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對局雙方落座
少年加快了進食的速度,讓這個尊貴的客人久等不利於他接下來的計劃,很快他就吃完了屬於自己的那份食物並且放下了餐具,他的身邊還放著很多屬於其他人的那份,他也沒有去碰的意思。
這個孩子突然猶豫了起來,是要學著之前的軍人向對方行禮嗎?雖然剛剛也悄悄觀摩了那兩個軍人行禮的方式,但是他擔心如果學的不對反而弄巧成拙。在一番簡單的掙扎之後,他決定還是先用自己擅長的、最熟悉的方式來向對方行禮。
少年頗為滑稽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表情帶著幾分凝重,然後再羅本疑惑地目光中一頭跪在了他的面前。
羅本原本有些慵懶的表情瞬間消失乾淨,最高指揮官的威嚴重新回到他的臉上,他放下了手裡的碗沒有起身,只是挺直了背脊,回應對方的尊重這是軍人的禮儀。
(很有趣,想用這個方法逼我做決定,我想想該怎麼應對呢?)
先沒有管跪著的少年,他掃視了一圈面前所有的人,中氣十足的出聲道:「其實我有些話想對各位說,我知道你們稱呼我為『畜生』『瘋狗』,好聽一些的也有『屠夫』、『劊子手』等等之類的,但在我看來,我也只是萊茵軍隊的指揮官,同時……」
他表情有些戲虐的停頓了一下,沉聲說道:「同時,我也算你們的滅國者之一。不過你們沒有資格恨我,我也有我的使命,保護我的國家和人民,當然,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們對我改觀,畢竟在我看來,你們更像是一群瘋狗。」
黑暗中傳來粗重的呼吸聲,顯然是已經惹怒他們了,但是羅本絲毫不在意,或者說這就是他的本意。
「聽說你們不願意接受我提供的食物?真是愚蠢啊,難道你們認為這樣就能引起我的注意?或者強調你們的意志么,說實話,我對你們的生死毫無興趣,倒是這個孩子讓我有些興趣。感謝他吧!看在他的面子上我願意給你們最後的機會。
總之,不管你們認為我是什麼樣的人,也不管你們認為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身份,我在這裡只是想要一個答案:有誰,是願意真正投降的!我可以給你們更多活命的機會。」
對決剛剛開始,但是少年已經落在了下風,被這個高高在上的侯爵把他的計劃拋給了後面的那群人,跪在地上的他緊張的手背都凸起了青筋,身份決定了這是一場不公正的對決,但放棄不是他這種人該有的想法,雖然他只能寄希望於那些同伴真的足夠愚蠢或者說足夠謹慎!
角落裡蜷縮在一起的人仍然沉默著,衣服相互摩擦發出的騷動可以看出來這句話確實產生了影響,但最終沒有人貿然出聲,只有一聲嘆息傳了過來。
(贏……了?)
少年握緊了雙拳,還沒有,這是難得的機會,他要確保成功,不管是逼對方也好,騙他也好,他的目的只有一個,讓這個身份尊貴的人接受自己,從這裡出去。
沒有在那群人身上得到回答的羅本收回目光,看著這個依舊跪著頭也不願抬起來的少年:「放心,你的答案我已經收到了,現在站起來,讓我看到你的臉。」
(姑且算你賭對了一次,這些蠢貨還整沒讓人失望啊,來,讓我看看你配不配得上我的嘉獎!)
少年緩緩起身,站直了的他依然不足以與羅本平視,只能稍稍仰起頭,這讓羅本看到對方黑髮下同樣漆黑的瞳孔,少年就這樣沉默的抬頭看著他,彷彿真的是個啞巴。
羅本有些無奈的按了按眉頭,開口道:「難道你真的是啞巴么,不是的話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年齡,還有身份,嗯,之前的身份。」
所幸的是少年並不是啞巴,但似乎不習慣和人說話,因此有些不太自然:「大人,我……我……沒有名字,我……十二歲,不是,是十一歲,之前……之前是……冰霜公國水晶鎮的一個……乞丐。」這些都是真話,他並不打算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欺騙對方,雖然偽裝是他的本能。
羅本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他:「沒有名字么,那你的家人呢,父母呢?他們是否有參與在這次戰爭中?或者說,你身後這些人中是否有你的親人?」
「家人?」少年的表情不再是惶恐和局促,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茫然和失落,他搖了搖頭,低聲道:「沒有,父母……早就死了,我在……孤兒院里……呆了兩年,後來,孤兒院倒閉了,我……沒人收留,就被趕出來……當了乞丐……」
營帳里,火苗舔舐著乾燥的木塊發出柔和的光映照著這對奇怪的組合,他們一問一答像是在表演什麼話劇,唯一可惜的是陰影里的觀眾自始至終都在緘默無言,更不會獻上鼓勵的掌聲。
少年的情況和他的衣服一樣非常簡單,兩人的對話也並沒有花費多長時間,最終羅本告訴少年稍後帶他出去,讓他不要著急,然後便起身走向了門外。
突然,陰影中幾個非常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大人……侯爵大人,關於剛剛……」
羅本停下腳步,沒有轉身,也沒有聽對方把話說完:「不好意思,各位,我的仁慈到此為止了,現在我對你們的答案……不感興趣!」遷怒談不上,但是對這些愚蠢到讓自己被擺了一道的人他還是沒有什麼好語氣的。
隨著帘布重新被放下,少年臉上所有的惶恐,不安之類的表情全部如冰雪融化一般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他用一雙異常冰冷的瞳孔掃視著蜷縮在角落的『同伴』,最終準確的落在最後出聲幾個人身上,人群中傳來了幾聲輕哼和嗤笑,這讓他目光下的幾人更加局促不安起來,張大了嘴想要辯解什麼。
「只,只有這個白……白痴才會相信那個劊子手的話,做了那麼多努力到頭來還不是依然被關在這裡,呵,呵呵,我們可不能上了那個劊子手的當,讓這個白痴自己傻傻的去等吧,哈哈……」
