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自虛空而來

白玉京、柳長街、丁喜等人仍在有名大殿之中與宮九對峙，不發一語，氣氛緊張。

而暗道之中，蘇微雲和小老頭已走到了那扇奇異的大門之前。

「謝謝你。」

小老頭來到門前之後，對蘇微雲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這一句。

蘇微雲道：「謝我什麼？」

小老頭嘆道：「謝謝你能夠答應我的賭約。」

蘇微雲道：「不必謝我，你的賭約本來就很誘人，我為什麼不和你賭？」

小老頭道：「你本可不與我賭的。」

蘇微雲道：「你也本可不與我賭的，你與宮九乘船出發，到達屬於你們自己的王國裡面，誰也奈何不了你們。」

小老頭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蘇微雲道：「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宮九成為一個合格的天子。而這間屋子裡藏著我準備多年，用來教化他的東西！」

小老頭堅決地道：「所以我一定要回來！」

——「教化」宮九。

——小老頭為什麼要「教化」宮九？

——又有什麼東西，可以「教化」宮九？

——這一對師徒之間，似乎還有一些為旁人所不道的秘密。

小老頭忽然問道：「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會選擇宮九，將他培養成天子，而不是其他人？」

蘇微雲道：「因為他的武學天資獨一無二，因為他太平王世子的身份？」

小老頭道：「這只是其二，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蘇微雲道：「是什麼？」

小老頭道：「是因為他的野性。」

「宮九的身上有一種一般人所不具備的野性。」

小老頭轉而又道：「其實也不能這麼說，也許我們每個人都具備，只是宮九將它開發出來了而已。」

蘇微雲鎖眉而思。

小老頭接著道：「我們是人，可實際上在很遙遠很遙遠的時代，我們同樣茹毛飲血，搏擊禽獸。從這一點上講，我們與野獸並無本質的區別。也就是說，我們本也是『獸』的一種，只是我們比它們要高級許多！」

蘇微雲了解他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小老頭緩緩道：「如果這麼說來，我們的祖先是從很古老的時代拼殺下來的，那麼我們本來也該是繼承有野獸的那種野性和本能的。」

「然而我發覺好像大多數人都丟掉了這一點。」

蘇微雲終於說道：「因為大多數人已不需要這一點，因為我們人類懂得友愛，懂得互助，懂得利用智慧戰勝武力，懂得約定秩序來平息混亂！」

小老頭眼中陡然爆發出一抹贊同的光芒，竟比旁邊嵌著的夜明珠還耀人。

「你說得好！實在很好！可是對於一個個人來說，他如果能掌握這種奇妙的本能，繼承祖先的血脈，他的武功便一定會產生一種本質上的變化！」

小老頭一字一字地道：「我之所以培養宮九，正是為了理解這種神奇的變化！」

蘇微雲突然沉默。

小老頭又道：「你我二人之武功，已然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境地，然而你知不知道，神人往上一步，還有更深層的奧妙，上通玄天，下徹幽冥，三山五嶽，虛空來回，神無常定！」

「我這個人從小讀聖賢書，很難明白那種『野性』究竟是什麼，所以我要藉助宮九才能體會。」

小老頭道：「我猜想，只要我能將野性與理智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也許就能夠達到那種至高的境界！」

許久之後，蘇微雲才說道：「也許還有別的路。」

小老頭斬釘截鐵道：「但這是我腳下的路！」

蘇微雲慢慢地道：「然而宮九不能成為天子，他會害了萬民的！」

小老頭眼中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眼神，道：「我想白玉京應該告訴過你，我治國的理念。」

蘇微雲道：「你想要以和平的手段歸化外族。」

小老頭道：「自古到今，無數的賢人都已證明，想要不加兵刃，歸化外族，非常之難。」

他淡淡地又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連『野獸』都能馴服，歸化外族又算得了什麼？」

蘇微雲聞言感慨一聲，不再多說。

語盡。

該說的話都已說完。

兩人相對無言，站立很久。終於小老頭轉過了身。

他站在門前，拿出玉璧，緩緩放入一個凹槽中。

金剛石的大門立刻旋轉著，漸漸散發出無限的光采，顯得神秘而美麗，讓人好似身處在無人的海洋深處。

門打開了。

裡面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是什麼樣子的一間屋子，能讓小老頭不惜以生命為賭注都要回來？

小老頭終於踏步走了進去。

「請！」

···········

有名大殿。

從小老頭和蘇微雲進入暗道起，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

大殿中聚集了大大小小，天下間眾多的高手，這些高手們也都很熟識，但是在這一個多時辰里，他們卻半句話都不講。

丁喜和小馬本來該問一問王大小姐怎麼來了的。

但是他們沒有問。

楊錚本來也該問一問段玉和華華鳳是不是也到了島上。

但是他也沒有問。

柳長街更想問一問，他們是不是該集合這麼多高手之力，直接將宮九斬殺在此，以絕後患的。

但是他還是沒有問。

所有人都屏著呼吸，沉默地等待著，等待著暗道下方的一場勝負。

沒有人下去探看。

因為他們都知道，無論誰下去了，都不會見到蘇微雲；就算見到了，也只會使得他作無謂的分心。

白玉京也在沉默。

他突然有了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緊張感覺。

他在替蘇微雲擔憂。

是不是真的應該讓蘇微雲去接下那一戰？

「我.......我是該勸一勸他的。」

白玉京突然嘆息了一句。

宮九一直盯著白玉京，彷彿是要從他身上找到與自己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聽到白玉京嘆氣后，也突然說了一句：「你是該勸一勸他的。」

