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顧命之死(下)
這個季節正是南方冬日最冷的時候。宋太祖站在殿外,見果然如同自己所預料的徐傅二人並未入宮,便派了王華、到彥之出發追捕徐傅二人。
當傅亮的侍從找到徐羨之的時候,他也正乘車在前往皇宮的路上了。聽聞消息,徐羨之立即下令轉向出車。徐羨之畢竟比傅亮年長十歲,走到半路覺得車的目標實在太大,便舍了車開始跌跌撞撞地向西州方向逃去。
六十三歲的徐羨之一邊跑一邊思考著自己的所作所為,他自認為自己這一生,寒門出身的他書都沒有正經讀幾天,卻由於追隨宋高祖,成為了一代權臣,實屬不易。少帝在位時,不守父喪,不僅在宮內開集造市,更是開鑿人工湖、造船享樂。他一點都不後悔廢掉劉義符。雖然料到了宋太祖會一直記著他們幾人廢殺少帝廬陵王,卻沒有料到哪怕他們卸了權,宋太祖也不願意放過他們。
「是因為廬陵王嗎?」徐羨之愣愣地坐在城郊外一所廢棄的草房裡。他們當年廢掉廬陵王,確實是由於忌憚。宋高祖出生寒門,徐羨之也是出身寒門,傅亮雖然是儒生,可其出生時家道中落。宋高祖當皇帝的幾年間,一直是重用寒門子弟,而聰慧的廬陵王劉義真卻是與士族交好。
想著想著,徐羨之不禁仰頭痛哭,渾濁的淚水順著老人皮膚上的褶皺往下流,「太祖有明君之相呀!若是宗文死了能安帝心,那麼死了又如何?!」
「高祖,臣來見您,心中無愧!」
話音未落,徐羨之便拔出了佩劍,劍刃劃過脖頸,老人倒在了血泊里。
傅亮堅定的聲音同樣落入了到彥之的耳里。傅亮聽見馬蹄聲回頭,便看到了到彥之和他身後的軍隊。
「傅大人,陛下有話帶給您。」到彥之下馬向傅亮一步一步走去,左耳纏繞的布帶左右搖晃,佩刀也送刀鞘中拔了出來,「陛下說,念及當年大人親自前往江陵接陛下會建康,傅家只殺你一人。」
聽了到彥之的話,傅亮笑了起來。先是低聲細小的聲音,隨後笑聲越來越大。狂笑之際,傅亮跪倒在地,面朝東方磕下了頭,「季友,謝過陛下!」
當徐傅二人的死訊傳回皇宮后,宋太祖立即下詔告召天下,「徐羨之、傅亮、謝晦三人,依仗高祖信任,在朝中獨攬大權,先後廢殺少帝、廬陵王,違背世間道義!今日徐羨之、傅亮二人巳經伏誅,謝晦在荊州抗表犯上,孤要御駕親征,除去佞臣,收回兵權。」
隨即下令,將徐家謝家滅門、傅亮的妻兒流放建安。
當初,謝晦、徐羨之、傅亮為了保全自己,使謝晦自己據江陵上流,檀道濟鎮廣陵,各擁強兵,以為足以制扼朝廷。宋太祖認為當初廢少帝之時,廢立弒帝之謀原不是由檀道濟興起,加上宋太祖有意將掌握北府兵的檀道濟收為己用,便在昭告天下之時略去了檀道濟的名字。
顧及謝晦目前坐擁重兵,太祖向檀道濟詢問,「如今謝晦在荊州割地自立,你有何良策?」
檀道濟想了想,自信地說道:「我和謝晦從前跟隨先帝北伐,入關十策,其中有九策為謝晦所獻,確實才略過人。可是他從未孤軍決勝,打仗的事並非他所長。我了解謝晦的才智,謝晦清楚我的勇武,若陛下信任讓我帥兵征討他,我必能將其一戰禽之!」
閏正月初六,宋太祖率軍親征攻打荊州,以到彥之為先鋒,檀道濟隨後,率領水師,順著長江行軍西上。
當謝皭的密件從建康送到荊州的時候,謝晦並不相信宋太祖要對自己等人動手。可等到謝晦聽說徐羨之、傅亮等人巳死,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謝晦安排自己的弟弟和一萬士兵留守江陵,自己率領兩萬水師沿江東進,船隊綿延近百里,旌旗蔽日,聲勢浩大。
出師要有名,謝晦高調為徐羨之、傅亮發喪,並上表訴冤:徐羨之、傅亮等人忠貞為國,卻被奸臣所害,陛下受奸臣蠱惑,謝晦身為先帝任命的顧命大臣,要起兵清君側。
謝晦不擅長領兵打仗,所以領兵之事幾乎全權交給了庚登之。
