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相親
鸞鳳把碗筷收拾回廚房,來到北屋。和翠英彼此打了聲招呼。
這時翠英已經吃飽喝足。見鸞鳳進來,趁機下了飯桌。辛花也放下碗筷與鸞鳳一同把翠英讓到炕沿上坐下。
庚辰見弟妹進來了,知道翠英接下來要說什麼事,有點兒難為情,就端了碗,拿了饃,出去吃飯去了。
三元與兩個閨女趕緊往嘴裡扒拉了幾口飯,也放下了碗筷。三元隨手裝了一袋煙,二妮兒撤下了碗筷。
大妮兒忍了一頓飯的時間,這時看著還在胡拉閑扯的翠英與鸞鳳,忍不住問道:「嫂子,恁快說說恁給咱兄弟介紹的對象,人家是啥意思?」
辛花與翠英指著大妮兒一陣哈哈大笑。
也不顧大妮兒莫名其妙地表情直接對三元與辛花道:「哈哈哈,叔,嬸子,恁是不知道,昨天我回了一趟娘家——那可是專門為了我兄弟才去的喲。到了宋家村我直接去了老楊家。在人家家裡,我可是把我兄弟一陣猛誇呢,正派、能幹、手巧、對人實誠、會心疼人兒等等等等,我可是誇完了我兄弟又誇恁二老呀,說恁三叔老實、本份、有主見;說我嬸子是如何如何會疼媳婦兒,又如何如何的會縫穿人兒(土語:第一層意思是形容人針線活兒好,第二層意思是勤快、熱心,知冷知熱)等等等等。我可是把好話都說盡了。最後人家才同意過兩天讓我兄弟跟我去一趟的。到時候人家家裡人都見見我兄弟,如果人家家裡人兒都沒意見,就會讓閨女和我兄弟見見面。只要倆人見了面,那不就算成了?」
翠英連說帶比劃的,最後雙手一拍向外一分,結束了自己的話。
其實,從翠英趕著飯點兒來,又表明媒人的身份時,三元與辛花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只聽三元道:「雖然現在的婚姻與早年不同,不再受父母之命。可一個女孩家家的,見了生人,就那麼一小會兒的時間,又有幾個是會相人的?那能有什麼主張。雖說是女方家長都相中了庚辰,這門親事就成了九成兒,也不敢說百分百。現在畢竟是新社會,人家姑娘又是個文化人,如果是個有主見的,這剩下的一成兒也是有變數的。」
翠英聽三叔說的這麼明白,自己剛才的一番話,只有最後一句不實際。只為在三叔與三嬸心裡博個更好的彩頭。
而三叔說的話又恰恰針對這一點兒,知道不能糊弄就鼓了一下掌地說道:「三叔說的對,但是以我兄弟的樸實誠懇,姑娘見了肯定沒的說。」
「但願人家能看上庚辰的樸實本份才行。」
辛花知道自己的兒子雖說老實本份,但不夠機智。可轉念又怕翠英也涼了心,話鋒一轉立刻又道:「他大嫂子,雖說你大兄弟不夠圓滑,到時去了不是還有你在身邊嗎!還是要多多仰仗你才行啊!再說如果萬一這次不成,那不是還有個來日方長嗎?」然後拋了一個你懂得的眼神過去。
翠英一聽辛花的這段話,即說了庚辰的不足,又強調了自己的價值,還給自己留了餘地。
翠英哈哈一笑,爽快地說道:「對,我三嬸子說話我最愛聽,我大兄弟的事還就得包在我身上。」
「那是,你大兄弟的事以後少不了要麻煩你的。」三元也陪笑道。
「那就先這樣,過兩天讓我大兄弟去隊上趕了馬車,我們好去。」
三元知道翠英讓庚辰趕了馬車不是僅僅為了自己搞排場,主要是為了讓庚辰更體面。
能從隊上借到牲口,也顯得庚辰不管是在隊上還是村裡都很吃得開。這種給庚辰加分的事,三元當然樂意做。就爽快地應了道:「好,好,到時一定讓庚辰趕了車接你去。」