白玉京霍然抬頭，問道：「什麼意思？」

宮九道：「吳明下暗道之前，為了防止柳長街與你們一起對我動手，所以專門為我留了一招。」

陸小鳳正色道：「可是我們並不會對你動手，吳明會守信，我們同樣也會。」

他的語氣中不只有著守信，還充滿著一種對於蘇微雲，對於朋友的信任。

宮九卻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他給我留下的一招，就是一處機關。」

柳長街隱隱覺得有些不妙，道：「什麼機關？」

宮九道：「毀滅有名大殿的機關！」

他的身影突然飛了出去！

轟！

灰塵四彌，碎屑橫擊！

地動天旋，世界搖晃，震耳欲聾的聲音在隆隆作響！

只不過短短一瞬，有名大殿的四方樑柱便已開始不停地動搖，牆壁斜傾，好似遭遇了巨大的地震。

「你瘋了么？」

「快跑！」

「宮九，你這個瘋子！」

「..........」

喝罵聲從不同的人口中發出，不止是白玉京這邊的人，甚至還有小老頭帶來的人，他們也在罵宮九！

宮九遠遠地飛出，眼中帶著難以形容的興奮之色，仰天大笑道：「吳明，你終究還是掌控不住我的！」

「我們快走！」

「出去！」

「.........」

幸好如此龐大的一間宮殿要完全塌陷也非剎那之事，眾人紛紛施展輕功，飛出大殿。

被點住穴道的龍五也被葉孤城順手一攜，低低掠過，一起出了有名大殿！

砰！

眾人飛出之後，又過了幾個呼吸，便眼睜睜地看著有名大殿轟然倒塌，無數的銅柱金瓦，珠簾銀燈，全部都狠狠地砸在地上！

這裡眨眼之間，已成一片廢墟。

外面的光景也好不到哪裡去，經過大火的摧毀，無名島處處皆是焦土。

焦土與廢墟，火焰與塌陷。

寧靜繁華，世外桃源一般的無名島不過短短十多天，便落得這般模樣。

宮九居然還沒有跑。

他對著廢墟大笑個不停。

柳長街對著宮九出手擊去，毫無保留，一手幻化出七個掌影，招招都是無雙殺招！

看得出來，柳長街是動了真怒！

宮九一邊接招，一邊狂笑道：「你殺不了我的，我很快就會離開無名島，回到極北之地做我的天子！」

「你們若是真的很閑，最好是想一想怎麼去救你們的蘇微雲大俠！」

他說到這裡，柳長街突然面色一變，停下身來。

「這處機關的發動是自下而上，用來炸毀地基的！哈哈哈啊哈哈哈！龍椅下的暗道恐怕已不復存在了！」

宮九狀若瘋狂，眼神中儘是快意，笑道：「蘇微雲和吳明都被我埋在了裡面，聽說暗道有一百多丈深，哈哈哈哈，難道他們能夠一口氣打穿一百多丈的石層？」

「他們永遠也出不來了！」

白玉京道：「快！魏子云，你快去江南讓霹靂堂的人來開路.......」

他還沒說完，宮九又淡淡地譏諷道：「等你們一去一回，再開出路來的時候，想必蘇微雲和吳明已經在裡面餓死了。」

眾人神色齊齊一變。

天高雲閑，火煙猶在。

無名島外的海水依然在流動，順著海風傳來的，卻是一股絕望的氣息。

眾人面對這樣的困局，竟然束手無策，無可奈何。

小馬突然撲倒在地，大哭起來，他衝過去，憑著記憶找到龍椅的位置，用兩隻手不斷地去搬開大石，挖開泥土。

「你們快來跟我一起挖，那暗道建造的很堅固，不一定會被毀掉的！」

宮九笑而不語。

丁喜卻已過去跟著小馬一起行動了。

接下來是秋鳳梧、楊錚、陸小鳳、柳長街、葉孤城、老實和尚........

白玉京也加入了進去，一眾高手憑著自己的內功深厚，力量過人，竟很快就見到了那個龍椅寶座。

龍椅還沒有被損壞多少。

但是他下面的通道卻已看不見了。

果真如宮九所言，有名大殿連同其下的暗道都完全被毀掉了。

宮九見此，露出滿意的神情，悠悠地往北方走去，道：「天下終於沒有人再能凌駕在我的頭上了。」

「吳明，蘇微雲......」

「再見！」

「吳明」和「蘇微雲」的名字在他口中顯得尤為咬牙切齒，十分痛恨，「再見」二字卻格外輕鬆。

「再見。」

就在這時，竟有個聲音回應了他。

那回應飄飄忽忽，似有似無，眾人卻聽得出那正是蘇微雲的聲音！

宮九悚然失色，怒喝道：「誰？是誰在裝神弄鬼！」

沒有人理會他。

所有人都在環顧四周，不斷地用目光搜尋著蘇微雲的蹤跡。

小馬突然大叫道：「蘇老哥，你在哪裡？」

突然之間，虛空綻開。

一種難以想象的力量瀰漫在四周。

蘇微雲的身影竟忽從宮九的頭頂上方的虛空之中緩緩走出，一步一步，踏虛而來。

他身上的氣質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這甚至不是神人的氣質。

就連神人也沒有這樣的氣質。

宮九仰望著天空，滿臉都是懷疑和不能置信。

「你........」

蘇微雲微笑道：「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