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鴖鳥
送走了杜安然，即小冉還是準備回家去過自己的周末，畢竟為了準備考試，都半個月沒有回去了。而且苗子苓也去她二叔家了，她自己是不太想和陸瑤一起過周末的。
雖然陸瑤也不見得會呆在宿舍。
下午是五點下的考，姬小冉也是磨磨嘰嘰地會的家，等到家的時候，便看見自己母親大人巳經下班了。
「媽！」姬小冉樂呵呵地跑了過去直接一把抱住了趙子晴，「半個月不見，想你家女兒不？」
「不想，你回來我還得給你做飯。」趙子晴嘴上嫌棄著，卻沒有推開姬小冉，「你不是考試周么？」
「嗯，今天下午考完了最後一門，後面幾天都沒有課。」
「考得不錯？」
看著趙子晴挑起的眉尾，姬小冉尷尬地笑了笑，「應該能過……」
趙子晴內心嘆了一口氣，「讓你平時不好好學，臨時抱佛腳，也不知道像誰……」
「肯定是像我爸呀！」姬小冉立馬鬆手站直，下巴向著翻著白眼的姬負一抬，「都是我爸的不良基因拖的後腿！」
「好了，我去看看今晚能給你做啥。」趙子晴有些哭笑不得地向廚房走去，隨後便想起了什麼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姬小冉，「那個趙爺爺身體很不好了，我請了一天假準備回老家一趟，你要不跟我一起？」
能讓她媽請假回去的趙爺爺也就那麼一個，姬小冉滿口答應了，隨後看著坐在一旁看視頻的姬負，「你不去嗎？」
「不去。」姬負將目光送手機上一看，看著姬小冉，「不過你可以幫我把鴖鳥帶回來了。」
趙子晴出生成長的地方叫做赤竹村，是差不多位於兩縣交界處的一個村莊，現在從市裡走高速下去大概還需要兩個小時。姬小冉認識母親說的那個趙爺爺，算是外公的遠房堂兄，從血緣關係角度來說算不得太親，但母親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外公外婆帶著舅舅大姨來了市裡，母親需要上完那一學期才會來，因此在趙爺爺家裡吃了近一個月的飯，也就關係格外親近了。
姬小冉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見趙爺爺，是某一年春節回老家。趙爺爺的房子其實離村裡大家聚集的地方隔了兩個山頭，印象中當時在田間走了近一個小時才看到那半山腰上的孤零零的木頭房子。屋前屋后都長著竹子。
陸瑤當時看的那個關於山海閣的帖子，姬小冉事後找到了頁面瞄了一下，看描述感覺就像是趙爺爺的孫子發的。趙爺爺有兩個兒子，都在沿海城市落了根，平時回來的並不多，所以當時姬小冉春節去給老人家拜年的時候，也就看到老人家一個人在家裡看電視。前年臨近高考的時候趙爺爺突然傳來了病危的消息，趙子晴畢竟算得上半個女兒，便帶著姬負回去了幾天。
姬負這麼多年來，大概也就無償給過兩個人鋪子里的東西：一個是姬小冉外公，一個就是趙爺爺了。
這又過了快三年了，姬小冉感覺，自己母親這是回去見老人家最後一面了。
政府的村村通雖然沒能直接修到老人家門口，但今天氣溫並不高，雖然巳經立夏，但多雲的天氣搭配著偶然吹過的習習微風和山間清新的空氣，讓走著山路的姬小冉只覺得神清氣爽。
拐過一個大彎，便能夠看見老人的木屋了，依舊是被那一片竹林圍繞著。
只聽見一聲清脆的叫聲，一個色彩相間的影子便躥出了竹林，停到了姬小冉的肩頭，又是清脆的兩聲叫聲，小傢伙撲騰了兩下翅膀，用黑色的小腦袋在姬小冉頭上蹭了蹭，褐色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鴖鳥，形如翠鳥，長有赤喙，養之可御火。
自姬小冉記事以來，姬負一直在家裡養著這小傢伙，說是以防萬一，畢竟山海閣老房子的主體還都是木頭。鴖鳥黑頭白頸赤喙藍背，再加上橙黃色的肚皮和爪子，著著實實是一種靠顏值就能吸引萬千目光的鳥兒，原本鴖鳥在家的時候，姬負還會專門收集它換下的藍紫色羽翎做成掛飾出售。
不過自從鴖鳥不在了之後，姬負就改養蛫那紅腦袋烏龜了。
「好久不見呀，你想我了嗎？」姬小冉用手指逗弄著小傢伙，惹得它咕咕直叫。
趙子晴沒有停下，直接就傳過了竹林進了屋子。
等姬小冉走過去的時候，便看見趙爺爺的大兒子正站在屋門口抽煙，透過房門，能闞闞看見趙子晴坐在老人床邊。
「趙叔叔。」
「小冉也來了呀。」趙叔叔扔掉了煙頭，皮鞋在上面攆了攆，「快進去吧，你趙爺爺一定很高興看到你。」