翠英哈哈大笑著走了,一家人送出去。三元回來立馬把梓亭叫過來,說了借馬車的事,梓亭爽快地應了。
時間過的很快。這兩天梓亭盡量安排翠英跟庚辰一個組出工,就為了讓庚辰在體力活兒上多照顧著點兒翠英。
庚辰幹活兒不惜力,翠英也樂意庚辰的討好。雖然更在乎的是梓亭這樣安排所表達出的善意。翠英也就心安理得的悠閑地度過了兩天。
在宋家村的老楊家,這天清晨楊老太早早就起來了,吩咐了在家裡的二兒子與小兒子,把院子里裡外外打掃的乾乾淨淨。讓二女兒把桌椅也都抹洗了一遍。
宋家村村民生活殷實,就是在困難時期,村幹部也是不搞浮誇,不跟風。寧願被上級領導在大會上點名批評也堅守本心,守護了一方百姓。
村幹部瞞上不瞞下,硬是在全國壞的大環境里,確保一個小村莊人的家家豐衣足食。
也正是因為如此。六十五歲的楊老太看上去面色紅潤、精神奕奕。楊老太是一個小腳老太太,拄著拐杖,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牙齒開始脫落,門牙看著還算齊全。長的比較白凈,頭戴一頂黑呢子小帽。
上身穿青色掖襟夾衣,腰身比較肥大。青色夾褲,下邊綁腿。腳穿白棉布襪子,外穿一雙小巧的黑呢子面的尖頭小鞋。無論穿的戴的做工都很精緻。
楊老太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大兒子、二兒子參軍多年,都是通訊兵。因為沒有文化,性格倔強,政治思想不足,雖然老大立過一次二等功、一次小功。
從部隊上下來,轉到鄉里當了一年多書記,但還是因為各方能力問題回了家。歲數也有點大了,後來與一個二婚女子成了家。
老二沒立過功,能力也平常,雖說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在整個村裡也是最養眼的一個,但脾氣卻更倔。回來后一直單身,後來索性決定不再娶妻。
老三早就成了家,孩子比老大家的孩子都大。兩人都分家另過了。
大女兒也出嫁有了孩子。小兒子今年二十一歲剛到婚配年齡。只有老姑娘悠然成了楊老太的心病。
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雖然是個女孩,悠然的性格也一樣的夠倔。「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把一門兒心思只想著上大學的悠然,堵進了死胡同。
從未受過挫折、自小一帆風順的楊悠然,這幾年從期待、失望再到絕望;我們不知道一個人從愛說愛笑到沉默寡言,又從沉默寡言到性格暴躁,這中間這個人所受到的打擊有多大;也不知道這個人心裡壓抑到了什麼程度。
這個狀態的楊悠然,讓楊老太心中十分不安。多番勸說,不知道楊悠然是真的想通了,還是聽煩了,反正她同意了今天的相親。
楊悠然今年二十七歲,長方臉,略微有點兒濃的眉毛,大眼雙眼皮,鼻樑不高,闊口,梳兩個短辮,不到一米七的身材。
上身穿綠色的確良上衣,單排扣,內套小夾衣。下身是青色的的確良長褲,腳穿系帶方口布鞋,從鞋口處看,一雙青色襪子與別人穿的棉布襪子也是不同。
談不上苗條,但也不胖。與鸞鳳的婀娜多姿不同。楊悠然的氣質無法形容!如果楊悠然臉上有自信的笑容,可以用英姿颯爽來形容她,可一臉憂鬱的悠然怎麼看也颯爽不起來。如果說是剛毅,卻又少了一份堅決。滿臉的憂鬱讓悠然的整體氣質打了折扣。
簡單地吃了早飯,楊老太與悠然拿出昨天未完工的針線活兒。
