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0章 我不

夢炎流龍近十米粗的龍炎從口中呼嘯而出，劍骨嶺的一座山體混合著上面建造的防禦工事幾乎在一瞬間便隨之融化，狂暴的火焰形成的浪流朝著兩側呼嘯開來，一位位軍人們在焰火當中眨眼間便被融化。

怪獸群如同洪水，紛紛撞入了工事之中，劍骨嶺的地勢沒有讓它們變的堅不可摧，在這汪洋而來的怪獸群面前，就是海嘯爆發時刻的沙灘城堡，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伏魔尊獸磅礴的身影也抵達了城邦，在無數怪獸重逢交錯身影的映襯之中，它磅礴的身軀依然醒目，一隻手掌落向了一座炮台，這配備了聯邦最新款軌道炮炮台被黑色的大掌壓成一攤碎粉，而伏魔尊獸的身影，則借力翻躍到了防線後方。

它身後，寒霜巨龍的冰霜之力讓一道道磚牆，也讓一道道軍人的身軀變成冰雕，然後又在無數獸影的衝撞之中破裂。

沒有任何的壯烈，也沒有任何的偉大感可言，這就是一場實力懸殊到了極致的對抗，就是一場沒有任何情面和人情味的血洗。

烏壓壓的怪獸軍團輕而易舉便越過了這最後一道方向，輕而易舉便將這道防線變成了一道廢墟，朝著內里殺去。

「結束了，一切就快要結束了。」望著萬獸鋪天蓋地朝著西方衝去，以為這一刻到來心中不會有所波瀾，但是沒有想到，幾千年的人類時代將要落幕，一切重回自己們手中，自己心情還是激蕩不已。

……

還活著的軍人們陷入巨大的錯愕和震撼之中。

林鎖秋和三位院長縱騰跳躍，朝著西邊奔跑，面對這場毫無勝算的戰鬥，她們三位和許多軍人一樣，以為能夠悲壯赴死，或者，軍隊的意志支撐著眾人完成這場最終的決戰，人類奇迹地獲勝，然而沒有那麼多的奇迹，一切都是那麼的乾脆直接，乾脆得她們這樣的老江湖，都沒有勇氣接受。

人類準備的許多戰械還沒有出場，人類準備的許多戰術都還沒能展開，一切就都已經一潰千里，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海洋中的冰川碎片，隨洋流消融。

「快跑！快跑！」

林鎖秋和另外兩位院長慌慌張張地奔跑向西方，明明知道即便一直向西跑也無法逃出生天，可是求生的本能不允許他們停下腳步。

何燕翻躍過一面土丘，便見到了這等毀天滅地的末日景象。

如若萬千山體同時爆發泥石流，恐怖的怪獸軍團形成了彩色的洪流朝著他們這邊呼嘯而來，而在這面汪洋大浪所追逐的前方，一輛輛軍車還有飛機在努力地疾馳或飛翔，然而也如同鷹隼追捕的麻雀，一駕駕被怪獸軍團吞沒，變成一團焰火，在地上爆炸，或者從天空墜落。

有一些飛機已經顧不得圈內圈外，朝著外面的世界飈射而去，然而誰都知道，飲鴆止渴的他們，現在逃出了一劫，最終的結局又是什麼。

這是慘烈到讓何燕這等巔峰人物心臟都在顫抖的畫面，她知道，強大如她，面對這樣一支軍團，死亡，也只是多幾秒還是少幾秒到達的問題。

而在這汪洋獸群前方，何燕忽然看到了幾道渺小的影子正在和獸群賽跑，而那幾道影子，同為老江湖，她不會陌生，正是古丹學院的林鎖秋！

而在林鎖秋身後二十米，就是這片根本看不到邊的汪洋怪獸群。

「解藥，給解藥來！」

何燕顧不得危險，迎著怪獸軍團，朝著林鎖秋他們所在的方向掠去。

「林鎖秋，把解藥給我！」

耳畔滿是山崩地裂一樣噪雜聲，眼前一切也是高速運動還有一道道墜落的焰火，何燕的嘶喊根本傳不如林鎖秋的耳朵，這位本來也想死守在前線的老嫗不是武師，體力已經漸漸不支，和身後怪獸軍團的距離越來越近，她惶然間抬起頭來，才看到何燕的身影，正在朝著她狂掠而來。

