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共風煙(2)

江柳共風煙(2)

懷赤將軍夫人難產,御醫全力施救,好歹保住了她的命,可是孩子卻沒能救下來。而且經此一劫,氣血耗損過剩,以後想要再懷上孩子,只能看上蒼是否垂憐了。

她的梅姐姐抱著她大哭一場,她安慰道,你們還這麼年輕,那個姓游的定是胡說,他不配再為醫者,我定要重重罰他。等你養好了,再請更高明的御醫來給你調理。

沒有人知道,那天她心裡究竟埋了多麼可怕的念想。是的,連游大人都不會知道。

可是打那之後,黎珃看他的神情,總覺得他埋藏了些什麼心事。我什麼都沒有做!我沒有害人!黎珃哪怕反反覆復這麼告訴自己,卻還是夜夜難以入眠。那夜為懷赤將軍診治的御醫沒多久就被貶黜,對外宣稱游大人思念妻兒,想要早些回到家鄉相伴。

即便是如此,黎珃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心來。她宮裡有個丫頭正逢到了年紀要出宮,又有些想把妹妹送進宮裡。了解到那丫頭恰巧老家就在潤城邊上,黎珃給了她一大筆銀子。她知道御醫素來會把診治病人的詳情記載下來,由於懷赤將軍夫人非宮中之人,游大人離任時,那些筆記沒有交還太醫院,怕是已經一併帶回家鄉了。她讓那丫頭想辦法把當年游大人給懷赤將軍夫人診病的那一冊筆記偷出來,偷不到就毀掉,事成之後,便讓她妹妹入宮,給太子做個側妃。

不曾想到,後來游大人一家竟死於一場大火,那天除了他們一家三口,還有十多人死傷!

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想要害人!

這樁往事真的過去太久了,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是吧,是自己想要把它忘記。可是最近幾個夜晚,總是不經意夢見那些故人,或許,是她的梅姐姐想念她,來召喚她相伴了。

自從知道太子再不能有子嗣,皇后便想著一個詞——報應。她無法對自己說在那樁舊事之中,自己全然是無辜的,更無法向任何人傾訴內心的驚懼、悔恨和煎熬。梁帝見她精神不振,安慰了幾句,有許多次她甚至忍不住,想要開口把那段往事全部說給梁帝聽,她要跪求他的原諒,她要上蒼把懲罰降臨在她自己的身上,而不是那無辜的太子。

可是,又教她如何能說得出口?

這樁秘密在她心裡生了根,撕開一道無法清理治癒,也永不能癒合的傷口。以前,她只是把它掩蓋起來,以為不看不想,便不痛不癢,假裝它不在。然而,它畢竟是那麼深的傷,怕疼的時候不去醫治,終於毒入骨髓了。

也好,梅姐姐,我要來了,我再也不必背負這麼重的擔子。見到你之後,無論你是怨我,恨我,還是想要打我罵我,我至少不必再一個人承受這些。

對不起,梅姐姐……

皇后的眼角,凈是止不住的淚水。

夜風在宮城裡號哭般吹了一夜,翌日雋晴來給皇后梳妝的時候,摸到那冰冷的手,似是有些不信。中毒的時候,那麼兇險,娘娘都熬了過來,這些日子雖說精神不振,也不至於就病了,怎麼會……看著皇后已然斑白的兩鬢,以及似是睡得那麼香的神情,她突然有種感覺,娘娘太累了,她終於能好好休息,所以不想醒。

縱然如此,雋晴還是忍不住大哭起來。

皇后薨逝,太子悲痛欲絕,已卧床不能起身,皇帝大愴不願上朝,朝中之事由長樂王爺蕭宗明暫代。一時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各種各樣的謠言傳得被琅琊山飛舞的鴿子還要多。

是日一大早,汪泰平便來敲溫家的大門。

「去鴿房看看吧,四境有什麼消息嗎?」

溫若瑜楞了一下,隨即想起,這位汪將軍定是聽到了那些風聲,有些擔心邊境局勢。看來,有個消息他還不知道。

「四境?聽說大梁朝堂此番景象,又根本不曾聽過長樂王爺的名頭,可能也是聽過的,總之,怕是要蠢蠢欲動了吧。」

「你怎麼一點也不擔心?莫非已經聽到什麼消息……」汪泰平知道溫若瑜這些日子一直在陪著安筱蕤查案子,可也知道他絕非對家國安危絲毫不管不顧的人,此時還能如此鎮定,甚至戲謔著說話,想必是早有了成竹在胸。

溫若瑜知道汪泰平這個閑不住的性子,笑著搖搖頭:「當了將軍的人,還是一身江湖氣,成日亂跑。你回去問問你們家祝昂,就知道了。」

還有祝昂知道,自己卻不知道的事?汪泰平細細一想,似乎祝昂真的提過,驍騎將軍曾給他們布置了功課,以大梁目前的兵力和將士,若是四境有危之時,該如何排兵布陣。奇的是吳凌雲沒有要求他們這些武功高強、軍功在身的人好好商討近來的局勢,倒是給娃娃們提了要求,分別思考一年之內、三年之內和十年之內,若是邊境危局,可能大渝、北燕、東海等國是誰在執政,是怎樣的治國治軍之風,於我大梁又有何利弊。當時汪泰平聽進耳朵沒進心裡,還慶幸自己不是娃娃兵,不然被大將軍操練這些,著實有些吃不消,有學問誰還打打殺殺啊。現在想來,果然是驍騎將軍,早就高瞻遠矚,而且領兵打仗也不能是粗人,還是要有學問啊。

突然間,他腦中想起一個久遠得只在古書之中會讀到的名字——林殊。

「想什麼呢?」

「我在想……」就在想到林殊的那一瞬間,汪泰平心裡湧起一陣溫暖的遺憾,那個碧血長槍的少年,若是知道如今大梁軍中有許多孩子也在為保家衛國而努力,現在的天下,不再是他以孤勇而守衛的天下,會不會感到欣慰。可惜他真的是看不到了。這種心情不過一閃而過,他也不知為何今日這般感慨。於是收起心中的唏噓,換上一副神情,四下張望著,「在想,安兒姑娘在不在,我該請她給阿昂畫幅畫像獎賞他。」

溫若瑜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安兒怎會住在溫府!」

還沒住進來?你們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成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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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笛聲梅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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