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散無蹤跡(6)
黃昏時分是絡繹客棧最熱鬧的時候。
和高檔茶樓的菜色精緻程度自是沒得比,勝在量足味美,且天南海北的住客或有拼桌,看著面善的請對方喝一壺酒,加一盤花生,便也能聊上幾句。
只是三樓天字型大小房那位公子,從來不曾加入到這番亂糟糟、暖烘烘的煙火氣中。店小二甚至從未見他在客棧里點些什麼吃食,仔細想來,似乎他總是卯時便離開客棧,多半是亥時才安靜地回到房間休息,神秘得緊。
因為如此,適才那位天字型大小房的客人讓他備上一壺好酒四樣小菜,店小二竟有些激動。他也不知自己在樂呵些什麼,或許能進到那位公子的房間侍候他用餐,藉機多少能窺得些許秘密,總是令人興奮的吧。
正是客棧最繁忙的時分,可是店小二催著廚房,不到半個時辰便備下了一壺青梅竹葉,配上蜜汁豆腐、翡翠青瓜、琥珀原蹄、醬香牛肉四樣看著乾淨清爽的菜色,倒也似模似樣。他手腳麻利地端著托盤走上三樓,到了緊閉的房門前,輕輕敲了三聲,喚道:「公子,您的酒菜來了喂。」
「門沒關,進來。」隔著那道門,便是神秘的天字型大小房客了。他已住了一月有餘,店小二竟是頭一回和這位公子說上話。
輕輕推開門,房內的貴客正在安靜地看著一幅畫。店小二輕手輕腳地將酒盞和菜盤擺好,撇了一眼那畫軸,道:「公子是在溫家畫坊新買的吧?恭喜公子!現在溫家的畫可是一筆好的生財之道,倘是買來收藏鑒賞不必多提,就算是轉手再賣出去,都有好幾幅畫賣多了少說三兩銀子呢。」
駱宇把畫一收,認真地看著這個挺會搭訕的店小二,饒有興緻地回了一句:「你都沒看見畫,就知道是溫家畫坊的?」
「那當然,我阿牛可是胡歌巷的小靈通,知道的事可多著呢。」阿牛見駱宇沒想象中可怕,竟有些平易近人,忍不住便得意起來。
「那你和我說說。」
阿牛把手一擦,往駱宇面前走了幾步,恭敬道:「公子,雖說畫坊以溫家最大,但也不敢說所有的畫都是溫家畫坊的。可是您注意這幅畫的軸頭,是用檀木所制,刳了中空之後合柄為軸,既輕巧又開閘有香氣,辟蠹怡神,還特別綴了金色線紋,自然一下便認得是溫家的了。」
經阿牛一提醒,駱宇發現確然如此。他臉上神色不變,內心卻有了計量。
「你叫阿牛?」駱宇起身坐到餐桌前,倒了兩杯酒,喚道,「來,陪我喝上幾杯。」
阿牛嚇了一跳,立刻拱手請饒:「公子這下折煞阿牛了,被我家掌柜知道非打爛我的嘴不可。您且吃著喝著,回頭扯下鈴,我再上來給您收拾。」
駱宇點點頭,也不強求。阿牛將房門輕輕關上之後,他舉筷夾了一片牛肉,細細嚼著,想著阿牛方才一番話。這是個聰明且藏不住話的孩子,假如透過他來探聽消息,自己和姬無忌不方便露面的場合,或許會有別樣的收穫。對於追查那件事,無疑是新的契機。
原本被姬無忌放了鴿子,左右沒有別的事才不得不回到客棧,不曾想這趟無心的安排竟有了新的收穫。駱宇心情大好,頓時覺得這桌酒菜與聞香茶樓的相比倒也不遑多讓。當然,缺了美貌少女服侍左右,多少是顯得寂寞了些。
窗外隱隱有攤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駱宇幾乎未曾見過這番景象。饒有興緻地,他把最後一口酒一飲而盡,打算逛一逛這胡歌巷即將入夜的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