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心憂
遲疑了半晌,張勇才繼續道:「翼兒,其實最重要的,便是你大哥和三弟。若是為父降了,勢必禍及家族啊!」
「父親,大哥和三弟不是在京城為官嗎,怎麼會有危險?」張雲翼疑惑不解。
「為官?」
張勇冷笑了一聲,緩聲道:「朝廷留各封疆大吏之家眷子侄在京,乃是為質!康熙放了王吉貞回平涼城,所以王輔臣敢斷然起事,這就是放虎歸山,不過他也是別無選擇!」
張雲翼恍然大悟,沉聲道:「難怪父親只能做朝廷的忠臣了!」
「父親,你覺得咱們能打贏這場仗嗎?」
張雲翼心中猶自惴惴不安,憂心忡忡地問道。
是啊,這一場仗能打贏嗎?
雖然沒有和叛軍交過手,但他們能擊潰王進寶和佛尼勒的步騎精銳,而且是堂堂的野戰,就已經讓人嘆為觀止了。
更不用說,叛軍摧枯拉朽,連破平涼城外的兩座清軍大營,無一敗績。光是這份心氣,清軍也是望洋興嘆,頗有不敵。
「不到最後一刻,勝敗猶未可知!」
張勇今天晚上的心情可謂是不能再壞。被一個後生小輩,不留情面地訓斥了一陣,而且自己還惱羞成怒,頗為失態。
「如今國事艱難,山河破碎。這場仗打下來,可謂凶多吉少。凡事只有努力為之,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輕易放棄!」
「父親,你說的話我都明白,可是……」
張雲翼抬起頭來,輕聲道:「孩兒在京城待過一段時間,深知著滿漢之間,諸般不公。孩兒有時在疑惑,這滿清朝廷究竟如何看待漢臣,是國之忠臣呢,還是彼家之奴才。相信父親比我更明白。」
「管他什麼愛新覺羅還是崇禎大明,只要能保我張家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又何必在乎區區罵名!」
張勇冷笑道:「若不是以前積怨太多,為父也想效仿陶潛東籬南山。如今勢成騎虎,不得不發,況且還未到山窮水盡之時,為父要搏一搏,究竟是天勝還是我贏!」
張雲翼目瞪口呆。這才是自己的父親,心狠手辣,為求目的,不擇手段,利益使然。
「大人,張勇聽得讓其解甲歸田,便杜絕了小人的勸降要求,看來是鐵了心要和大軍對抗到底。」
張強沉聲道:「倘若大人能使張勇以高官厚祿,小人相信,張勇一定能動心。」
「張強,你做的很好,無需自責!」
王斌點頭道:「我就是想看看,這張勇是不是真的願意歸降!若是他真的降了,我或許會許他高官厚祿。現在看來,我的擔心是對的,張勇要的只是個人的榮華富貴,絕沒有歸降之心!」
對著目瞪口呆的張強,王斌冷冷道:「康熙已經封了他靖逆候的高位,我又能許他什麼,我連許他一軍主帥的資格都沒有!」
「還是小人辦事不力,過於急功近利,請大人責罰。」
張強搖搖頭,言語中頗有遺憾,看起來對自己的表現不是很滿意。
「責罰是沒有的!」
王斌笑道:「張強,我還是小看了你。你有膽有識,身手也不錯。最重要的是,能勇於承擔責任,我很看好你。希望你再接再厲,好好立功,莫要負了我的希望!」
張強心中一熱,正要說話,卻聽到王松繼續說道:「其實你去了之後,我這心中反而有些忐忑!若是張勇冥頑不靈,動了殺念,你就成了第二個汪世榮,本官也就追悔莫及了!」
張強眼眶一熱,差點掉下淚來。
「張勇熱衷名利,年過六旬,仍然死不悔改!你可能不知,軍中多少人想取他的項上人頭!若不是他,西北的局面不致糜爛如此,我軍也就不用千里迢迢,北上受罪了。」
張強心中一寬。看來自己未完成使命,倒也不見得是多麼沮喪的一件事情。
「多謝大人,小然以後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張強思慮道:「以小人的估計,張勇可能很快就會出兵。大人還是早做安排,未雨綢繆,以防萬一!」
王斌點點頭,沉聲道:「就怕他不來!」
早晨,日光灑在原野之上,天地之間一片碧綠。天氣已經有些燥熱,青山綠水之下,卻是一排戰爭景象。
「稟告大人,外出巡視的斥候稟報,西北來的張勇大軍已經抵達了前面的柳樹村,距離不過二十多里。」
王斌營帳中,李破奴進了大帳稟報道。
「終於來了!」
王斌心頭一震,點點頭道:「把斥候帶進來,我要當面詢問。」
