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欲爭后何貴人痛下毒手 為奪權中常侍反戈一擊(二)
有了劉宏的口諭,王甫迅速帶著人來到了長秋宮(注2),一向知情達理的宋皇后,在看到王甫后就像換了一個人。她蛾眉倒蹙,鳳眼圓睜,悲憤異常地對王甫說道:「王常侍,你竟還敢來我的寢宮。我姑父(注3)一家與你有何冤讎,你竟害得他們家破人亡,我正要將此事稟明陛下,請陛下為我姑父一家主持公道。」
王甫就像完全沒有聽到一般,他象徵性行過禮之後,皮笑肉不笑地對宋皇后說道:「皇後娘娘,您說老僕害死了您的姑父得有真憑實據,否則可就是血口噴人。今天老僕乃是奉陛下之命,搜查您的寢宮,還望皇后從中配合。」王甫也不待宋皇后開口,便對著身後的隨從下令道:「來人!給我搜!」
一群人聽到王甫的命令,迅速從殿外沖了進來,寢殿里很快響起來翻箱倒櫃的聲音,甚至皇后就寢的卧榻都被掀翻在地。
母儀天下的皇后竟被一群宦官把寢殿翻得七零八落,而他們的首領又是與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宋皇后被王甫的舉動氣得是渾身發抖,可她深知若沒有劉宏的首肯,就是給王甫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帶人搜查她的寢宮。無助的她只能憤怒的喊道:「王甫……你大膽……」
王甫卻像沒有聽到一般,只是笑意盈盈地望著發怒的宋皇后。
「王常侍……您快來看吶!」屋內突然傳出來一個聲音,緊接著一個人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他將一個白色的物事呈在了王甫面前。
這是一個由白布紮成的布娃娃,布娃娃身上扎滿了銀針,它的背上縫著一個布條,布條上面寫著的好像是一個人的生辰八字。王甫在看過之後,立即收起了笑容,對宋皇后陰森的說道:「皇後娘娘,這是什麼!?陛下如此鍾愛於你,你竟然對陛下心懷不滿,用巫蠱之術來詛咒陛下!」
「不是……不……這不是我的!」宋皇后見狀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她被王甫手上的布娃娃嚇傻了,話也變得的語無倫次起來。
「皇後娘娘,老僕只好得罪了……來人吶,將皇后看管起來,待我將此事稟明陛下后,聽候陛下發落。」說罷,王甫留下了幾個人,便轉身拿著布娃娃徑直離開了長秋宮。
就在王甫忙著陷害宋皇后的時候,得到消息的中常侍張讓、趙忠與另一位得勢的宦官蹇碩,正聚在密室之中商議這件大事。張讓、趙忠二人身高大致相當,身材卻是一胖一瘦。在一眾中宮宦官之中,他二人與劉宏的感情最為深厚。劉宏小時候曾拉著二人的手這樣說道:「張讓如同我的父親,趙忠則如同我的母親。」這雖然是一句玩笑話,卻使得二人的地位扶搖直上,大有超過曹節、王甫的跡象。至於蹇碩,則是中宮宦官之中少有的強壯者,他生得是魁梧無比,一字眉、高鼻樑,雙目隱隱帶有三分殺氣。若再有一副絡腮鬍,倒像是一位戍邊的將軍。
三人落座后,張讓率先開口道:「這次宋皇后怕是難逃一死,皇后必將易主。如果再讓曹節、王甫搭上新皇后,他倆的權勢可就無人能制了。」
「縱觀整個後宮,陛下的子嗣幾乎盡數早夭,只有何貴人兩年前生下的皇子劉辯尚在人間,有資格當新皇后的也只有她一人。何貴人現在深得陛下寵幸,又與王甫走的很近,我們怎麼能左右陛下的決定呢?」蹇碩無奈的說道。
「是啊!」趙忠跟著附和道:「現在曹節、王甫橫行中宮,我們雖然跟陛下親近,但真要是越過此二人擁立新皇后,必遭他二人陷害,到時不免雞飛蛋打。」
張讓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他先看了一眼左邊發愁的趙忠,又望了一眼右邊陷入沉思的蹇碩,接著右手拿起了桌上的耳杯,在輕輕地品了一口杯中的熱茶后,這才慢悠悠地陰笑道:「新皇后非何貴人莫屬,只不過王甫陷害宋皇后一事恐怕只有陛下一人被蒙在鼓裡。如果宋皇后的死,激起了大臣們的義憤,然後他們當中又有人得到了王甫陷害皇后的證據……二位想想,事情接下來會怎麼樣呢?」
「那自然會有人蔘奏王甫啊。」蹇碩恍然大悟,他登時來了精神,趕忙向張讓問道:「張常侍,我等該如何行事啊?」
張讓輕輕地吹著耳杯散出來的熱氣,慢悠悠地說道:「自古巫蠱之案都會牽連無數,我們一開始不妨在後面推波助瀾,能牽連出多少人就牽連多少人,反正有王甫在前面搞風搞雨,一定要讓他成為眾矢之的。」這時候張讓停頓下來,他將耳杯放在桌案之上,又繼續說道:「我們切不可直接站在王甫一邊,這樣王甫一旦出事,我們也必然受其牽連。等回頭真相大白於天下的時候,我們只需在後面再加把勁,牆倒眾人推之下王甫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沒了王甫,剩下個曹節孤掌難鳴,他們作威作福了這麼多年,輪也該輪到我們了。」
「妙哉!妙哉!」蹇碩撫掌稱讚道,但一轉眼他的面容又變得猙獰起來,緊接著他話鋒一轉,惡狠狠地說道:「借著宋皇后這件事,我也有筆賬要好好算一算!」
「嗯?」張讓、趙忠不約而同地望向蹇碩,兩個人臉上同時露出了不解之色,這蹇碩怎麼會跟與世無爭的宋皇後有過節?
