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病恙
夏氏尷尬地笑笑,小聲道:「芊芊,別說這麼多。」
「我又沒有說錯。世上最好的樂坊,是皇家的聖樂坊,其次是這些混官籍的官樂坊,最差的是這些沒品位的民樂坊。」夏泠芊道,「流浪藝人什麼的,那就是一些胡亂彈曲子的笨蛋,自以為是。樂器哪兒有那麼簡單,隨便玩幾年就能成大師了啊?太屎差不多。」
夏氏皺眉,這孩子,還是這麼倔脾氣。
輕雅微笑,道:「想學也要慢慢學,一步登天也是不行的。我也沒想混什麼官籍,先自己慢慢學著,其他的,都可以慢慢來。」
「慢慢來,慢個屁!」夏泠芊不悅道,「時光一去不復返懂不懂?很多事,過了那個年紀,就沒那麼好學了。你別以為你還是個小孩子,不小了。現在不著急學,等年紀大了,就晚了。」
輕雅恍惚了一下,年紀么,他都不知道自己多大。
「笨蛋,還沒問過,你多大了?」夏泠芊咬著筷子問道。
輕雅慌了,報出了自己能想到的數字,道:「九,我九歲了。」
「九歲?」夏泠芊追問道,「幾月生日?」
輕雅想了想,說道:「九月。」
夏泠芊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怎麼了?」輕雅疑惑。
「芊芊是臘月生日,馬上就九歲了。」夏氏微笑,幫她說道。
「哎呀,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夏泠芊不滿意道,「他就是個笨蛋,不需要知道這些的。」
「害羞了?」夏氏逗她。
夏泠芊頓時臉紅,道:「我害什麼羞?!我可什麼都沒有想,你不要亂說。」
輕雅茫然看著她們說話,不明所以。
夏氏微笑,道:「小雅,你不用急。既然已經在中陵了,就先花些時間把中陵各處轉轉,再決定要怎樣。」
輕雅點頭,也只能這樣了。
今日不知明日事,或許這一點朦朧的未知,也是一種值得期待的事情。
然而,一覺醒來,忽然就病了。
輕雅很是鬱悶。
只要從床上坐起來,就一陣頭暈目眩,就這麼躺在床上,又好像沒事人一般。
這這這……這很尷尬。
輕雅無力地躺在床上,獃獃望著天花板發獃。
從出城的時候開始,就一直不順利呢。好不容易到了中陵,就遇到暴雪。好不容易遇到了個好人家,居然又病了。扶額,原來自己是這麼脆弱的么?一直以為自己是很堅強的呢。
日復一日,坐在那方寸之地,面對無盡的等待,都能有所期待。
如今,只是微微小病了一下,心裡就不舒服了呢。都說萬事開頭難,可是這開頭,感覺也太難了一點,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輕雅獨自苦笑,再這樣下去,可怎麼是好?
窗外,傳來夏泠芊的聲音。她在哼著什麼調子,聽上去在一蹦一跳的,氣息不穩。
輕雅默默的聽著,很快發現,那是一直在重複的旋律。他躺在床上,不知道夏泠芊在做什麼,只能聽到她斷斷續續地一直哼著這首曲。
還挺好聽的。
輕雅把琴抱過來,豎著放在自己身上,就這樣躺在床上,抱琴撫弦。
屋內一聲琴音,卻是外面的調子。
輕雅對著天花板發獃,耳中仔細辨別著聽到的音高,然後在琴弦上彈出來。一遍試彈過,輕雅繼續又彈了一遍。這次,不是跟著外面的旋律,而是自己找到了節拍韻律,彈奏。
那是一首曲子。
並非斷續的單音。
曲罷,音收。
呯——門被大力撞開,夏泠芊沖了進來。
「喂,你個笨蛋,剛剛是你在彈琴嗎?」夏泠芊奇怪的沒看到人,又往裡面跑,看到了床上躺著的輕雅,繼續說道,「笨蛋,問你話呢,應一聲。」
輕雅本就不舒服,被這麼一鬧更是頭疼。勉強地笑了笑,輕雅虛弱地應道:「嗯,是我彈的。」
「你怎麼會彈這個,你不是說你只會那一首曲子么。」夏泠芊不悅,道,「你到底還隱瞞了多少事?」
輕雅微笑,虛弱應道:「我不是會,我是聽你哼的調子,才照著彈的。我沒有瞞你。」
「怎麼可能,聽我哼就能彈,那也太天才了。」夏泠芊根本就不信。
輕雅苦笑,事實如此,不信又能如何?
