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聞

多聞

桑葚反手就給了照珠將軍一個耳光,小吉在她身後叫道:「聖上打得好,你敢忤逆犯上?聖上再打一個!」

桑葚回頭睨他一眼,小吉就縮著手不敢說話了。

照珠將軍捂著臉,幾次都羞憤欲死地要還手,但忍住了,低下頭,揪住被子道:「陛下想繼續侮辱就來吧,我已經習慣被那麼對待了。」

「啪」

桑葚給他另半張臉也打了一個耳光,然後退開一步,喊了一聲:「來一個太監。」

門外的宮女、太監、侍衛都嚇得跑了進來,桑葚指派一個下手最重的太監道:「打,狠狠的打。

此人對朕無禮,連稱呼都敢用錯,是因為朕多日不來,他要反了天了。」

太監立馬衝上去按住照珠將軍,左右開弓扇了十來個耳光。

桑葚理理身上的龍袍,這龍袍每一針、每一線似乎都昭示著她這一路的艱難血海,困難重重。

照珠本來還能忍得住,結果十來個耳光后也疼的發懵了。他術法被桑葚鎮住封住大半,雖然打得過太監,但桑葚在這,他不可能還手。

——如此鄙陋下賤的太監,居然打自己這個豪族子弟!

照珠將軍的牙齒都格格作響。

他的六個妾早都被恢復自由身,本家的叔伯兄弟,也全都死刑、發配勞教場,或者投誠桑姬。

桑葚做的很絕,讓他被本家驅逐,斷絕宗族親屬關係。

「別打了....陛下....奴家錯了...」

照珠將軍咬牙切齒地低聲哀嚎,聲如蚊蠅。

這是桑葚給他強制定下的自稱,照珠將軍覺得自己被侮辱到骨子裡了。

桑葚淡淡道:「繼續打。」

太監本來就沒要停手,如今打得更狠了,照珠疼的縮起身體,手被按著也捂不了臉,痛徹心扉地叫起來。

「陛下...啊、饒了、奴家,太疼了....」

太監又是高抬手一個耳光,把照珠直接扇到榻上,太監還要再打,忽然被桑葚抓住手。

用冰冷的眼神看著,少女道:「朕不想再看見你這麼無禮,若還有下次,你就會被斬首。」

她知道自己叔父的遺言是讓自己活下來,她什麼都知道。

照珠將軍低下頭,目光陰狠,恨不得生食她血肉,但抬起頭,只能表情淡然,隱瞞下任何波濤洶湧

太監、宮女、侍衛走後,桑葚坐下來摸摸照珠的鼻尖,照珠僵硬地呆坐著。

照珠將軍一直是瞧不起女人的,他認為世界的主角只有一個,那就是男子漢,男子漢是保護女人的,男子漢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這是天地間的真理。

但是桑葚看出了這一點,刻意讓他用女人自我下賤的自稱,這是對他尊嚴的踐踏,對他人格的侮辱,對他地位的顛覆。

如此屈辱,如今只能先都忍下。

以後找到黑星神,讓神明來滅殺神胎,豈不是易如反掌?

桑葚對照珠將軍笑道:「世間的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你以前拉攏幕客畫師,在書市大肆散播對我窮盡侮辱的書畫,如今也要你嘗嘗這好滋味,如何?」

照珠將軍本來就等著她來繼續用蘿蔔侮辱自己,結果看到桑葚竟找來宮廷畫師,不由得薄怒叫道:「陛下!陛下別......」

他慌了,爬起來拽桑葚的袖子,桑葚眼神示意一下小吉,小吉就撩起衣袍,跳到榻上把照珠將軍按住。

照珠將軍語氣虛弱地反抗無效,宮廷畫師訥訥地走過來,桑葚還叫來宮女、太監圍觀,給畫師遞筆遞紙、調磨顏料。

「陛下.....」三名宮廷畫師非常訝異。

桑葚看著照珠將軍大難臨頭的表情,微微一笑:「你們要把最精彩的部分畫下來。」

於是,此幅傳入後世的經典畫作,不得不如下描寫。

昭慶仁寺,廣豎輕山。

珠金頂銀,叢玉滿堆。

江走湖散,海掀浪移。

軍伍營卒,皆藏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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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從何來,樂亦何出。

桑麻筍竹,鋒利無窮。

甚思倍慮,人之遠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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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爾則親,棄爾則疏。

冊頁盈室,香茶豐屋。

如聖如賢,似神似佛。

體察深巷,終得良馬。

位高權重,責深任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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叉齒堅輪,戰車匹世。

