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喜訊
拋開三元兩口子的患得患失不表。
此時鸞鳳心裡是五味雜陳!勞累了半生的父親,為了讓自己的女兒以後過日子少吃些苦,生活更加如意一些,舍了臉親自給女兒做了媒,讓鸞鳳嫁給了大五歲的梓亭。
鸞鳳沒有上過學,能嫁給梓亭這個文化人還是覺得挺幸福的。何況梓亭還是村裡的一個小幹部,平時對自己又很寵愛。
自從小叔子海辰當兵走了以後,連上自己,家裡還有五個勞力,也能吃飽喝足了,又沒有孩子的拖累。心裡如意,生活也就不覺得勞累。鸞鳳對這幾年自己的生活,原本還是比較滿意的。
可俗話說:人比人,氣死人。隨著翠英對這位「楊悠然」的描述,鸞鳳從一開始的感嘆,到不由自主的感到羨慕,當知道楊悠然是高中畢業,比梓亭的文化還要高時,不由心裡是一陣不喜、甚至厭惡。
這麼多年鸞鳳一直以梓亭的文化人身份自豪。梓亭是村子里第一個初中畢業生,一畢業就得到村裡的重用,這麼年輕就被提拔為大隊長。成為了村子里僅次於村長的二號人物,是整個村子人羨慕的對象。
鸞鳳已經習慣了村民們的羨慕目光;習慣了村民樸實而發自內心的奉承;習慣了這種讓自己沾沾自喜的感覺。
鸞鳳覺得自己和梓亭是一體的,梓亭的一切也就是自己的一切,別人誇的雖然是梓亭,可鸞鳳聽了也同樣覺得自己高高在上。
現在突然冒出一個人要奪走這個屬於自己的光環,鸞鳳心裡充滿了不甘。
羨慕進而轉化為嫉妒,甚至恨上了這個有可能成為自己妯娌的楊悠然。卻沒想明白別人羨慕奉承的是梓亭大隊長的身份,而不僅僅是個人文化的高低。
楊悠然縱然是大學生,對鄉親沒用,又怎麼能搶了梓亭和她鸞鳳的風光。渾然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荒謬,可也不免為自己感到悲傷!
因為生活艱難,十七歲時鸞鳳就嫁給了梓亭。雖然因為梓亭是大隊長的緣故,這幾年自己不用乾重體力活兒,可那也得天天上工。家裡又有小叔子,又有小姑子的,好吃好喝的那能輪的到鸞鳳自己。
天天山藥麵餅子,榆樹麵糰子的,不長肉不說,過門四年了連個孩子都沒有懷上。心裡是越想越氣,也沒心思聽翠英說話,也不願意去上工了,回到屋裡倒頭睡下。
三元與辛花又哪裡知道鸞鳳的這些心思!又向翠英打聽了一些今天庚辰在楊老太家裡的事兒,最後問道:「他大嫂子,你看庚辰的這門親事能成不?」
「我也說不準,可是從庚辰兄弟在楊老太家裡的表現和楊老太一家人對庚辰的態度來看,可能有門兒。嬸子您別擔心,過兩天我再去看看,探探口風去。」
「全仗著你受累了!」
「嗨,說那個話幹嗎!為了我兄弟,那還不是應該的!」
聽了這話,三元滿意的點了點頭,心中也有了自己的計較。果然直到多年以後兩家是越來越親,越來越近。
這幾天村裡各個大隊都在種棉花,麥地里也要拔草,村裡遵從縣裡的號召,為了什麼搞活經濟什麼的,決定今年還要種幾畝地的西瓜。村民們不知道為什麼種幾畝西瓜就能搞活經濟,但一想到有西瓜吃也是熱情高漲。
可是活兒多勞力少,最後村長決定這幾天干一天活兒,記的工分比平時記的工分多一倍。為了多掙幾個工分,翠英也就一直沒有回娘家。
三元讓辛花催了兩次,同樣上工搶掙工分的辛花只是轉達了三元的意思,也不好意思在這個檔口強迫翠英去為了自己的兒子而耽誤人家多掙工分。
等忙完了這一陣子,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
這一天,只有三元和辛花在家。
這段時間辛花在隊里上工,忙的顧不上管這幾隻雞,雞都跑瘋了,有的整天不回家,雞蛋也拿的少了。
今天辛花得空閑了,就在院子里看著那些還沒下蛋就想往外跑的雞,嘴裡罵著這幾隻雞是白眼狼,管吃管喝又管住的,這幾天把蛋都給下哪兒去了?