兩個士兵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很快進了大帳。
「魯大,趕緊把你的消息稟報大人。」
李破奴趕緊對斥候道。
魯大看到王斌,掙扎著站直,向王斌行了一個軍禮。
「好了,坐下說話。」
王斌點頭示意,軍士馬上搬來了椅子,扶著魯大坐下。
「大人,大隊的清軍從西北官道上趕來,最少也有兩萬人之數。兄弟們撤離的時候被對方的斥候發現,清軍游騎追擊我們,有好幾個弟兄都落難了。」
魯大紅著眼稟告,顯然剛才的戰鬥頗為激烈。
「魯大看到,清軍旗幟里有「張」字,所料不錯的話,應該是張勇從鞏昌來的援軍。」
李破奴在一旁加到。
斥候選的都是最好的士兵,軍中的勇士,沒有必要和張勇死磕。
王斌沉聲道:「讓所有的兄弟都撤回來,不要和對方肉搏,遠遠盯著就是。他要想去平涼,除非他翻過崆峒山,想從我這過去,門都沒有!」
「大人,鞏昌清軍人多勢眾,兵強馬壯。光是火炮,就帶了一百多門,其中還是二三十門大將軍炮!我軍作戰時,一定要特別小心!」
王斌垂目思索,李破奴緊接著說道。
王斌皺了皺眉頭,對張直道:「叫兄弟們加緊準備,陣型鬆散一些,這一仗可能要死些兄弟啊!」
張直卻是毫不在意,興奮道:「大人儘管放心,我一定會滅了張勇的大軍!」
張勇站在一處高坡上,用千里鏡看著遠處的華夏軍陣營。過了良久,他才放下手裡的千里鏡,一個人又呆在山坡上呆了一會,眼睛看著前方,臉上的神色一片凝重。
張雲翼看他看的仔細,不禁問道:「父親,對面的叛軍有什麼問題嗎,你怎麼看的這麼仔細?」
張勇皺眉道:「對面叛軍陣營分佈錯落有致,井井有條,治軍嚴謹,軍容嚴整,軍官都是十分年輕,看樣子都是二十多歲。這樣的隊伍為父還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心裏面不是很踏實。」
張雲翼也是嚴肅道:「父親言之有理!叛軍年輕氣盛,銳氣有餘,而厚重不足。如若速戰速決,這些叛軍可能會佔些便宜,如若堅壁清野,據城而戰,和這些人打野戰,兩軍膠著時,我軍會有較大勝算。」
「翼兒,你說的不錯!」
張勇點點頭道:「但那是常規的想法。叛軍能夠連續擊潰王進寶、佛尼勒部,以及平涼城兩座大營,擊潰官軍六七萬人,而自身三萬之眾,卻損失不大,你想過沒有?」
張雲翼沉思道:「據逃竄回來的士兵說,叛軍火器犀利,戰場紀律嚴明,士兵悍不畏死,這應是叛軍獲勝之主因。」
張勇往山坡下走去,張雲翼趕緊扶住他,張勇擺擺手,黯然道:「走幾步路,沒有什麼問題,也不知道這次戰事之後,還能不能領兵打仗?」
天下雄壯之師,都有那麼一兩個明顯的特徵,軍紀森嚴,無所畏懼。對面的叛軍看上去,比自己的部下還精銳,不由得他心裡涼了幾分。
「聖上對父親和我張氏一門有天高地厚之恩。再加上聖上對父親一向是恩寵有加,父親想要帶兵,那還不是易如反掌!」
張雲翼趕緊道:「再說,這西北邊陲也少不了父親這樣的沙場宿將,不然朝廷也不會放心啊!」
父子二人進了軍帳,張勇在椅子上坐下,對環繞在帳中的一眾部下道:「大家都說說,這場戰事,究竟該如何打法?」
「各位,叛軍勢大,不但人數眾多,而且火器犀利,單獨依靠我軍,恐怕很難決勝!」
張雲翼站出來道:「請父親馬上派出斥候,聯絡平涼城中的圖海大將軍,邀他共同出兵,東西夾擊,一起對付這股叛軍。」
「侯爺儘管放心,弟兄們跟著侯爺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什麼陣勢沒見過!」
悍將王國忠站起來道:這一次兄弟們卯足了勁好好打,讓他們知道知道咱們西北男兒的厲害!」
「如果本官所料不錯,平涼城已經缺糧數日。我軍需要馬上擊潰叛軍,送糧草進去,不然城中的大軍會不戰自潰。」
張勇點了點頭,對帳中諸將道:「各位兄弟,下去速速準備,一旦有平涼城大將軍圖海的軍令,我軍馬上對前面的叛軍發起攻擊,到時有進無退,要和叛軍血戰一番,都聽清楚了嗎?」
底下的一眾軍官瞬間都站了起來,一個個抱拳道:「謹遵侯爺軍令!」
眼看著眾將一個個出了大帳,張勇不由得搖了搖頭。
大戰一觸即發,自己卻如此瞻前顧後,心神不定。難道說,這一次真的是時運不濟,英雄遲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