是再派些費力氣的活兒整整她,總不能把她趕出畫坊吧。
朱清暉認真地望著眼前這個少女。不算絕色,眉眼之間卻閃動著溫柔堅定的光芒,任誰看進那雙清澈深邃的眸子里,她都是疏離的笑意以對。聽聞這是個主動說要進入溫家畫坊學做沽畫工的女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溫少爺的紅粉知己,更不會是個未來主母。可是一個學徒由溫少爺親自帶著走遍每家分號,還嚴肅地交代「好好教她」,竟是讓朱清暉有些看不懂了。
「你只是昨日接手了這些活兒,便寫下這七個問題?」
安筱蕤點頭,眼神絲毫不逃避,落在朱清暉眼裡倒像是在問,你能不能答我。突然間朱清暉發現自己需要重新認識她,或許忘記這是一個女子,會比較公平?
他笑了,和安筱蕤第一次在分號門口見到的鴇母般諂媚的笑容相比,竟有了一絲威嚴的氣度。
「若是寄賣的畫,我們會在一開始就和畫師商討最低價碼,同時有權比最低價碼再少10錢將畫售出,但是這種畫我們便不再收寄賣費。這第一個問題,可算是回答得讓姑娘滿意了?」說到最後,朱清暉還是忍不住促狹了一下。不曾想安筱蕤並沒有在意,她聽得很認真,眼睛轉了兩下,似是有了新問題。朱清暉回以一個首肯的眼神,她便大膽地問道:「有沒有和畫師談不妥最低價碼的?」
朱清暉笑得愈加輕鬆:「人心總是不足,畫師大多以為自己的畫作可以售得高價,所以堅信自己值得的價碼,還是相信溫家畫坊估價的公正和沽畫的實力,對每個人來說,算是一場賭局。」
安筱蕤稍一思索,沉默地點點頭。人性如此,願賭服輸。自己此行,又何嘗不是一場賭局呢?只是,何時才能窺得一線贏面呢?
擔憂只在心頭一閃而過,現在遠不是想這麼多的時候。她必須得在溫家畫坊好好地呆下去,直到找到那個機會,才有資格論輸贏。於是安筱蕤誠懇地向朱清暉一拜:「多謝掌柜為我解惑,還請繼續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