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戰場父子
說是勸慰,其實是命令。
自己手下就這小貓兩三隻,有個能跟隨自己的,自然是要不遺餘力。用一個女人來拴住這個武藝看起來還不錯的劉二牛,郭釗覺得這麼做很值,即便是為此放低姿態,姿態又值幾個錢?
郭釗並非故意貶低女性,實則在這個時代,女性的地位在那明擺著,也正因此,讓女性屈服於命運,相對而言要容易一些。
從女人的家裡離開,郭釗看了看跟在身旁的齊冰瑤,發現這個女孩此時此刻也正一臉好奇地打量著自己。
「你看我做什麼?」
「沒有什麼,只是沒有想到郭釗郭公子居然也有姿態如此低的時候。」齊冰瑤笑了一聲,「您想要做的事情我已經幫您做了,雖然沒辦成,但是該做的我也做了。現在可以將府上的那些下人們釋放了吧?」
「其實我本來就是決定今天釋放那些人的。」郭釗似笑非笑地看著齊冰瑤,「自己已經是欽犯了,本來以為這次叫你出來做事你會抵死不從的,即便是最後勉強出來了,也會找機會逃跑。沒想到……」
「逃跑?我能跑哪去?整個城裡都是你豐州軍的人,我這樣一個女子,估計即使是逃跑,也會立即被捉起來吧?」齊冰瑤聲音並不大,但郭釗聽得出來,她的心情糟糕透了。
「外面的越州軍正在設法攻城,而且我沒料到的是,帶兵前來馳援的正式齊勝古本人!」郭釗收起來了臉上的笑容,「齊勝古是個難以戰勝的角色,事實上能夠與他一戰的,當今世上找不出幾個人來。我派劉二牛出去有些畫蛇添足,齊勝古有自己的判斷,能不能活著回來,就要看這傢伙的演技了。」
郭釗並沒有將自己的計劃隱瞞齊冰瑤的打算,因為自從他將齊冰瑤帶出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這段時間都要帶著這個女孩在身邊。翩翩公子身邊怎麼能夠沒有一個知書達理的丫鬟?這樣才有點公子氣度嘛!
「你都不能保證他能否活著回來,那你還如此盡心儘力!」齊冰瑤深吸了口氣,她對於權謀的東西是不懂的,感覺郭釗做的事情都是多此一舉。
「我是這個輜重營隊伍的行軍總管,是這兩千多人的領導者。我的一言一行,他們大部分人都看在眼裡。劉二牛做了什麼,他們不清楚,當然也不關心。他們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現在他們眼裡,我是一個能夠為了手下士卒的訴求放低身段的首領,你覺得……即便這件事的效果單單隻起到了作秀的效果,是不是也足夠值得我如此做了?」
「你難道就是這樣騙你手下士卒的嗎?」齊冰瑤臉色冷冽道。
「騙?」郭釗看著齊冰瑤認真的臉色,一副好笑的樣子,「哪來的騙?這明明就是事實而已!我的士卒為我鞍前馬後,我的確也是為了我的士卒放低身段,有什麼不對嗎?」
就在郭釗還想再與齊冰瑤理論一番的時候,一名輜重營的士兵匆匆跑來:「公子,城外的越州軍開始攻城了!」
「攻城了?」將手背在身後,「好,你先回去吧,我隨後就到。」
郭釗身後的齊冰瑤看著郭釗背在身後的手,微微皺了皺眉頭。她不知道郭釗現在的內心是什麼樣的,但是她卻從郭釗身後的手能看出點端倪——他的手在顫抖!不知道因為興奮還是因為害怕,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
可能真的是因為害怕吧,畢竟他僅僅是一個只有九歲的孩子,身體還未開始發育,僅僅智力早熟而已。玩些陰謀詭計或許他還能夠與齊勝古過兩招,但是現如今乃是城頭白刃戰,對於一個孩子而言,這種戰鬥是他完全插不上手的!
城頭上的齊修竹正緊緊盯著城下的齊勝古,而城下的齊勝古也同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兒子。
齊修竹並沒有說說什麼話,他只是這樣沉默著,內心複雜而苦澀地看著眼前的生父。自己如今的所作所為,從倫理上已經是大不孝了,無論是勝是負,自己都沒臉去見齊家的列祖列宗,甚至都很可能背負這個污名一生!可是,這個生父是個反賊,這也罷了,反就反吧。可他要還自己死,要自己這個親生兒子的死作為他的前進之階,要自己這個親生兒子的屍首來為他長子減少前路的阻礙!做孝子,就要去死,可是,真的不想死啊……
齊勝古的臉色有些鐵青,他認出來了,城樓上站著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混蛋居然敢以子伐父,居然敢阻攔自己的腳步、拖自己的後腿,甚至即便是這個時候,還真敢出現在城樓上與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對視!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愧,沒有一點違背人倫的羞恥只心,他居然如此坦然!齊修竹就在越州軍前排弓箭手的射程之內,如果此刻齊勝古下令,前排的弓箭手絕對會第一時間將之射殺!