見到二人一臉迷茫地看著自己,蹇碩趕忙解釋道:「四年前,大司農曹嵩的兒子曹操被任命為北部尉,負責洛陽治安。他竟然敢以違反宵禁令為名,處死了我的叔父蹇圖。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小子始終沒有把柄在我手上,這次總算有機會了。」
「曹操現在何處?」張讓好奇道。
「現為頓丘令。」蹇碩答道。
「什麼!?」張讓、趙忠愣在當場,宋皇后的案子無論如何也牽連不到幾百里之外的曹操身上啊。兩個人都覺得蹇碩完全被仇恨沖昏了頭腦,拿宋皇后的案子生拉硬扯。二人對視了一眼后又將注意力集中到蹇碩身上。
張讓開口道:「蹇大人,如果強行羅織罪名將曹操牽連進這巫蠱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曹操的父親位列九卿,他的養父中常侍曹騰在中宮也有不少舊部,這萬一我等也被牽連其中,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趙忠跟著附和道:「蹇大人,張常侍說的有理啊。這萬一我們也被捲入其中,再想脫身可就難了。」
蹇碩搖了搖頭,直起身來說道:「張常侍、趙常侍多慮了,我怎會如此不智。這宋皇后的哥哥濦強侯宋奇迎娶了長水校尉曹熾的女兒為妻,曹熾是曹操的從父,宋奇乃是曹操的從妹夫,所以可以藉此事株連到曹操,我定要他身首異處。」
張讓、趙忠同時咽了口唾沫,心中感嘆這株連可是夠遠的。雖說巫蠱案可以株連三族,但真要這麼折騰,難免不會捲入其中啊。張讓趕忙說道:「此事斷不可行,若真以此事將曹操處死,那他的父親曹嵩必然也在其中,曹嵩若被牽連,滿朝文武少說也得死一半,這不是我等能夠做到的事情。依我看,不妨以曹操與宋奇交往過密,將他免官也就算了。」
「我叔父一條命,就換他個頓丘令?那我叔父的命未免也太不值錢了,我不答應。」蹇碩憤憤不平道。
「蹇大人……」張讓繼續勸道:「曹操被免官就是一平民,等解決完曹節、王甫,我們大權在握,收拾個平民還不容易么?現在我們需要文武百官的幫助,您這樣株連,還怎麼對付王甫啊?」
「可我叔父不能白死……」
「蹇大人!」張讓加重了語氣說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您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面對張讓苦口婆心的勸解,蹇碩終於明白過來,張讓、趙忠這倆老狐狸在意的只是權力與地位。他倆是不會冒險來幫助自己報仇的,虧自己還把他倆視為知己。儘管心有不甘,可也不能為了報仇一事跟他倆翻臉。
想明白利害關係的蹇碩心有不甘道:「唉……也罷!那一切就如張常侍所言。不過此事過後我定要取曹操的狗命!張常侍,你就直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蹇大人請附耳過來……」
經過一段時間的謀划,三個人各自分工完成:待王甫逼死宋皇后之後,由張讓帶領小黃門一眾人等為宋皇后料理後事,並將宋皇后的冤情大白於天下;蹇碩則負責把王甫的相關罪狀遞交到京兆尹楊彪(注4)手中,此人向來嫉惡如仇,只要他肯上書參奏,王公士大夫們必然附和;最後三人再在背後推波助瀾,皇帝必然會處死王甫以安天下。等王甫被處死以後,再把何貴人擁立為皇后,以後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王甫做著權傾天下的美夢,張讓、趙忠也在緊鑼密鼓的行動。昔日的戰友成為今天的死敵,這一切都是為了權力。
然而隨著事情地發展,究竟誰會笑到最後呢?
【注1】:宋皇后,建寧三年(一七零年),宋氏選入掖庭,成為漢靈帝劉宏的嬪妃,受封為貴人。次年七月,漢靈帝立宋氏為後。
【注2】:長秋宮,東漢時期皇后所居的皇宮。
【注3】:勃海王劉悝的夫人宋氏是宋皇后的姑母。
【注4】:楊彪出自弘農楊氏,東漢末期,世家的影響力已初見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