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萬世不朽

第6章 萬世不朽

話分兩頭。石祭台那邊,少年與姬月寒遁去后沒多久,美男子亦將收回紫色長琴,大袖一拂,絕塵而去,沒再管古河城的激戰了。最終,人族還得靠沉雁南挺身而出,才總算能全逐骷髏大軍,成功控制局面,並讓古河城復歸平靜,數十年內再無戰事。

這幾天,在古河周邊的小鎮,卻有一道白衣倩影翩然掠過。

她是一名東方族的神女,一襲白紗裙,頭戴冰葉編織的桂冠,肌如凝脂,冷艷無匹。神女告訴鎮民,自己是「雪齋八婢」中,象徵「冬」之七妹,正在尋找主君,人們如有消息煩請告之。

只可惜,鎮民看來多數都是凡人,對修練界之事一無所知,故此很遺憾,七妹經過連日奔走,卻還是一無所穫,沒打聽到什麼有用線索。

與此同時,部份細心的鎮民亦發現,七妹每天除了尋人,也會四齣搜羅各式火種與冰源,如果有人問她,她就會解釋說,自己其實是「泉仙」,每天日間尋人,晚上卻會回歸大山,化出各種溫泉與寒冰池;七妹說,這些都是為主君預備的,以便一旦他該晚回來,便可馬上泡泉、沐浴。

只可惜七妹縱再貼心,她的主君–那位神祕少年卻始終音訊全無,未見現身;連日以來,主君神隱,七妹(的芳蹤)倒是引來了大量狂蜂浪蝶,無數馱獸、舔獸、追求者、仰慕者,都會從小鎮一路追蹤她到深山。

七妹號稱為「冬之御婢」,也果然是人如其名。冬如極地之絕寒,她一深入荒山,全人便頓時透發出無盡寒意,冰冷刺骨,驀地,大地開始飄霜,山上鋪蓋了一重薄雪,一片皚白。

「呼呼呼–」

七妹開始在山窪鑿池。先是寒冰池,然後是地心之湯,前者晶瑩如鏡,上有雪花綻開,後者則溫度極高,岩漿不斷涌動,這樣一冷一熱,儼如冰火兩重天。鑿池完畢,她見主君今晚大概現身無望,便打算獨自進池泡浴,而偏偏這個時候,狂蜂浪蝶出現了……

「蹬、蹬、蹬–」

此人居然並非人族,而是一名人形骷髏,瞧他骨體晶瑩雪亮,全身也透發著強者氣機,貌似大有來頭。

按初步觀察,他也應該不曉得七妹之真正身份,而是純粹被其神女氣質吸引,便一路追蹤過來。到了這一刻,在仙泉前,人形骷髏也終於按捺不住,就要上前表露身份,並且一親芳澤。

「在下乃骷髏族八王子,一直傾慕神女背影,如今得以一睹真容,實在驚為天人。」這名骷髏王子倒是非常直接,二話不說,便隨即奪步向前,企圖以其骨感的臂彎摟住七妹,邪笑道:「能與神女共浴,實乃本王子之榮幸,請。」

很無語。他既沒考慮自己只是一具骷髏,跟人家不合襯,又沒問明七妹意願便霸王硬上弓,實在是唐突無比。但縱然如此,七妹卻似乎沒動氣,而只是背向著骷髏,澹然的道:「請你自重。小妹的溫泉,只為主君一人而備,其他人請止步。」

她的聲線輕柔悅耳,話音剛落,又開始輕移蓮足,翩然邁入寒冰池裡。霎時間,七妹身周竟泛起了一重水霧,並有朵朵晶瑩的雪花繞體,令她顯得無比仙氣靈逸。

骷髏王子看得如醉如痴,心神蕩漾,這一刻,竟完全無視了七妹「閒人免進」的警告,打算跟其進池。然而,就在他躍入冰泉的那瞬間,變故卻出現了……

僵化!