二月,庾登之進據巴陵,駐軍洞庭湖水入江口,而此時到彥之也到達了彭城洲,庾登之登於船頭,甚至能夠透過雨幕隱隱看見宋軍的船隊。
進攻?還是不進攻?庾登之站在船頭認真地想著。
他不是太祖必殺之人,目前雖然帶兵行軍於此,可畢竟還未開戰,就算到時候被捕,些許也還能留下一條活命。
可若一直拖延,謝晦被逼急了說不定就先殺了自己了。
庾登之拿不定主意,並每日躲在船艙中,一令不發。
謝晦雖不擅長領兵,但終究是謀士,便親自上船去找庾登之,「你究竟磨磨嘰嘰地在做什麼?再耗下去,等陛下親臨,我們這仗還要打嗎?」
「大人。」庾登之此時此刻時真心不想打仗,可有不能明說,「這幾日連日降雨。二月本就寒冷,若士兵在雨中作戰,難免不會出現風寒。故我想與其士兵登船進行水戰,不如等雨停之後用火攻。」
大雨下了半個月,終於,重現天日的太陽讓庾登之無法再繼續尋找理由,只得下令進攻彭城洲,不料宋軍將領蕭欣怯懦無能,竟直接棄洲而逃。
首戰告捷,謝晦大喜,便立刻向宋太祖上表:臣出戰告捷,巳攻下彭城洲,不日便能抵達建康。希望陛下能夠不被王家兄弟等賊人的誹言迷惑,為徐傅二人平反,並保住我等心繫陛下之人的性命。若是陛下能夠自己肅清佞臣,那麼臣也就不需要繼續東下了。
謝晦將表文晾乾,還未封入函中,手下一士兵便急急忙忙跑了進來,「謝大人,檀大人巳和宋軍會師,將渡江前來!」
「這不可能!」謝晦大驚,拍桌而立:檀道濟是同謀呀,怎麼可能被單獨赦免?
可如今看來檀道濟不僅被赦無罪,還被給予重用,太祖竟然派其統軍前來。謝晦和檀道濟公事多年,自然知道他在領兵打仗方面極有手段。
謝晦有些害怕,送船艙中走出,立於船頭觀望。雨停了之後的水面少了水汽對視線的遮擋,謝晦能夠看清遠處與己方對峙的船隊:看起來戰艦似乎並不太多。
「大人。」手下將領上前,「檀將軍的軍隊剛到應該還在休整,不如我等現在進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不用。」謝晦眼睛眯了起來,「那麼點船而巳,難道還能破我這兩萬水師?」
可謝晦的心境剛入夜便被水面上的異動給打亂了。夜裡颳起了東風,本以為還在休整的檀道濟部所有大小船隻竟迎著東風揚起風帆,彙集一起,首尾相接,不計其數。
被打得猝不及防的反而是謝晦軍了。
兩萬水師卻被列艦進擊得大失方寸,四處奔散。
「打不過檀道濟的……!」謝晦連一點抵抗的念頭都升不起來,立刻帶著親衛棄船上馬,連夜逃回了江陵,找了弟弟,僅僅七人七馬,便離城北上。
主帥一逃,荊州軍軍心大亂,將領士兵們一下子就失去了抵抗的念頭,直接棄兵投降了。
等到彥之追到謝晦等人的時候,謝晦等人才剛剛逃到安陸境內。
「謝大人。」到彥之騎著馬到了滿臉驚恐的謝晦面前,「道豫的荊州部,你用得可好呀?」
謝晦瞪大了眼睛,猛然想明白了,「庾登之是你的舊部!」
「謝大人,你可知道,徐大人是畏罪自殺的?」到彥之看著面露猙獰的謝晦,語氣裡帶著惋惜,「徐大人畏罪自殺,傅大人甘願被擒,檀大人效忠於陛下,你說你為什麼要起兵造反呢?」
「完了?」姬小冉有些疑惑地搖著手中的桃,「我以為你會講什麼嚴重后骨的故事,但也沒啥呀?到彥之什麼都沒做呀?」
「到該我想說的是,同一樣東西,如果妥善利用,也是能取得好結果的?」姬負自己也懵了,斷斷續續講了近一個小時,連凰英都趴在沙發上面睡著了,他自己都巳經忘了最初講這個故事的意圖了。
姬小冉翻著白眼,卻突然想到了疑點,「不對呀,你這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他就是薊子訓呀。」凰英的嘟囔聲響起,只見她翻了個身,睡眼朦朧地看向父女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