他不太對。
夏泠芊仔細打量了一下輕雅,猶豫著伸手去試探他額頭的溫度,一聲驚呼,道:「哎呀,你發燒了,這麼燙。」
輕雅暈暈的,道:「什麼叫發燒?」
「你……你這個笨蛋,連發燒都不知道!」夏泠芊呆了一下,趕忙跑了出去,「夏姨,笨蛋發燒了,怎麼辦?」
「發燒了?」夏氏趕忙走進房間,查看情況,「哎呀,還真是。小雅,你感覺怎麼樣?」
輕雅稍微動了動,艱難道:「就這麼躺著還好,一動就很難受。」說著,還是試圖坐起來。
夏氏一把將他按住,還讓夏泠芊拿來枕頭被子,給輕雅墊好,說道:「小雅,你好好休息,別亂動。你也是,這麼冷的冬天,就這麼睡在光禿禿的床板上,也不說一聲。肯定是晚上著了涼,這才病了。」
輕雅難受地點點頭,心裡卻在想著,他以前那樣睡在外面都沒事,如今在房間里居然還病了。
好難受。
夏泠芊端了熱水過來,有些緊張,小心地說道:「夏姨,他沒事吧?我可沒有欺負他啊,我來的時候他已經這樣了。」
夏氏笑了,道:「他沒事,休息陣子就好了。你把熱水給他喝了,我去買點葯。」
「哦。」夏泠芊鬆了一口氣,看著夏氏走遠,才把熱水碗往前一遞,道,「笨蛋,自己起來喝水。那麼躺著喝,肯定會嗆到的。」
輕雅搖頭,道;「不想動。」
「可是你發燒了哎,不趕快治好會死的。」夏泠芊想了想,忽然想到了,找來了中空的竹桿給他,「你用這個,躺著吸就好了。」
「啊?」輕雅不懂。
「真是受不了你了,簡直笨透了。」夏泠芊說著,還是給他做了樣子。
忙活了半天,輕雅終於把水喝掉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生病真難受。
輕雅誰都不想理,只想安安靜靜的睡覺,說不定睡醒了就好了。
夏泠芊見他要睡覺,於是把他的琴拿開一點,要給他蓋好被子。沒想到剛拿開琴,輕雅就驚醒了,一下子把琴搶了回去。夏泠芊毫無防備,手指都被扭痛了。
「你做什麼啊,難不成你要抱著琴睡嗎?」夏泠芊皺眉,吹著自己的手指,「好痛哎。」
「當然要抱著睡。」輕雅理所當然地抱過琴,閉著眼不想動。
夏泠芊愕然地看著他,這人能做點證明他不是笨蛋的事么?沒人會抱著琴睡吧,會把琴弄壞的。安靜的盯了一會兒,夏泠芊拿了水碗準備離開。可不能再這麼浪費時間下去了,要趕快練習。舞蹈這東西,若是隔了幾天不練,就會生疏了。
推門,正好撞見個小混混。
小混混一見夏泠芊,頓時向後喊道:「老大,人在這裡,昨天就是他們打傷了我們兄弟!」
片刻,一大群人朝這邊走了過來,看樣子有十好幾個人。
不好。
夏泠芊見狀不妙,趕忙關上門,躲到屋裡。
一眼,就看到輕雅蹙眉睡覺的樣子。這下可糟了,輕雅在生病,夏姨去買葯了,這裡就她還是好好的。可是就她一個人,怎麼能比得過那十幾個高大的小混混。夏泠芊急的團團轉,想找錢給他們,可是身上也沒有多少錢。唉,真是倒霉催的,這笨蛋怎麼這時候病了。
「開門!」
小混混開始砸門,咣咣的,好像整個房子都在搖晃。
夏泠芊挪了一旁的柜子抵住門,自己嚇得躲到房間里。
混混們不停的砸門,很快,有人從外面直接把門給踹掉了,再一踹,就把堵住的柜子也踹開了。混混們走到房間里,看到只有兩個小孩子,不由得放聲大笑。
一壯大漢走到房內,混混們立刻安靜下來。
「你們是被這倆孩子打傷的?」
壯大漢說著,自己都不信。昨天的五個弟兄,各有受傷。小頭目右手腕被扭斷,腰椎受損,腰子都有出血。其中一個卒子,鼻骨被打斷了,眼睛也被震得有些模糊。其他幾個卒子,都是要害部分重擊,還好沒有實質性的損傷。要說是孩子打的,也太笑話了,那五個弟兄可都是精壯青年,不會武,可是也沒有菜到被孩子欺負。
「老大,就是他,床上躺著那個。」混混指著自己的歪鼻子道,「就是他打的。」
壯大漢瞥了他一眼,大步走到房間內,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小男孩。疑惑地回頭,道:「真的是他們?」
「就是他們。」混混肯定地說道。
夏泠芊看著那些闖入的混混,當真十分害怕。回頭看看輕雅,不行,他生病了,不可能打敗這些人,但是也不能就這麼認輸。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夏泠芊忽然站出來,擋在床前。
「你們想做什麼?別太過分!」
夏泠芊大聲說道,帶著稚氣的聲音傳開,完全沒有任何威懾力。
壯大漢淡淡垂目,道:「不管怎樣,你們打傷我們弟兄,就要受到點教訓。不然,我們如何在這裡立足。」
「明明是你們搶劫,活該被打!」夏泠芊大聲道,「都是你們先挑事。」
「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壯大漢皺眉,一腳踹開夏泠芊,伸手去抓床上睡著的輕雅。手還沒伸到,忽然五個指尖同時一痛,不得不縮回手來。壯大漢低頭查看自己的手指,彷彿被什麼割開了一樣,每個手指上各有一個小道。沒有流血,就是生疼。
這什麼鬼?
壯大漢不信邪,再次伸手,一下子,被抓住手腕。
「你好吵。」輕雅迷迷糊糊,半醒沒醒,朦朧地看著壯大漢,「讓開,我要睡覺。」
壯大漢不可思議地看著床上的小孩子,不是吧,他搞不清狀況么?壯大漢一抬手,輕雅的手就軟軟的滑落了。感情這孩子就是個弱雞。壯大漢也不再多說,再次伸手要抓輕雅。
這次,是手掌都在劇痛。
壯大漢只好再次縮回手,皺眉看著這孩子。奇怪了,這是什麼情況?難道他身前有看不見的線,傷了自己的手?
「不許你碰他!」夏泠芊奮力撲了過來,一把抱住壯大漢的腿,「你們都是壞人!我跟你們拼了!」
「別礙事。」壯大漢隨便一踹,就踹掉了夏泠芊。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