入庫寶藏,實需伯樂。

後土皇天,主宰萬物。

雪湖納錦,秋燕吐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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澆田灑麥,犬過野林。

喘不過心,吼不令神。

忍心克性,是為人臣。

步履維艱,是為朝員。

駐足鄉市,德留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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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雲響月,吹山奏海。

辱天欺地,無德無義。

一心千變,勿論專一。

時來運轉,莫急祖例。

晨曦黃昏,拂曉明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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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珠將軍氣弱地躺著,小吉一直在後面抱著他雙臂,現在也放開了。

雖然一個時辰,但也斷斷續續,時動時頓。

桑葚一身龍袍,略微悶出薄汗,她手裡有兩個玫瑰油空罐,可見她本人還算十分溫和。

宮廷畫師們一腦門的汗,桑葚問:「畫好沒?」

拿過來一看,精緻繽紛,細膩不失狂放。但還有部分上色匆忙,還有的地方上色沒有完成。

「拿回去好好完成。」

桑葚道,這時照珠將軍用枕頭蓋住臉,嗚嗚地哭出聲來。

小吉抿抿嘴,幻想自己此刻附體在照珠將軍身上。

「奴家也想陛下這麼對待奴家。」小吉在照珠將軍崩潰的哭聲中叫道。

「不想。」桑葚轉向照珠將軍,道,「都已經哭了幾回了,怎麼又哭了?男兒有淚,可是不輕彈的。」

她只是冷笑,上前拿下枕頭,把玩他一番,照珠將軍帶著哭腔道:「放過我吧。」

「可以,白綾、匕首、毒藥,你自己選一個。朕尊重你自由。」

照珠將軍幾乎要哭出鼻涕泡,淚水糊了一臉:「求陛下放我出去,不要再陵辱我了。」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你們男兒世界的金科玉律。」桑葚道,「我讀過你們家族的千字三篇祖訓,上面寫著

「人皆蘆葦,男兒絕情方能立足。

婦人空仁,必將遭致仇敵報復」等等語句。

你們很贊成對不義的仇敵進行殘酷的打擊啊,為什麼自己一旦輸了就如此不認賬呢?