楊老太因為腳小,從來沒有干過體力活兒。沒有社會壓力,其實楊老太這一生也是懶散的一生。但不影響楊老太在女紅方面的成就。從楊老太手裡出來的針線活兒都是精品。
凡事有好就有壞,不覺不由的楊老太把自己對事與物的那份細緻與挑剔的性格,也賦予給了悠然。倔強、挑剔、脆弱再加上心裡的不甘,造成了現在這個狀態的楊悠然。
庚辰一早起來,就去草屋的井台上挑水。水脈很淺,手絞著轆轤不費勁就能把水打上來,水缸挑滿后,庚辰陪三元抽了會煙。
庚辰不用煙袋,自己捲煙捲兒。弟弟妹妹用過的作業本都讓庚辰捲煙用了。
吃過早飯,三元讓庚辰去隊上把馬車套好趕回來,綁在院門口的樹上。
辛花讓庚辰回來換上一身新衣,又親自去村供銷社買了伍毛的塊糖,供銷社賣糖論把,一毛給一大把,庚辰上衣前襟兒上有兩個衣兜,辛花往每個衣兜里裝了一把。把剩下的糖用紅紙包了兩包,拿了與庚辰一起趕了車,去請翠英。
到了翠英家門口,辛花讓庚辰在外邊住了車等著,自己進去請翠英。侄子聯辰去上工了,兩個孩子也去上學去了,只有侄媳婦兒翠英在家。
翠英一見辛花趕緊招呼道:「喲,三嬸子恁來了,收拾完我剛想過去的,結果卻讓恁搶了先,該打,該打。」
「本來今早想讓你過去吃飯的,結果也沒顧上。你可別挑理。」
辛花拿出包好的糖。翠英一見知道有自己一份,忙用責備的語氣說道:「看我的親嬸子!恁這是要幹嗎?」
辛花說:「給孩子們留一包,這一包你裝身上……」
不等辛花說完,翠英截了話頭說道:「恁讓我大兄弟裝了就行了,我還裝幹嗎……」
「你也要裝些,你大兄弟有個眼不到的時候,只有你手裡有貨才能給兜的住不是嗎?」
辛花和翠英說的這些都是場面話,接下來還是少不了推辭客套一番。最後在辛花用自己長輩身份的『鎮壓』下,翠英才『勉為其難』的接受了辛花的安排。
然後庚辰終於趕了馬車出發了。
(也許讀者會笑,為了伍毛錢的糖值得這樣嗎?那是恁不知道,當時一斤土雞蛋才五毛一斤,一斤大概能稱十一個。當時的百姓根本不捨得吃,所以這伍毛的糖在當時社會環境里,那也是奢侈的)
到了宋家村,翠英指著路,庚辰駕著馬車直接來到楊老太家門口。
楊老太的兩個兒子聽見了,迎出來。老四牽了馬去栓了,老二把兩人請進了家。
老大、老三家就在附近,連老婆孩子一下子來了半院子人,翠英把關鍵人物給庚辰介紹了幾個,庚辰少不了應酬了一番。把兜里的塊糖給婦女孩子分發了去。
最後翠英在私底下問詢了一下,大家也都表示庚辰人還行。
楊老太覺得自己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有點兒小脾氣小性子的。而庚辰在家排行老大,剛好會對女兒有所擔待。庚辰又老實巴交的,不會虐待了悠然。
最後在翠英的極力周旋下,才讓庚辰與悠然見了面。
急於脫單的庚辰見了悠然當然沒的話說。
悠然是一片茫然。好像在做夢,看著這個被陽光照顧的身上黑亮的漢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這個高大男人不讓自己討厭。
心中一陣嗟嘆,也默認了自己這個歸宿。於是便硬擠出了點兒笑容與庚辰簡單地閑聊了幾句。
當然最後楊老太也沒有當即表態這門親事的成於否。
沒辦法庚辰與翠英拒絕了楊老太只是為了表達禮貌的挽留。在做午飯以前踏上了歸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