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

考試

001

季然:「司唯沈老師組織了一個補習班,準備在考試前在複習一下,我給你報名了,周天別忘了。」

「知道了,你怎麼變得這麼啰嗦。」

周天我沒有去補習班司睿打球傷到頭了我爸張阿姨都不在家,張睿的老師給家裡打??,讓我趕緊去一趟,太著急了沒有給季然打電話。

第二天周一季然怒氣沖沖的領了教室,一本書就拍在我桌上。「司唯你昨天幹嘛去了,為什沒去,你天天腦子裡想什麼呢。」

「季然對不起啊,我昨天太著急了,我哥哥受傷了我得去照顧他,昨天沒告訴你,對不起啊讓你們擔心了。」

季然:「司唯啊司唯你對得起你的名字嗎,我真想把你腦子撬開,看看裡面都裝了什麼?」

002

考試前一天放學的時候,學校要求我們把書桌里的所有東西都清理回家,打掃教室為考試做準備。我的書桌里積累了太多的練習冊——是的,很難為情,但是我必須承認,我買的練習冊數量是季然的兩倍,看見我哥做什麼我就買什麼,結果積壓成災。

沒有一本好好地做過。後來被季然教訓,每一本練習冊的思路都是完整的,時間有限,給自己增加那麼多負擔,還不如一開始就踏踏實實只專註於一兩本。

不過雖然這樣說,他還是拎起了我的沉重的布袋。

「書包你自己背著吧,這個我幫你拎。你家在哪兒?」

我想,我是有點兒臉紅的。

「那個……那個……你要送我回家?」

他一臉理所當然:「廢話,你自己搬得回去嗎?」

不顧我少女情懷的忸怩作態,他已經大步朝門口走了。

我們倆歡快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忘記了那周本來輪到我們值日。

夕陽暖洋洋的,我發現每次我有機會和他獨處的時候,都是黃昏。

很短暫的美好時光,就像太陽很快要落下去。

一中校舍建在繁華市中心,車馬如龍,熙熙攘攘的放學大軍和來接送孩子的私家車、公家車擁堵在一起,我跟著季然的步伐,在凝滯的車流縫隙中穿梭自如。他個子高,步子大,我需要很努力地才能跟上他。

我估計布袋的拎繩很細,正想問問他會不會勒手,湊近了才注意到他自言自語念念有詞。

「明明也不做,都是空白,留著幹嗎,扔了算了,這麼沉……」

你嘮叨個屁啊,是你自己要送我的好不好?

我退後兩步,關心的話都咽回去,恨不得拎繩細成鋼絲,勒不死他!

然而還是會遇見同班同學,比如結伴晃晃悠悠的阮朵朵和冷靜以及陳卓(真不知道這三個人為什麼出現在一起),看到我們的時候竟然都露出促狹的笑容,鬼兮兮的。

我假裝沒看到,紅著耳朵,故作鎮定地大步向前。

前面的男生,背上搭著校服,又穿上了那件黑色的T恤,高高大大,晃晃悠悠,安心得一如初見。

003

「喂,你天天戴著耳機,都在聽誰的歌啊?」

我自習課做作業的時候喜歡聽隨身聽,可是季然從來不聽,他說他戴上耳機就沒法兒專心,而我則需要戴上耳機才能不在做題的時候胡思亂想。

「誰都有啊,只要好聽,不管是誰的。不過……我聽周杰倫比較多吧,你呢?」

他仰頭想了想:「我比較喜歡Beyond。」

我點點頭:「我記得,主唱死了。黃家駒的詞曲都寫得很好的,我記得誰和我說過,當年的香港樂壇大多紅歌其實都是翻唱的外文歌,重新填詞而已,他們的原創才是香港樂壇真正的輝煌。」

他挑眉:「哎喲,你還知道的不少嘛。你喜歡哪首歌?」

其實Beyond聽的很少,畢竟是粵語歌,不過不知道怎麼,那種小小的好勝心讓我不想說出《光輝歲月》《海闊天空》等等那幾首耳熟能詳的歌,所以一歪頭,很大聲地講:「我喜歡《活著便精彩》。」

其實我壓根兒沒聽過,只知道歌詞和歌名。

他驚喜地大叫:「啊啊啊我也是啊,你是第一個跟我喜歡同一首歌的人!」

我張大了嘴巴,慢慢地才把表情調整到正常。

他在高興什麼我不知道,我知道我在高興什麼。

隨便胡謅都能成為共同愛好。其實,我們是有緣分的,是吧是吧?

一定是的。

004

我家離學校不遠,步行的話只要二十分鐘。因為是老房子,所以小區里難免有點兒雜亂,我第一次因為這些碎磚亂瓦和塑料袋而憤怒。

總歸是希望這一路繁花遍地,回憶會更美麗一些。

他把袋子遞到我手上,我的胳膊往下一沉,這才體會到袋子究竟有多麼重,隱約看到他手上被勒出來的紅線,橫穿掌心。

「我就不送你上樓了,你不是說你家在三樓嗎,也不高。否則讓你爸媽看見,會誤會的,我可不想被你爸拎著掃帚追得滿街跑。」

我想象了一下這個場景,竟然覺得很甜蜜,剋制不住有些嚮往,但還是一鞠躬,大聲說:「多謝啦!」

他擺擺手:「天快黑了,快上樓吧,明天別遲到。」

他手插在兜里,轉身晃晃悠悠地走遠,書包和校服都隨著步伐一晃一晃的。我假裝進了樓門洞,估摸著他走遠了,就重新探出頭,站在路邊目送著墨藍色天幕下季江影漸漸模糊的背影。

很多年後,我還記得這一幕。

好像那時候我就已經看到了故事的結局。逼仄擁擠的青春里,他送我一程,然後轉身踏上自己的旅程。他的世界很大,路很長,很遙遠;我只能站在自家門口,獨守著小小的天地,目送他離開。

