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凌香
顧風雪被華雲澤牽著手慢慢下了轎輦,抬頭看向面前宮殿,寒冷之季草木凋零,這裡卻是長青常綠,不僅栽了許多蒼翠的樹木,廊前又有鞦韆架,院里還有彩鞠池,可見於若晨也是有寵極一時的歲月。兩人走到殿前,巨大的牌匾寫著凌香宮三個大字,正是於若晨的宮室所在。
華雲澤執著顧風雪的手站在廊下,等宮人通報過後,並肩進到內殿。
於氏已經端坐在上座,錦衣華服襯托下,是細細妝點了的臉,然而連日的夢魘,讓她不得安睡,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易怒,此時的臉色,也還是不太好看的。她的眼神黯淡無光,疲態顯露無遺,那眼底甚至有些微微發青,眼角的皺紋似乎也加深了不少,她抬眼看著面前的兩人,表情冷漠。
二人於堂中跪拜行了禮,垂首恭敬的站在那裡。
「母妃,這便是我昨日跟你說過的女子,顧風雪。」華雲澤恭敬的說,手不自覺去牽顧風雪的手。
於氏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真的這麼快就帶著人來給她看,印象裡面,兒子對於女人,從來都沒什麼興趣。雖有正妻蘇氏,也在府中養過幾個侍妾,但總不長久,沒幾個月就意興闌珊,不再召侍。即使是蘇氏也是平白擔了王妃的名頭,新鮮勁過了,請安都不帶她一起來了,以至於入府三年無有所出,整日鬱郁成疾。
於若晨看華雲澤那按耐不住的小動作,不免對著來人更是充滿了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讓自己的兒子收了心斂了性,非要娶她。她強打起精神,坐正了正,斂容凝神,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又看向顧風雪。
她盯著顧風雪上上下下看了又看,身量臉蛋,裝扮儀態,細細端詳下來,臉上慢慢變得有些不好看了,看到最後臉色居然陰沉如鐵,咬牙說道:「抬起頭來。」
顧風雪不明所以,抬起頭,正和於氏四目相對,看到於氏的表情從陰沉變成驚懼,又從驚懼變成惱怒,心中起初疑惑,繼而瞭然,不禁暗暗竊喜,看來她還記得。
「啪——!」於氏一巴掌拍在了座旁的桌子上,桌上杯盞都被震得跳了起來,她怒聲喝道:「賤人!陰魂不散!禍害完我的父親,又來禍害我的兒子!」
華雲澤沒想到母親會發怒,趕忙拉著顧風雪跪下來,口中求道:「母妃息怒!」
於氏氣得有些發抖,手緊緊掰住桌子,才不至於從高左上跌下來。眼前的這個女子,竟然與她父親當年的那個無法無天的妾侍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這讓她怎麼能不憤怒,當年與母親所受的欺侮歷歷在目,一幕一幕湧上心頭如昨日重現,血氣在一瞬間湧上額頂,讓她幾乎暈厥過去。
顧風雪的鎮定讓她更加的怒不可遏,朝著二人歇斯底里的大叫著:「將這賤人逐出王城!逐出錚國!本宮不想看到她這張臉!」於若晨恨恨地拂掉桌上的杯盞,杯盞墜地崩裂無數碎片,溫熱參茶灑落階下地毯。她嚯地站起來,怨毒地看了顧風雪一眼,氣沖沖地回了寢殿,根本不給華雲澤任何辯解和詢問的機會。一旁的婢女只是站著,不敢上前驅逐華雲澤和顧風雪,也不敢跟著於氏,渾身打著哆嗦,惶恐地不敢抬頭。
華雲澤有些不知所措,怔怔地站在原地,他本來以為,母親會喜歡顧風雪,就像自己喜歡她一樣,即使不喜歡,自己撒撒嬌哄哄她,也不至於會給顧風雪臉色看。然而,自己的母親不知道為什麼會如此暴怒,那樣子就好像與顧風雪前世有怨一般,如此殘酷的現實讓他如墜冰窟,一邊是自己的生身母親,一邊是自己喜歡的女子,這讓他怎麼抉擇,怎麼取捨。
顧風雪卻是鎮定自若,這其中緣由她是知曉得明白,大概是四十年前,龍脊山上她族中的一隻小狐,幻了她的模樣,來凜都閑逛,恰好遇到了於若晨的父親於韶執。這小狐也是貪玩,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也是沒什麼操守,只知道紅靈的美貌招人疼,嘗到了各種甜頭,便去了人家府上為非作歹,攪得人家府上雞飛狗跳,才灰溜溜回了龍脊上,被族長訓斥,並且在全族中嚴令禁止幻作紅靈的樣貌去到人的城中。
顧風雪去於韶執的府中看過,真的是有些慘淡,於韶執相思成疾,長卧床榻形容枯槁,妻妾不寧猶如現在的武安王府。最慘是於若晨的母親,堂堂一個主母,裡外得不到尊重,憂思過盛之下也是一病不起,無心看顧年少的於若晨和於若陽,三個人被幾個妾室捏來拿去。
難怪於若晨長大以後性格爭強好勝,為爭王寵不擇手段,即使到了現在位份,也是如此乖戾無常。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退出了宮室,來到外面。庭院之中非常安靜,灰色的雀兒在殘雪之間尋找著侍女灑下的穀粒,蹦蹦跳跳無憂無慮。華雲澤和顧風雪默默走著,淺淺一個院子,倒像是走了幾個輪轉,踏出院門之前,華雲澤扯住了顧風雪的衣袖。
「風雪,我母妃她——」華雲澤欲言又止。
「要我什麼時候走。」顧風雪淡淡的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要走。」華雲澤忙解釋。
「怎麼的?真要陪我浪跡天涯?」顧風雪笑問。
「我——」華雲澤不知該怎麼回答。
「榮華,王位,母親,哪一樣也比我重要千倍百倍吧。」顧風雪有些自嘲的笑笑。
「我們還是先回王府,從長計議吧。」華雲澤有些哀求的說。
「恐怕你母親等不得那麼久。」顧風雪轉身看向宮殿的一側,華雲澤也向那邊看過去,一隊侍衛正嚴裝朝這邊快步走過來。
顧風雪將手藏在身後悄悄幻出狐火,狐族從來不會吃人族的虧,更不會讓人來保護自己,即使是王族侍衛,敢與我作對,也是你們安生日子過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