其實辛花也不是真生氣,只是家裡沒有別人,看著三元這幾天悶悶不樂的,就故意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話來罵雞給三元聽了解悶,但也沒有牽扯到別人。
三元閉著眼靠在躺椅上,嘴裡叼了煙袋,嘴角上掛著微笑有趣兒地聽著。
不知何時翠英也悄悄地站在了院門口,也不說話,也笑眯眯地聽著。
正陶醉在自己獨角戲中的辛花,眼角的餘光猛然間發現了門口的翠英,立刻是自嘲地哈哈大笑。翠英一見被發現了,也跟著哈哈大笑。
三元聽了睜眼看了看,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也呵呵地笑著招呼侄媳婦裡面坐。
辛花與翠英笑完了也落了坐。翠英還沒坐穩就拍手笑道:「叔、嬸,好事啊!」
三元與辛花知道翠英說的是庚辰的事,立刻把剛才的鬧劇拋到腦後,一同驚喜地問道:「怎麼說?」
翠英道:「我昨天回了趟娘家,到哪兒天兒也不早了,所以下午我才去了楊老太的家,其餘人都沒在家,只有楊老太一個人。楊老太見我去了很高興,要給我倒水,我沒讓。」
三元聽翠英沒說到點兒上,立即對辛花說:「老婆子,快去給翠英倒杯水去。」
翠英一聽就明白三叔怪自己說話跑偏了,趕緊叫住辛花:「嗨!嬸子別走,先聽我說完。
楊老太問我:怎麼這麼多天沒見你來,一定是忙吧?
我說:大娘恁說的太對了,這幾天村裡活兒多,干一天好幾個工分呢。我叔和我嬸催了我好幾回,讓我來問問,問您老見了我大兄弟覺得是否還滿意?可我為了那幾個工分一直拖著沒來。今天隊里不忙,這不我立馬跑過來了。從他古槐村到咱們宋家村十五里地呢,從家走過來后,天兒也不早了,都快中午了,就在我娘家歇了歇腿兒,吃了午飯才過來,恁可別怪我耽誤了這麼多天呀!
那楊老太說:不怪,不怪,這不管有什麼事還是要以過日子為主的,我明白!回去告訴你叔和你嬸嬸,就說我對孩子很滿意。那人家孩子對悠然又是啥意思呢?
我說:在那天回去的路上,我大兄弟就誇您家悠然姑娘了,這幾天,比我叔我嬸還急呢!生怕又讓別人相了去。
那楊老太道:這麼說人家孩子也沒說別的?