親生父子,戰場上刀兵相向!
「殺!」
命令僅有一個字,但是所有人都理解自家主公說的是什麼意思。主公的親生兒子此刻就站在城牆上,父子相敵,父親若不先動手教訓一下兒子,微信何在,顏面何存?!
「弓箭手準備!」齊修竹看著對方人頭攢動地向城牆方向而來,終於下了命令,「等對方進入五十步之後再射!」
「射箭!」
一排排箭雨伴隨著齊修竹的命令被射了出去,茲縣最大的好處便是作為一個軍需中轉站存放了大量的箭支、桐油等物,用於守城倒是有餘了。因此此刻,無論前身是弓弩手還是刀斧兵,無論是苦力還是伙夫,人手一把弓,人手一垛箭,不求准、但求多!只要有把子力氣,都一下子變成了守城的弓手,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管他準不準,一陣箭雨下去,總能造成成片的死傷!
可惜,齊勝古的刀斧手都帶有盾牌,將皮甲孱弱的兵種護在中間,一陣陣箭雨下來,死傷都在小數!
「準備金汁!」齊修竹朝後擺了一下手,在其身後,年邁體弱不擅長戰鬥的輜重營老兵,已經將一鍋鍋水燒得滾沸。
事實上,在這個世界,守城澆熱水早已成為了一個十分常用的辦法,但是「金汁」這種東西,是那個可怕的「公子」郭釗想出來的毒計!金汁就是糞湯,除了惡臭,更容易招惹蚊蠅,令傷口腐爛,難以癒合!這個世界的廁所都是旱廁,糞便、尿液要多少有多少,將之搬上城牆混入沸水中就可使用。敵軍來襲,往城牆下以熱糞湯伺候。這種糞便炮彈是有奇效的,燙傷之後不像水一樣易揮發,反而是緊緊地黏在傷者的皮膚上。如此,不但細菌滋生招惹瘟疫,更能夠造成極大的心理恐慌!
擺在熱水旁邊的一個個陶土罐子逐一被打開,緊接著,一股令所有人作嘔的惡臭傳遍了城牆!
這個節骨眼上,誰還在意這些氣味?戰場上被嚇尿褲子的士兵不是一個兩個,而且很多人死之後都會大小便失禁,騷臭味的東西大家都早已習慣了。只不過這些人畜糞便集中到一起,使得城牆上頓時有了一股旱廁味。
老兵們一個個臉上都多少帶著些怪異的笑容,而且看起來,笑容都有些猙獰。緊接著,他們把陶罐中的糞便一瓢瓢舀到了鍋里,伴隨著熱浪的翻滾,一鍋鍋金黃色的粥狀物便直接熬制而成了!
「他娘的,老子以後再也不喝粥了!尤其是南瓜粥!」一個站在牆垛邊努力阻止著敵軍雲梯搭上城牆的士兵吐了一口唾沫,「怪不得公子之前說大戰之前不要吃得太飽,感情有金汁這種東西在這裡等著吶?老子的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有說話的這些功夫,你還是想想怎麼推倒雲梯吧!」旁邊的戰友使勁推著雲梯,臉都憋的發紫了,「等他們上來,那死傷可就大了!」
「嘿,金汁都備好了,老子要在他們頭上澆一瓢!」另一名將士索性轉頭提過了盛放金汁的木桶,並朝後方仍在忙活著煮金汁的老兵吆喝了一聲:「老金吶,多煮點,一桶不夠底下那幫崽子們吃的!」
「好咧,老子今天就拼了老命餵飽他們!」似乎是戰友的鼓勵令後方的老兵鼓足了幹勁,他伸手往鍋底下添了把柴,使勁扇著手上的芭蕉扇!
城頭的士兵一個個也都提過來了身後遞上來的木桶,雖然沒有用過這麼思路精奇的武器,但是想來,這種惡臭的玩意,即便是當熱水澆灌,效果也是不錯的!若是再配上當頭澆下的那股惡臭,想必沒有幾個人能夠堅持得到繼續往上攀登!皮開肉綻,惡臭遍野,即使是想象著還未實施,便已經有人蠢蠢欲動了!
畫面太美,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端起木瓢,澆出了本場戰爭的第一瓢「化學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