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散無蹤跡（1）

「聞香茶樓」是潤城出了名的餐館，除了費銀子，幾乎教人挑不出毛病。

此時，三樓雅座有兩位客人正在悠閑地品茶吃菜。桌面上不過擺了六個碟子而已，端的是精緻好看，芡汁如意、翡翠火腿、白玉紅拂、雪花蝦仁、碧波丸子、醉香酥肉，再加上一壺上好的碧螺春，竟要十兩銀子。

桌前坐著的，正是姬無忌和駱宇。

「看不出駱宇哥哥也是個對美食講究的人啊。」姬無忌最愛這道醉香酥肉，吃得滿嘴油，一點沒有風雅公子哥的感覺，不過他既付得出銀子，在一旁侍候的丫頭臉上還是笑意盈盈，不時地遞上手巾讓這個半大的娃娃少爺擦擦嘴。

駱宇看著姬無忌，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倒像是他們並不曾相識，只是恰巧在一張桌子上共享這餐飯似的。他的筷子頻頻落在蝦仁上，不時佐一口清茶，周身雖一股清清冷冷的寒意，令人敬而遠之，看起來卻確然是嫻雅脫俗的翩翩公子，丫頭們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我也是潤城人，知道這聞香茶樓的時候，怕是你還在吃奶。」

姬無忌眨了眨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心想，那駱宇也該是潤城數得出名字的大戶了，否則怎麼會對這聞香茶樓的菜如數家珍。可咱們潤城有哪家是姓駱的嗎？想不起來啊。他只想了咽下一口肉的時間，便偷懶放棄了，清了清嗓子，直接問：「駱宇哥哥，你該不是哪戶人家小妾生養的孩子，老爺不敢認從了母姓，後來還送出去上了琅琊山吧？」

好熟悉的眼神……倘若現下他們不是在這酒樓里，怕是姬無忌的屁股又要遭殃。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諒他駱宇也做不出這般下面子的事情，小鬼有恃無恐，禁不住得意起來。

「你怎麼知道？」聽到這句，姬無忌更是快飄起來了。他接過那位鵝黃色衫子丫頭遞來的手巾，仔仔細細擦乾淨了嘴和手，滿滿地喝上一杯茶，竟是打算認認真真聽故事了。

駱宇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在他身邊侍候的湖藍衫子丫頭被這副神情驚到，竟心口一疼，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差一點要問出口「公子為了何事憂心」。可是駱宇卻像是根本沒注意，只是把頭往姬無忌耳邊湊了湊，壓低聲音說：「娘親說，我親生父親姓姬。」

我就說嘛！姬無忌同情地點點頭，方覺事情不對。他眼睛瞪得更圓了，小嘴一嘟，氣鼓鼓地望著駱宇。

後者重又坐直了身子，筷子探向一片切得薄薄的火腿，慢悠悠往嘴裡送去。

姬無忌恨自己遇人不淑，可是隨即又有些委屈起來。這位雖說名義上是師兄，調皮起來整人也是要氣破人的肚皮，心安理得花著自己的錢不說，難得自己闖禍一次簡直要被打個半死……算算看駱宇真沒什麼好，可是自己就是有種感覺，從琅琊山到現在，一直被照顧得很好。即便是這樣，駱宇總是像琅琊山上層層繚繞的雲，看起來那麼近，卻從來也捉摸不透，連伸出手來抓它一下，也是徒勞無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