周圍傳來幾聲零星的附和聲,少年彷彿退縮了一般不再注視著他們,在對方勝利者一般的目光中靠著火盆附近的欄杆閉上了眼睛休息了起來。
(既然……既然已經按照自己的計劃獲得了機會,那麼自己是不是他們的敵人也無所謂了,畢竟相比這些沒有任何威脅的『敵人』,外面那些未來的『同伴』或許要更麻煩一些。)
…………
……………………
為了避免侯爵大人誤會自己偷聽遠遠地走開了一段距離的兩人此時看見羅本從營帳內出來立馬跑上前來,羅本輕輕地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說了一句「辛苦了」,便獨自走向了自己的帳篷。
這是一場博弈,自己是個剛好入局的對手,從對方下跪那裡對決正式開始,這個少年用一個普通的動作暗示已經拋棄了同伴,逼迫自己選擇接受他或者丟失臉面,他雖然不在乎什麼臉面,但是沒有理由畏懼一個孩子的挑戰,所以他試著把問題拋出來,營造一個內部分裂的關係,讓少年的背叛顯得沒那麼突出,不知道是因為真的愚蠢還是察覺到了他的意圖,那些俘虜一個也沒有接話導致他的希望落空,不得不正面應對少年,之後的問答其實他並不在意,對局早就結束了,以他算錯了一步告負。
其實他確實有收為己用的想法,不管什麼原因,這是個至少有頭腦的孩子,聰明人總是受歡迎的,但是一想起那個少年虛偽表情下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冷漠他就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皺起來的的眉頭。
(不能……不能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孩子來處置啊,先看看吧。)
不遠處傳來幾個負責準備食物的軍人的咒罵,似乎是有什麼野獸偷走了他們準備好的慶功食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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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原本籌劃的慶功宴在風雪的肆虐下被迫取消了。但是分發到眾人手上難得的美食還是為他們驅散了大部分的寒意。他們把熱湯當作烈酒,三三兩兩的簇擁在火堆邊,一邊互相說著帶著顏色的葷話,一邊又不敢大意的不時警惕著周圍。
風雪中,一頭身材魁梧的雪狼正駝著一位身著黑色斗篷的神秘人穿過寂靜的戰場向著萊茵的營地緩緩前進。它異常有力的爪子踩在積雪上翻出還帶著乾涸血跡的泥土,血腥味的刺激讓它蒼藍的眸子逐漸變成暴躁的血紅色,但它卻絲毫不敢做出多餘的動作,坐在它背上的那位大人即使是沉默著,帶給它的壓迫也足以讓它忘記自己的本能。
就這樣一人一狼以近乎散步的速度來到了營地外圍,身穿斗篷的人從狼背上輕輕一躍穩穩的踩在了雪地上,這隻雪狼順勢低下它碩大的狼頭湊向對方想要表示自己的親昵,但還沒有碰到對方就被一股力量壓得伏在地上無法動彈,斗篷下傳來冰冷但對它來說異常動聽的聲音:「真是個卑賤的生物,我可不想殺你,但是現在立刻滾出我的視線。」
隨著壓制在它身上的無形力量消失,這隻野獸如蒙大赦,轉身以完全不同於之前的速度飛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下完逐客令的神秘人抬步走進了軍營,周圍巡邏的軍人像是看不見他一般從他身邊穿過,但是快要撞上他時,又會很自然地避開,有些端著湯碗在說笑的軍人為了避開他甚至一個不穩摔在地上,引起周圍人的鬨笑,但是沒有任何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彷彿他就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在這裡的。
神秘人停在了營地之中,在周圍的說笑聲中從斗篷下伸出一雙捧著一顆水晶球的纖細手掌,斗篷下同時跳出來的是一隻巴掌大小的雪白小狗,它跳到了水晶球上站穩朝著空氣中嗅了幾下,最終無奈的搖了搖頭,對著神秘人用複雜的語言說道:「味道在這裡就消散了,可能是藏起來了,這次戰爭似乎為他提供了不少的魔力,要找到他有點麻煩了!」
它能感覺到斗篷下的目光在注視這自己,但最終對方什麼也沒有說。
忽然,它腳下的水晶球發出了忽明忽暗的光芒,神秘人見狀發出了一絲嫵媚的笑聲,似乎非常開心,然後用大陸通用的語言輕聲對它說:「真是個意外收穫啊,算了,別去管那個蠢貨了,隨他去吧,先去看看我可愛的孩子。」然後便走向了關押營帳。
營帳內兩個今夜輪值看守的軍人正圍著火盆烘烤著分發到手的肉乾,絲毫不在意門帘被別人拉開帶進來的風雪和走進來的陌生人,其中一人在對方向他伸出一隻白嫩的手掌時,甚至還自然又順從的取下腰間的鑰匙遞了過去,一起都顯得理所應當。
沒有人對這個披著斗篷的神秘人產生疑惑,除了黑髮少年以外!他警惕的目光注視這對方從進門再打開鐵欄最終半蹲在自己面前。直到對方伸出手輕輕觸摸他的臉他想要躲開時,才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不聽指揮,他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似乎察覺到了少年的緊張,神秘人收回了撫摸著對方臉頰的手掌,轉而拉下了斗篷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張同樣年輕的臉孔。他,不,應該說是她有著和少年一樣漆黑的頭髮,不一樣的是暗紅色的瞳孔充滿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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