剎那間,骷髏王子感受到徹骨奇寒,他的丹田處,就像被植入了一枚極地冰源,令寒意迅速擴散,漫遍全身,冷不可耐。骷髏王子僵化了,全身動也不能寸動,不僅如此,其生命精氣還正快速流逝,甚至靈魂亦將離體飄走……

活該。七妹其實大可出言譏諷骷髏王子,不過她個性清冷,卻沒選擇這樣罵人。看著對方元神離體,快將不行了,七妹也只是澹然的回了一句:「主人今晚必定回來,七妹的溫泉是為他而備,其他人請迴避……」

******

很神異。到了第二天清晨,當七妹準備踏出大山,返還凡塵之際,冰、火兩泉就會自主乾涸、虛化,其後甚至幾乎不留痕迹,就像從沒存在過一樣……噢不,「痕迹」還是有的,那就是骷髏王子之遺骨了,隨著寒冰池一消散,被困一整晚的他亦告瞬間散架,命喪荒山,徹底悲劇。

七妹卻沒把他(的死)當回事,兩泉一蒸發,山窪一回復原狀,她便旋即動身離開,翩然返回人間,繼續積極打聽神祕少年下落。

當然,鑑於少年目前不在妖疆,七妹的努力乃註定徒勞,不過她卻未肯言棄,在此之後,還會日復日,年復年的堅持下去;日間,七妹四處訪尋,鍥而不捨,之後每一晚,她仍照樣會為主君備池,風雨不改……

不知因何,七妹就是沒想過回法台一遍,或許是她行動受限,不方便再穿越溷沌,也可能……是確信主君不會離開妖疆,又或許有別的原因;但不論怎樣說,七妹的堅持雖則感人,卻註定不會有任何成果。

就這樣,她將繼續縱橫南北,踏遍妖疆大地,來來回回,兜兜轉轉,大概要再過千年時光,才似乎終於有所「覺悟」,決定停止流浪,定居下來,並在某條山道旁開設了一所溫泉旅店。七妹卻沒遺忘主君,每一天,她依然在向旅客打探消息,每一晚,則如常施法備泉,年中無休。她相信,這種堅持終會感動蒼天,主君定能強勢回歸……

******

就在七妹尋人期間,神祕少年卻一直在碑中沉睡,對外界之轉變一無所知。懸空浮島千年如同一日,持續荒蕪,未現生機,唯獨那面上古石碑與世同存,萬載不朽,一直護佑著他與姬月寒。

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死氣沉沉的孤島,數萬年來皆無動靜,然而這一天,石碑的底部卻突然龜裂了!

「嘎嘣嘎嘣–」

神碑龜裂了,開始時只是一道隙縫,其後又逐漸伸延,演變成一個小洞。再過數天,一個無比瘦弱的少年人,終於成功透過裂口,吃力的鑽了出來。

「我終於覺醒了……」

沒錯,在沉睡無盡年月之後,神祕少年終於再一次覺醒了,然而這次「覺醒」后的狀態卻明顯遠遜上回。上次醒來時,他仍然維持著強大戰力,足以斬星辰,摘日月,橫渡大虛空,跟紫髮美男一較高下;然而這一回,他卻顯得異常虛弱、蒼白,甚至說句話也感吃力。同時間,少年也是一臉迷惘,看來其記憶已被歲月清洗得七七八八,連自己睡了多久也不清楚。

「我覺醒了,可是……我又是誰?以前的事,怎麼都記不起來?咦,這面石碑上……似乎有一些刻圖,它們跟我有關係嗎,是給我的指示嗎……」

這一刻,神祕少年的記憶雖已近乎清零,卻不知因何,總覺得石碑十分親切,於是便摀頭凝視著它,並因而陷入了沉思當中。良久,他靠著碑上刻圖,似乎終於回憶起一些往事。

「啊……我想起來了……這些刻圖很重要……是我在沉睡前畫的,會指引我覺醒后該走的路……不過……我又累了……」

只可惜,少年至此已體力透支,還沒來得及全看清楚,便再次不支倒地。

大道之傷,萬載難癒,他看來還需休養一段長時間,然而此刻已沒勁爬回石碑內,便只好卧伏外邊一睡不起。

如此餐風飲露,少年的肉身能挺多久?

「嘎崩嘎崩……」

這個時候,居然另有一名女子,從石碑的裂縫中爬了出來!

