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臆想[3]

到底是什麼？

過了會兒，我回去上課，臉色蒼白慘淡的樣子，手指尖感覺冰冷。

「老師，是不是大家這次沒考好，您生氣了？」學生們紛紛問我，竟也會帶著內疚的口氣。

「不，與考試無關。考試不好，可以重整河山再來，最怕思想壞了，就難以令人理喻……哼！考試交白卷，那是對自己不負責任呢。」

我有意瞪了小犟一眼，雖然這時我已經沒心情管他畫的到底是誰了。

的夏娃，也許不過只是「藝術創作」呢……

他忽然自己舉手站起來，這在我的課上可是頭一次，很大聲音，拿課本拍著桌子問：「老師，為什麼上帝創造世界時，人是*的，但現在，我們卻要穿衣服呢，而且畫*的像，就是『十惡不赦』呢！」

「哈哈，為什麼要穿衣服，那你脫了啊！你要是不想穿衣服，就脫了啊……」學生們又都大笑起來，開始手舞足蹈，彷彿是在趁機宣洩考試以來的壓抑。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出生時，也沒穿衣服，但是後來穿上衣服，是因為我們的身體有了變化，我們不再是嬰兒時那麼大，且毫無特徵，我們開始有了『與眾不同』的身材，有了『與眾不同』的性格，我們再穿上和別人不都一樣的衣服，以告訴其他人，這就是『我』，那個就是『你』！穿衣服，只是因為我們有了我和你的區別……」我沒有像個一般教師一樣怒斥他的無聊，而是很鄭重的口氣解釋。{手.打/吧Shouda8.Com首發}

「那也不過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不都差不多嘛……」他回答。

全班同學又一陣爆笑，甚至，還為他的大膽鼓掌。

「所以，最原始的人，亞當和夏娃，不僅代表性別，他們之間也體現了人類最偉大的命題――愛，也就是love……」

我正在解釋，這時，有學生用手指著窗外，很有想象力地問，「老師，如果在伊甸園中，亞當和夏娃都過著衣不蔽體的日子，用樹葉擋住……關鍵部位，但是如果他們遇到現在這種秋風掃落葉的日子，怎麼辦啦？」

所有同學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所以他們要穿衣服啊！」我順勢作答，「否則身體會冷，出於想要溫暖的需求，他們穿上衣服，這是人類的智慧和進步……」

「那他們為什麼要偷吃『禁果』呢？」學生又問，「到底是受到什麼誘惑？」

「他們沒吃禁果之前，不知道彼此有什麼差別，等吃了禁果之後，就知道了彼此的不同，這是一種『自我發現』，所以，他們的誘惑，就是人看到了自己和外界其他一切事物不一樣，因此他開始最重視自己的感受……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

所有的學生都沉默了。

每個人的本質，都是「最重視」自己的感受。儘管這是眾所周知，可是，他們在學校里，從來沒有人這麼對他們說。這被認為是「不對」的，是自私的心理。

「而love是我們在生命中最需要的感受，無論是父母和孩子，老師和學生，還有你們同學彼此之間，我們都要這種感情，這種需要就是誘惑……」

我忽然發現班級中有個空位，不會吧，陳曦幻竟然逃課，他去了哪兒呢？我問同學。

「他也許沒考好，沒心情上課吧！……」

「沒心情，上課就能不來了嗎？」我當眾責問。難道考試的失敗，對他們的打擊那麼大……

「老師，你剛才不是說，我們都是最重視自己的感受嘛？既然如此，如果心情不好，我們想要逃避考試和老師，也並非沒有道理的吧！」他們又一齊狡辯……依舊是生命中無法逃避的矛盾，關於自我的發現，只會讓他們自己更加放縱，教導者更難約束。

這節課我也沒有什麼心情，等到下課了，小犟追過來，朝著我的背影叫老師，然後很快將一張揉成一團的紙條塞在我的手裡，掉頭就走。我打開看，那張紙條上寫道：「對不起，老師，儘管我很討厭對別人說對不起，但我還是要對你說，真對不起您平時教學的辛苦，卻換來了我的白卷，但只是『白卷』，而絕不是『白眼』。」

我雖然表面上不願再斥責他，但是心裡難免耿耿於懷。學生並非不懂得文采，卻偏偏不用在考試的試卷上，這難道不是令老師失望嗎，或者說，仍是對老師教學的隱約不滿？我忍不住大聲叫住他，「那個『林』字是怎麼回事？」

周圍的同學都驚訝地駐足看著我們，也許不知道，我在叫誰。

小犟回頭傻笑，「老師，只是巧合，我考試時，不想寫作文，就在課桌上用鋼筆劃木字，結果試卷的反面就印在上面，兩個木字不就是林嗎？如果老師你不信我說的，就當我是在虛構，虛構是文學創作嘛，所以我現在的解釋，彌補了考試上沒有完成的作文。嘻嘻，老師，別介意呢，畫的不是您，是夏娃偷吃禁果……老師們難道看不出來嗎？唉！侮辱我的創作！我只是覺得，這個行為很刺激人追求自由，鼓勵我不受什麼愚蠢考試的約束……」

他跳起來彷彿要夠著天花板，莫名其妙地呼叫了一聲，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呢。

「到底是誰愚蠢？」我站定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