「小叔叔呢？」
「他去鎮上買菜去了。你們一會留下來吃午飯哈。」
房間里沒有亮燈，雖然快到晌午了，可老房子的窗戶卻把陽光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外面，屋內一片昏暗。站在母親身後，姬小冉看到了老人那張消瘦的面龐，以及微微鼓起的被褥。此時老人的左手伸出被子，正被趙子晴窩在手裡。
斑白的雙鬢，高聳的顴骨，過於消瘦的面龐讓皮膚近乎直接貼在了骨頭上，似乎皺紋都被迫平整了些。手臂上也沒剩什麼肉了，看起來盈盈一握似乎用點力就能夠折斷。深深淺淺的褐斑覆蓋在皮膚上。
這曾經是一個身高近一米八的老人，現在卻是這樣小小的一團躺在床上。
姬小冉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就從房間里跑出去了。
她害怕了。
害怕當年外公過世的時候，那個滿頭銀髮的老人也是這個樣子的。
巳經兩年了，她卻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前一天晚上她還和外公通了電話，電話里的人精神滿滿，隔日中午接到的電話傳來的卻是老人離開的消息。等她從學校趕回老家的時候，外公巳經梳洗完畢入了棺材，只能隔著半透明的冷藏棺罩看到閉了眼的老人。
鴖鳥跟著姬小冉飛了出來，停在了蹲坐在門檻上的姬小冉肩上，想安慰卻不知道如何做，只能用小腦袋貼著姬小冉的臉頰。
「有生必有滅，這是定律。」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姬小冉有些詫異地抬頭，看見一個身著紅色外套內搭白色襯衣的女人站在自己跟前，一頭長發束成馬尾扎在腦後，逆著光的眼睛隱隱閃著紅光。
「英姐姐？」姬小冉淚眼婆娑，「你怎麼會在這裡？」
「早上本來是準備直接去你家的，但路上正好看到你們出門，所以就跟過來了。」凰英直接坐到了姬小冉身旁，將人一把攬入自己懷了，驚得鴖鳥拍翅飛起，落到了兩人跟前。
「本以為你們是準備去哪玩呢，哪想到是來看人的。」凰英揉了揉姬小冉的腦袋，讓她那本來就沒怎麼收拾的頭髮更是毛躁，「生死由天定，看開一點。」
「我是想起我外公了……」姬小冉聲音悶悶的，「明明前一天晚上我還跟他通了電話，聲音很精神的……」
「你外公其實是意外。」凰英聲音滿是惋惜，可眼睛卻不知看著何處，紅光暗閃，「不然以他當時的身體狀態，就算你爹不出手，也不會那麼快就走的。」
見姬小冉有些疑惑地抬起頭看著自己，凰英笑了笑，調子提高了一些，「話說，你爹沒來？」
「沒來，看家呢。」姬小冉指了指地上正歪著腦袋看著自己的鴖鳥，「但說了讓我把鴖鳥帶回去。」
鴖鳥這聽了半天，卻是聽明白了姬小冉的這句話，一聲尖叫便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落到了不遠處的竹枝上，不管跑到竹下的姬小冉怎麼揮手，都只是瞪圓了小眼睛「啾啾啾」地叫著，死活不肯下來。
「你這傢伙！！」姬小冉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
「它這是還不想回去。畢竟也是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的人了，老人家彌留之際，你也不能強鳥所難吧。畢竟也是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的人了，老人家彌留之際，你也不能強鳥所難吧。」凰英笑著走了過來，「就像你後悔沒有在最後時刻呆在你外公身邊一樣，它也不想錯過送老人家最後一程。」
「你一隻鳥，整得這麼深情幹嘛。」姬小冉嘟嚷著，見鴖鳥沖著自己狂扇翅膀，全然一副衝下來要與自己拚命的狀態，只得附和，「好啦好啦，我答應你！但到時候你自己去跟我爹認錯！」
鴖鳥這才撲騰著落到了姬小冉的頭上，可小爪子還不安分地抓了抓姬小冉的頭髮，氣得她牙痒痒，想抬手去抓，卻感覺到了口袋裡手機震動，摸出來一看消息，卻是樂了。
「哎呦呦。」凰英瞄了一眼，攬過姬小冉，嘴湊到她耳邊，「你什麼時候也給我們找個小朋友玩一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