黑頭巾、黑長裙與黑手套,凄怨的眼神,無比的冷艷。

她就是八妹姬月寒,萬載過後,她的傷勢亦同樣未見好轉,目前顫顫巍巍,氣若浮絲,臉色甚至比神祕少年還要蒼白。

然而八妹雖受重傷,卻依然堅忍不拔,沒有叫嚷,沒有減痛,沒有嘀咕抱怨;她未發一言,只是默默的抱起少年,輕輕抹去他額上的汗珠,再重新安放於石碑裡。

以前,她總是滿臉戾氣,活像怨婦,這是八妹首次展現出柔情一面。

「颼颼—」

卻在這時,一名不速之客已悄然出現了在她身後。

此人紫髮藍瞳,面容冷俊,身前橫著一張紫琴,氣質超然,顯然是同一位美男子。

他神通廣大,似乎主僕倆才剛覺醒,便已被他感應得到,並隨即隻身橫渡溷沌,從遠方破空前來。這一刻,美男子就懸立浮島之上,伺機而動。

姬月寒卻根本感應不到背後有人。將主人送回石碑內后,她已幾乎抽空全身氣力,此時連站也站不穩,僅能靠倚扶石碑,勉強支撐殘軀,更枉論要死磕法力通神的美男子了。

「咳咳,主僕情深,很溫馨的場面……」半空中,美男子凝視了八妹良久,終於按捺不住開口。

「主人……誰……」姬月寒初時仍一心想著主人,因而並沒在意,過了許久,才漸漸意識到不太對勁。

「你……」她緩緩轉身,循聲望去,終於留意到懸空佇立的美男子。霎時間,姬月寒怒上心頭,不僅狠狠瞪了對方一眼,還想動手將其逐出浮島……

但這卻明顯是不自量力,須知她本已虛弱不堪,臉色異常蒼白,現在強行運轉真氣,更只會令傷勢惡化。結果自己還未出掌,便已突然眼前一黑,雙腿發軟,整個人終於不支塌下!

「咳咳咳……」

姬月寒素來倔性,即使倒下了,卻仍堅持以一柄生繡的匕首支撐殘軀,拒絕低頭。她也很想怒嗆紫髮美男,然而卻悲情地發現:自己連說話都沒力了,只要試圖開口,就會馬上咳嗆個不停,甚至吐血!

「噗……噗!」

姬月寒一聲悶哼,接著大口大口咳血,乍看之下,她的下巴是血,袍子是血,就連凄怨的美眸子亦遍佈血絲。如此虛弱,真不懂還能夠挺多久。

紫髮美男見狀,大概是饒感有趣,當下竟不禁冷笑出聲,道;「哈哈哈,幾萬年過去,所有宮婢都識趣的跑光了,另投明主了,唯有最公認最笨的那個還這麽痴心,愚不可及。」

姬月寒凝望著他,同樣感應到什麽:「咳咳咳,你……不是老紫的本體,而只是他一縷化身……?!咳咳咳……」她聲線沙啞,為了說這句話,也幾乎吐了半升的血。

「哼,你們淪落到這個地步,派一縷化身前來,已經算非常賞臉。」紫髮男冷笑道。

「咳咳……你……想怎麽樣!?」

「帶妳去休息一下。調養好身體,再回來守護你的少主吧!」紫髮男再度嗤笑。

「賤婢……寧死不屈……」

「咔嚓!」

匕首折斷了。一直以來,姬月寒都是靠它來支撐殘軀,故隨著匕首粉碎,她再無倚仗,便終於砰然倒地,徹底昏厥,全失知覺。

「你也累了……」神祕人臂彎一展,如旋風般將她捲到身前。

此時,現場已沒有人能阻擋他;他要摧毀石碑,隨時皆可出手。

然而,紫髮男注視著近乎邪門的上古石碑,卻始終未前行半步,看來還有所顧忌。

「還不是時候,再等上一段時間吧。」他觀摩石碑一番之後,作出如此判斷。

紫髮男決定將姬月寒擄走。兩人遠離后,荒島便只剩下神祕少年和那面石碑,就此,前者便得以不受騷擾,繼續漫長無止境的沉睡下去。

這位迷一般的神秘少年,睡覺可是以萬年為單位,無盡無了的說。人間萬年,早已經江山易改、斗轉星移,然而萬載歲月對於少年這種不滅不死的存在來說,卻只如滄海一粟,未會將其磨滅。

「颼颼颼—」

蕭瑟凄冷的荒島,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虛無。少年人睡,他的小島也跟著他睡。

萬古悠悠,這片懸空的荒島,就是在生機滅絕的狀態下渡過了漫長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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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太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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