而伏魔尊獸的巨足，也已經懸在了她的腦後。

「救我——」

這位老嫗沒有認出何燕，但是本能讓她將何燕當做了水中的稻草，她向著何燕伸出手，然而下個剎那，她另外兩位院長，在何燕的目瞪口呆之中，被伏魔尊獸的腳掌踩成了爛泥。

洪流頃刻之間交錯而過，這爛泥也淹沒其中。

強大的泰斗境，在伏魔尊獸面前，也不過只是一腳的事情，和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何燕錯愕長大了嘴巴。

她沒能拿到解藥，也再也不可能拿到解藥。

憤怒還有絕望貫透了何燕的身軀，在這凜冽的勁風之中她緩聲嘆了口氣，轉身沿著來路回掠。

結束了，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就連寒續想要的最後的掙扎，都無法實現了。

……

……

怪獸軍團烏泱泱地掠向人們所在高原。

遠處的劍骨嶺，山崩地裂。

再不懂事的小孩也明白，這個景象意味著最後的防線已經崩塌。

不知道為什麼，此前時候面對如此景象，人們都慌亂得人性盡失，此時此刻也應該這樣才對，可是恰恰相反，這一次再也沒有了混亂，相反，所有人似乎都鎮定了下來。

人們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家人或者朋友的身邊，在生命中最後的時刻，彼此依偎在一起。

「辰依，一直忘記給你說，我愛你。」男人走上前牽著自己妻子的手。

「景陽，都五年的老夫老妻了，你愛我，我知道。」妻子微笑著靠入了丈夫的懷中，「我也愛你。」

「女兒，媽媽不該和你爸爸離婚，媽媽不該因為那點小事情，就責怪你爸爸，不該那麼自私，沒有考慮你們父女的感受。」一位年輕媽媽蹲在一輛汽車旁，抱著自己的四歲的女兒，淚流滿面。

而他已經離婚，從沒有想過會再出現在她面前的丈夫，此刻來到了她的身後，手掌溫柔地落在了她的肩膀。

女人的肩膀不禁一顫，梨花帶淚的轉過頭來，便看到了已經一年不見的前夫，而他臉上的笑容，還和當初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候一樣的溫柔。

「其實，我也還愛你。」男人微笑著，將妻子攬入懷中。

「爺爺，我們快跑！」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跑到自己爺爺身邊，急匆匆地拽著他向接著朝西邊而去。

「再往西邊跑也沒什麼用了。」爺爺摸了摸少年的腦袋，看向了西方，他們視野之外也是密密麻麻的人類，而更西邊，則是那三百年前阻斷了怪獸軍團行軍路線，如今也阻斷了他們逃亡路線的萬丈絕壁。

「怎麼跑，也都是死。」爺爺搖搖頭，一雙昏花的眼睛里，滿是溫和，「凍兒，咱不跑了，爺爺累了，你肯定也累了吧。」

凍兒神色慢慢地緩和下來，看著爺爺昏花的眼睛，他的雙眼之中，也閃爍了起來某道少年所不可能擁有的從容，他對著爺爺點了點頭。

「坐。」

按照爺爺的意思，他坐在了爺爺的身旁。

打小相依為命的爺倆彼此依偎著，一起看著這席捲而來泱泱軍團，沒有絲毫退避之意。

爺爺滿臉的皺紋彎成了一張張微笑的嘴角，道：「跟爺爺，一起，看煙花。」

……已經退無可退，人們，慢慢變得從容。

唐歡的神色也漸漸變得從容，她什麼都沒有做，只是任由自己中毒后的虛弱身軀，躺倒在了這冰涼的草地上。

袁菲也什麼都沒有坐，輕輕地嘆了口氣，慢慢地蜷縮在了一起。

白琉衣則慢吞吞地爬到了寒續的身邊，看著寒續，還有靜靜依偎著寒續的小甜。

「還有希望么？」白琉衣聲音平緩地問道。

所有武者應該都已經死了，還沒有來得及實踐的陣法，已經不存在再施展的可能。

寒續抬起手，揉了揉小甜毛絨絨的腦袋，然後輕輕地抱住了心愛的女孩，道：「有沒有，心裡的希望都不能丟下。」

白琉衣笑了笑，這張臉龐現在的笑容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溫柔，「我們在一起了。」