我笑了說:沒有,我大兄弟對您家悠然也很滿意,這事兒就看您老和悠然姑娘怎麼說了。我這大媒是當成還是當不成,全憑您老和悠然姑娘一句話。請您老明示!」
翠英跟個唱戲文的一樣,站起來連說帶比劃的,中間還用了楊老太的腔調,最後像戲台上唱戲的小武生一樣右腳邁出一大步,頭一低,雙手抱拳當胸向前一拱。
惹的三元與辛花是哈哈大笑,三元笑著問道:「你在宋家村也是這樣跟楊老太說的?」
「對呀!」翠英一本正經地說道。
三元接著大笑。
辛花高興地說道:「你這麼一來看把你叔高興的。快坐了,我給你倒杯水去。」
辛花很快倒了水來,翠英喝了。辛花問道:「你沒問問人家姑娘啥意思?」
翠英笑了說道:「我幹嗎去了?當然問了,可人家楊老太沒說自己姑娘願意不願意,人家只是說讓我兄弟得空兒再去一趟,和悠然再說說話,彼此多了解了解。」
「再去一趟!?翠英你要知道你兄弟可是個老實人,這言多必有失……」三元臉一沉「你就沒替你兄弟說句開脫的話?」
「我說了三叔,我說別人家相女婿都是只讓去一趟,長輩相不中直接送客。如果長輩相中了,讓女兒出來見一下,女兒出來也只是和長輩說兩句話,讓男方看了,證明自己不聾不啞不痴獃,然後女方就會迴避。男女授受不親,從來都是要避嫌的。您的女兒與別人不同,是個文化人,眼界寬,您老也是個開明人。上次就讓我兄弟和悠然姑娘說上了話,這再來一趟就沒必要了吧?」
三元與辛花聽了是連連點頭。翠英說的處處在理,也挑不出毛病來。
翠英接著說道:「楊老太也說我說的在理兒,她笑著對我說,讓我大兄弟過去也沒有別的意思,讓我轉告您二老並請二老放心,她母女請我兄弟去只是簡簡單單地說說話而已。」
「嗯,這就好說了,大概是楊老太捨不得小女兒,有話囑咐庚辰吧?雖然自古說的是:羞男不羞女。楊老太大可不必只是為了羞辱庚辰,才讓庚辰再去一趟的。如果是這樣,這親事不是眼看著就要成了!」三元聽了瞬間明白了楊老太的心思,拍掌說道。
翠英一臉醒悟的表情,一拍手道:「原來我也不明白楊老太是什麼意思來的,三叔您這麼一說,我呀!就像那窗戶紙,一捅呀、也就透亮了。」
三元見一向精明的翠英也贊同了自己的推測,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沒錯。就高興的說道:「好好好!楊老太沒說讓庚辰那一天去?」三元問道。
「楊大娘說了,說如果您二老放行的話,就明天去。」
「不叫楊老太了改叫楊大娘了?」三元難得地開了翠英的一次玩笑。
翠英哈哈笑著說:「您老把我點透亮了,知道了楊大娘的意思,對長輩我那裡還敢不敬。」
辛花看著三元大笑的模樣也開心而由衷地笑了。
吃過午飯後,楊老太讓老二看了麵缸里的麵粉,知道還有不少足夠自己明天用的,就放他們兄妹上工去了。
第二天。楊老太早早地就起來,叫了悠然,把院子里一個塑料棚揭開,割了韭菜。
今天楊老太不確定三元兩口子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是否情願讓庚辰再來一趟,但知道如果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庚辰一定會到。所以還是早早準備午飯給庚辰包餃子。自己擇著韭菜,讓悠然梳洗了去做早飯。
楊老太的兩個兒子也起來了,像往常一樣掃了院子出去和同樣早起的鄉親侃大山去了。
村民們沒有什麼娛樂可以打發這過多的時間,忙了就幹活兒,一有時間就聚在一起抽抽煙、說說話,村民的生活就是這麼簡單,但也同樣充滿了樂趣兒。相互調笑,更以揭發對方的齅事為樂。當事人也不著惱,有的還因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可笑怪事娛樂了大家而高興。
雖然娛樂低級,有的人不恥如此。
但凡事無絕對,沒有進過學堂的村民從口口相傳的各種齅事里,從小就知道了什麼事做的對什麼事做的錯,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從現成的事例里學到很多道理,然後嚴於律己、恪守己身。
所以慢慢地當代人的齅事沒有了,說話也就沒有了過多的忌諱,交流多了,大家心中也就沒有了隔閡,所有的村民一片親和。誰家有了事大家都是掏心掏肺的幫忙。
看著是揭發別人齅事的壞事,卻變成了現在一團祥和的好事。
在那個年代,誰又能說這樣的傳承方式是錯的呢?當時我們老百姓的理、禮、廉、恥、義……就是這樣傳承的。
老二和老四在和鄉親們一陣犯渾打嗑后,回家吃早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