你們贏時,百般打擊忌憚;你們輸時,就開始苛求寬恕、惱羞成怒、對人性失望、搞悲情殉情一類的,一點都不果斷。」

她捏了捏照珠將軍的耳朵,笑道:「你不如辛武將軍黃宴。

他至惡,卻也至膽。他輸了,會為了全家來求我賜死,表裡如一。」

桑葚走出宮殿,小吉沖照珠將軍做了個鬼臉也跟上去。

太監宮女們對著門裡一陣嗤笑,卻不太敢明擺著欺負照珠,畢竟是聖上男寵。

但他們面對鄰宮來的宮人,又是一番好吹捧。

「聖上讓我打了他。」

「啊?那你一定很得聖上心愛吧。」

「也就那樣....總之、聖上對我們這一宮的都比較仁慈看重啦。」

「聖上留我們在宮裡,我們的日子比以前可好多了,米糧不缺,也不強求,更沒有隨便濫殺宮人的事情。」

「對啊,我們可比宮外那些貧賤的百姓好多了。」

「前些日子....挑糞的工人來求我點事,我就....哎呀,現在可是在聖上身邊當差,聖上又仁慈,不結交什麼貴族老爺可不行,不夠檔次。」

太監們的對話,被牆外並沒走的桑葚聽了個十成十。

小吉也屏息靜待,見桑葚表情微怒帶著無奈,等到兩人離開此地,回到大殿,桑葚見到其他殷勤的宮人,也不太愉悅。

每一個恭恭敬敬的宮人背後,都是各個貴族、封王、大臣、官吏的關係網。

宮內事務繁雜,沒有宮人當助力是不行的。

但人性的弱點,讓他們極易被貴族操縱,狐假虎威,攜威自重。

這是無解的人性問題。

桑葚認為,一定存在完全不同於這種無奈的人性的地方。

那就是真正的人族,她們有真正不為名利誘惑、不沉迷於搶奪價值的人性。

「陛下,人就是這樣的。你對他好,他就飄;你對他壞,他就怨。」

小吉見桑葚坐在龍椅上托腮出神,就找宮人準備熱乎乎的栗子甜糕和文朝官茶,自己兩手端著碟子過來說。

桑葚道:「你可知人族與魔人的故事?」

「什麼?」小吉一臉懵。

「罷了。」桑葚見他腿細如筷,只是腿肚子肉一點,就道,「你吃胖一點,這麼弱不禁風,和甘蔗一樣。」

「這是仿效人間女子的流行,陛下,美人都是瘦弱如柳、柔順如風的。」小吉道,「陛下的確是比我還胖一些....陛下易容又化掉了。」

「但是也有說法是抽湖為柳,凜風如刀。」

桑葚正這麼說,聽他一言,就摸摸自己的臉,「哦」了一聲,拿來鏡子,果然看見五官顯露大半原本模樣。

她施展術法,要給臉部易容,被小吉出聲制止:「陛下這樣,莫名就比剛才好看。」

「你不是雪山靈嗎?還看得出人的美醜?」桑葚道。

小吉撇嘴,坐在桑葚膝上,抱著她的脖子。

他湊近盯著桑葚的眼睛:「陛下的眼睛一直很清澈,像湖一樣,很好看。但是易容后,變黃變矮的臉,不配這雙眼。」

「可惜易容不能改眼睛。」桑葚沉思道,「這是易容術的停滯和缺陷,也更容易讓卧底間諜被判斷出來。」

小吉嗤笑:「陛下,根本不為這讚美所動嗎?尋常女子聽到這讚美,都會欣喜若狂呢。」

「我從小到大聽到的讚美太多了。」桑葚笑,「你絕對想不到我前十八年,聽過多少讚美之聲。」

「那麼,他們也誇陛下眼睛像湖嗎?」小吉扭了一下,「陛下,他們都是虛假的吹捧,只有我是真正的欣賞陛下。」

「放屁呢你,起開。」桑葚推開他,「她們怎麼就虛假了?真的很。」

她們的確真。她們是被京參買了一生,吃穿不愁,卻要與世隔絕活在黑森林宅邸里的侍女。

桑葚知道自己想她們了。

「以前,有大媽媽誇我目若星辰,有二媽媽說羨慕我的睫毛。

我的第十七個姐姐說我的瞳仁是黑曜石和山崖在黃昏時的融合之色。」

桑葚遙遙想道:「我到現在都記得,我十三歲生日那天下午,和媽媽、姐姐們一起做陶泥。

她們和我一起用泥土色調和了琥珀色給玻璃珠上色。

那個玻璃珠可真好看啊。

她們都說和我的眼睛一樣,可我不信,那個玻璃珠在夕陽下,是漂亮到無以復加的,我的眼睛絕對沒有那麼好看。

所以你的這種讚美,的確很尋常啊。」

她說完,就看見小吉目瞪口呆。

「陛下、陛下第一次給我講陛下以前的事.....」

小吉轉而欣喜若狂地探前身體,「陛下有那麼多媽媽和姐姐?和我們族群一樣嗎?」

「你們也如此?」

「是啊。我們族群里,雌性表徵的長輩全都是母親,等到新的雄性換體成雌性,就是新的母親了。」小吉道,「我還以為陛下也是和人一樣,只有一個母親呢。」

「對現在的人族來說,只有父親指定的女人才是自己的母親。」

桑葚道:「代孕、后媽、主母正妻的問題,都體現了這一點。」

「哦。」小吉並不感興趣這一點,「陛下為什麼總是說一些沒有意義的東西....就不能和我好好談男女之事嘛....」

「不能。桑葚道,「那東西總說也沒意思,你有這動力,不如說點有用的。」

小吉膩歪地笑笑,拿起糕點給桑葚,桑葚搖手:「我不餓,你吃吧,多吃點。」

小吉擠起眼睛,咬了幾口糕點吞下肚,笑道:「陛下忘記自稱「朕」了哦。」

桑葚正要打趣他,小吉突然低叫一聲,跌倒在地,桑葚起身彎腰查看,發現他居然咳血了,血直接噴到桑葚龍袍前襟。

桑葚用金剛術先給他護住,連叫太醫。

沒想到金剛術不管用,小吉打了兩個滾,哀嚎著開始用手摳嗓子眼,桑葚幫他拍後背,也用術法幫他催吐。

太醫倉促趕到時,就看見小吉吐出那幾口糕點,糕點內藏奇毒,和唾液反應片刻,就會毒發肺腑。

太醫拿手帕捂住吐血不止的小吉,宮人把人抬到殿內榻上診治,就見他翻了個身,突然拿被子捂住自己,皆大感疑惑。

桑葚猛地叫道:「全部出去!」

宮人、太醫只好慌忙出門,桑葚上前一看,被子里居然顯現出白痢疾原形。

因為還在吐血,蒼白恐怖的皮膚被血染紅、滿口又長又尖的黃獠牙、皺起來的妖魔面部,都比較難以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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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名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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