他活著,便精彩。

005

考號隨機分配,我和季然的考場都在一年一班。我趕到考場的時候,剛好看到祝靈睿和另外一個女生在門口。

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打招呼,雖然說是初中校友,畢竟當初不認識。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倒是祝靈睿身邊的女生朝我微笑了起來。

那是個氣質很特別的女孩,長得很有稜角,皮膚有點兒黑,頭髮半長不短。我並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女生會率先跟我打招呼,愣了一下,笑回去。

「你是不是叫司唯?」

我點頭:「你是……」

祝靈睿一直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我們說話才抬起頭,夢遊一般朝我點點頭。

我也趕緊趁熱打鐵:「祝靈睿吧?我是司唯,也是二中的,現在在五班。」

她笑了,眉眼彎彎,和我初中第一次見到她時有點兒不一樣,我說不出來為什麼。

旁邊的女孩面色有點兒冷,也不再笑。我意識到自己把人家甩在了一邊,很不好意思,所以趕緊轉回頭對她賠笑臉:「你是……」

她說,我是葉子。

我臉上茫然的表情讓她很失落,卻又好像鬆了一口氣,搞得我莫名其妙。

這時候,祝靈睿接過話茬兒:「你在一班考試?」

我點頭:「我記得你是一班的啊,今天你在自己班考試?」

她搖頭:「昨天把兩本書落在座位裡面了,回來拿。」

教室里已經有幾個人坐在那兒了,我探頭進去,一眼就盯到無所事事的季然坐在靠窗的第三排。祝靈睿一進門,他突然正襟危坐,朝她點頭微笑,假的要死,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人家只是很淡地說了聲「早上好」,沒停步,彎腰從中間那組的某一桌裡面掏出了兩本花花綠綠的書,好像是漫畫的合訂本,抱在懷裡,從後門離開了。

我跑進門,把演算紙捲成筒敲在仍然靈魂出竅的季然頭上。

「看什麼看,你果然見到好看的小姑娘就切換到傻缺模式啊!」

006

我剛說完,往後一退,就踩到了一個男生的腳。

一個趔趄。這個傢伙是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飄到我背後來的?

回頭怒視,才發現那是個很好看的男孩兒,白凈溫和,長得很順眼,不是耀眼的英俊,非常親切。

於是沒出口的斥責一個大喘氣,就變成了結結巴巴的「對,對,對,對不起」。

聽到季然在背後嗤笑:「哎喲,您有什麼資格說我啊?司唯同學?」

我頓時覺得很沒面子,於是不敢回頭去看余季然,只能傻獃獃地對著眼前的男生不住地點頭哈腰說抱歉。

長得好看是罪啊,我在心裡對著面前的少年碎碎念,你們這種人,遲早要下地獄的呀。

男生擺擺手,笑了一下說「沒關係」,就專心致志地蹲在地上研究他身邊書桌的桌洞。

那是祝靈睿的桌子。

雖然我覺得這種行為很變態,可是也不好打擾人家,尤其當人家變態得很帥的時候。

我坐到季然前面的第二排,轉過頭輕聲問他:「你怎麼誰都認識啊,祝靈睿是我們學校的,你怎麼認識她的?」

他沒理我,反而很大聲地喊:「陸洋,你幹嗎呢?」

原來是季然的初中同學,他提到過的那個超級賽亞人。

叫陸洋的男生撓撓後腦勺,竟然迅速地臉紅了。

「沒事……沒事……」

「那你幹嗎繞著我發小的桌子打轉?」

我和陸洋一起大喊:「她是你發小?!」

在季然一臉得意頗為欠扁的時刻,我卻注意到陸洋靈魂出竅的窘樣,他盯著桌子,食指輕輕地敲著桌面,喃喃自語

在我和季然目瞪口呆的時候,他好像大夢初醒一樣,連連擺手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剛坐下,就屁股著火似的跳起來奔出門外了。

我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季江影卻眯起眼睛笑得很邪惡。

「什麼時候有機會灌他兩斤二鍋頭,我倒要看看他還能說出點兒什麼來。」

007

世界上最短暫和最漫長的時間都在考場上。考試結束前一分鐘,你發現自己有一道計算題從第一步開始就抄錯了題,時間就在你來不及驚呼的那一刻開始加倍流逝,你的筆尖已經開出了花,思路就像黃果樹瀑布飛流直下,可是鈴聲永遠走在你前面。

有時候我真的很擔心,如果時間始終以這種速度消失,一扭身,我就能從背後的鏡子里看到自己如瀑青絲轉瞬成雪。

雖然我沒有如瀑青絲。我是短頭髮。

然而如果讓我選擇,我倒是寧願經歷這種驚心動魄的一分鐘,讓卷子帶著我未完成的遺願隨著監考老師遠走,也不願意獨自坐在那裡面對很大一片空白,聽著周圍沙沙的答題聲和翻頁聲,好像要等到地老天荒。

那時候,視野里是一片空白。並不是說我昏過去了——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那種色調。桌子、椅子、講台、監考老師、牆上的黑板、黑板上面的紅色大方塊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這一切都被罩上了一層淡淡的白色。好像你已經來到了天堂,卻又不耀眼。你假裝自己在做題,實際上筆尖都不曾落在紙面上,只是為了和別人一樣忙碌,躲避監考老師的目光,搶救岌岌可危的尊嚴——儘管如此,那層白色還是在你的視野中晃動,久久不去。

等著,聽著,思維遊離在試卷之外,難堪的空白許久沒有任何改動,趴在桌子上也遮不住。時間都在別人的筆尖上,獨獨把你遺忘了。

獨獨把你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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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只有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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