寒續輕輕捧著她的臉頰，將她耳畔垂落的髮絲別在耳後，「嗯，我們在一起了。」

寒續拍了拍小丫頭的臉頰，「小甜，蒙著眼睛。」

「嗯……」小甜懂事地蒙起眼睛，不過手指還是輕微岔開了幾條縫隙，透過縫隙，小丫頭的臉頰一下子緋紅一片。

因為寒續深深吻上.了白琉衣。

溫柔和甜蜜，還有彼此之間的愛意，就這樣在這摧天滅地的景象當中交融在二人之間。

「很遺憾，沒能娶你。」寒續緩緩抬起頭，看著女兒也有微醺的臉頰。

「我也很遺憾，沒能嫁給你。」白琉衣微笑。

寒續把她攬入懷中，「夠了么？」

白琉衣微微閉上了眼瞼，「還不夠。」

……何燕的如同疾風一樣，掠回了場間，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寒續和白琉衣，她歉然地搖了搖頭。

張流緩緩蹲坐在地，嘆息道：「沒拿到么。」

武者軍團已經全部覆滅，就算拿到了解藥也沒有成功施展最終計劃的可能，現在的局面，所有人都只能等死。

怪獸軍團已經布滿了他們視野的半面天空和大地，引發的顫動，讓不遠處的山體不斷地滑落碎石。

寒續鬆開了小甜和白琉衣，試圖爬起身來。

「寒續……」白琉衣抬起頭。

「王眸眸要是還活著，絕對不會同意我就這樣輕言放棄。」寒續如何掙扎，仍然連坐都坐不起來，「別人怎麼看我，都是他們的事情，我心裡堅持的事情，絕對不可以放下。」

寒續痛苦地悶哼了一身，拼盡了渾身解數，總算是搖搖欲墜地站起了身來。

何燕連忙上前攙扶住他。

寒續看了一眼前方逐漸映入視野的寒霜巨龍、伏魔尊獸還有夢炎流龍，眼神冰冷到了極致，他手勉強地摸向自己後背，發現後背空蕩蕩的，這才回想起來軒轅夏禹劍剛才被趙羚淞拿走，現在都不在自己手裡。

禍不單行，寒續笑了笑，示意何燕自己能行，在何燕猶豫著鬆手之際，他摁壓著自己的傷口，搖搖欲墜地朝著前方走去，迎向著遮天蔽日的怪獸軍團。

亦步亦趨地走到了一塊稍高一些的土坡上，寒續轉過身看著已經做好了準備從容赴死的群眾，擦了擦眉毛上的泥土，面色從容地凝望著他的幾位老朋友，還有他心愛的女孩。

最終，他轉過身子，宛若當關匹夫，一人橫面億萬妖魔。

一雙雙人類的眼睛紛紛投向了他搖搖欲墜的身軀。

這些眼睛沒有了剛才叫打叫殺時的厲色，有的，只是悲傷、膽怯，或者從容。

而望著寒續的身影，他們的眼中，還剩有困惑，

怪獸軍團呼嘯而至，沒有當即洶湧而來，將所有人類撕成碎片，而是紛紛停止在了距離寒續還有五十米遠的地方。

衝鋒產生的轟鳴忽然間消失。

彷彿有一道無形的牆搭建在這裡，阻止了勢不可擋的它們前進。

這個世界上當然不存在能夠阻止怪獸軍團的牆壁，能夠讓它們如此整齊劃一地停下腳步，唯有盤古的靈魂指令。

寒霜巨龍、夢炎流龍，還有伏魔尊獸，三者靠攏在了一起，那兩隻夢炎流龍的幼龍，則環繞著自己的母親飛舞著，對寒續齜牙咧嘴。

這一幕已經超乎了人們的預料，同樣也超乎了唐歡等人的預料，誰都沒想到，盤古，居然會停下進攻的家腳步，而原因，明顯是因為這位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的，孑然一身的寒續。

萬獸散開，一道綠光從遠空，眨眼之間掠來，站在了寒續面前二十米處。

它披著神玄帝的皮囊，可是誰都知道，它是盤古。

「你能活到今天，真的不容易，尤其是你明明還那麼弱小。」盤古看著寒續，略有感慨。

「我想和你談個條件。」寒續輕輕咳嗽著，虛弱的身軀，似乎都要破碎。

盤古看著他這羸弱得連個普通人都不如的身軀，笑而不語。

「人類已經不可能威脅你，你沒必要趕盡殺絕。你如果真的是這個世界的神，那你應該知道保留這個世界的一切，人類滅絕了，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益處。」寒續緩聲道，「我跟你作對，是我的錯，我該死，但跟他們沒關係，你可以建立一個屬於你的世界，所有人類，可以臣服於你。」

「寒續……」張流驚愕地張開嘴。

所有聽到這段話的百姓，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因為沒想到寒續會願意犧牲自己，來保衛剛才對自己要打要殺的所有人類。

盤古好奇地看著寒續，半響后才搖頭道：

「憑什麼？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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