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從此別過
「你這老太太,嘴巴這麼刁!」
「……」
陳老太太頭一縮,藏屋子裡去了。
村長當然不會大聲喊陳老太太出來,他走到陳小草娘家門口,對陳小草她爺爺陳洪壯道:「你不出聲,難道想逼死你的孫女和孫女婿?沈家大房搬去鎮上住,咱村裡肯給沈老爺子面子的人可不少哩!」
陳洪壯盯著林惜然:「老哥,我也難做啊!不如你給出個好點子?」
村長嘆氣:「哪有兩全其美的好點子!陳小草快死了,她男人又被騙子騙光錢,只有你們給陳小草錢,讓陳小草活下去了!」
陳洪壯鐵青著臉:「老弟家裡是什麼樣的情況,老哥你又不是不知道。窮得沒吃的,天天餓著,哪裡拿得出錢給陳小草看病吃藥?陳小草就是個丫頭,我九個孫兒,都沒有這丫頭的一條命金貴!」
林惜然淚水漣漣,靠在徐行知身上,哭得肝腸寸斷:「當家的,你花了三十七貫錢的聘金娶我進門,我這條命可不就是比那九個孫兒金貴!我奶她拿了聘金,一文錢都沒給我!我出嫁時,帶走的嫁妝只有一個破爛藤箱子、兩件舊衣裳,沒有金沒有銀,連個銅簪子都沒得!」
人們嘩然,圍著陳小草的娘家指指點點,語氣輕蔑。
陳洪壯恨不得掐死林惜然:「臭丫頭亂說啥呢!」
林惜然走上前,露出細細的脖子:「爺爺,您掐死我吧!反正我活不了!」
村長看不過眼,拉住林惜然,苦口婆心地勸她爺爺:「三十七貫錢的聘金太多了!別人都是把聘金給新娘子做陪嫁,你們家,沒給出嫁的新娘子準備嫁妝也就算了,還貪了人家姑爺給新娘子的聘金!知道的人曉得這是聘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賣姑娘呢!」
眾人幫腔,說得陳洪壯無地自容。
林惜然低著頭哭:「爺爺,您就當沒我這個孫女,把欠我的錢還了,好讓我看病去!我不要那三十七貫錢聘金里的一文錢,只求你們把借我的十九貫三百八十一文錢還齊了!誰有筆墨紙硯?我讓我當家的把斷絕關係的文書寫了,以後再也不回娘家了!」
徐行知摟著她的肩,對陳洪壯說道:「您是內子的爺爺,連救她一命都不肯,非要落得十里八鄉都知道您逼死她的下場?像您這樣的人,活著被人戳脊梁骨,死了被鬼摁在燒開的油鍋里煎熬受罪,您覺得高興嗎?」
陳洪壯的嘴唇動了動。
這時,他的小孫子,陳小草的小堂弟跑了出來,抱住陳洪壯的腿,瞪著徐行知和林惜然:「你們不是還有那麼大的一間屋子嗎?賣了屋子就有錢治病了!趕緊點滾吧,我們陳家一文錢都不會給你們!」
第7章還錢!斷絕親緣關係!
林惜然一聽,眼皮子一翻,暈倒在徐行知懷裡。
大家驚叫起來。
「不會氣死了吧?」
「快掐人中!不然她真的死了!」
「這是誰的娃娃?嘴巴忒毒,以後准被人砍死在街上!」
徐行知知道林惜然裝暈,她在偷偷掐他。
徐行知避開旁人的手,狠狠掐了一下林惜然的人中,林惜然沒醒。
再掐一下,林惜然喘了一口氣,悠悠睜開眼睛,細聲問:「我的爺爺……他答應還錢了沒有?我跟他、跟這個陳家,斷絕了關係沒有?沒有的話,我就算做鬼,也要入他們的夢,向他們追討!都是他們害死我!嗚嗚嗚嗚,當家的,我好恨!」
大傢伙:「……」
徐行知:「…………」
陳洪壯:「…………」
你就暈了那麼短短一會兒,你說有沒有?
林惜然喘著氣,像是快要死似的咳嗽兩聲,躺在徐行知懷裡,再一次昏了。
徐行知:「……」
村長收了林惜然的兩斤熏肉和兩百文錢,不好叫林惜然真的死在了娘家門口,便道:「折中一下吧。陳老弟,你們把欠陳小草的那十九貫三百多文錢都還齊了,大家在這裡,剛好給陳老弟家和沈家做個見證。至於聘金,老弟也不想和陳小草斷了關係是不?三十七貫錢的聘金……唔,給陳小草二十五貫錢得了!」
如果可以,陳洪壯想選擇斷絕關係。
他小孫子闖禍不自知,又叫道:「爺爺爺爺,不能給他們一文錢!奶奶在屋裡告訴我的!」他學著陳老太太朱氏的腔調,「也就是個丫頭!丫頭命賤,死了算了!十里八鄉死的年輕丫頭什麼時候少了——」
「啪!」
來自陳洪壯的一耳光將小孫子扇得一個倒仰坐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瞪著素來疼愛自己的爺爺,張開嘴哇的一聲嚎了起來,一邊嚎一邊蹬腿撒潑。
「啪!」
又是一耳光,來自暴怒的徐行知,他盯著陳洪壯的小孫子,冷冷說道:「太吵,住嘴!」
熊孩子扁著嘴不敢哭嚎,被他爺爺拎起,丟給他娘。
陳洪壯望向裡屋:「朱氏,拿十九貫錢出來!」
徐行知糾正道:「是十九貫三百八十一文錢,一文也不能少了!」拿出十文錢給人群中看熱鬧的小姑娘,「請去找你阿爹,說我徐行知現在要向他借文房四寶一用。」
小姑娘收了錢,一蹦一跳地走了。
她也姓陳,是陳小草的堂姑,平時不怎麼親近。
不過她爹去找過徐行知幾次,都是請教學問。
村長摸著鬍子,不知道怎麼勸徐行知,說:「徐行知啊,親人之間的血緣是割不斷的。寫了文書斷絕關係,這陳家還是陳小草的娘家……」
徐行知反問他:「逼死外嫁女的娘家算娘家嗎?您不忍心看著陳小草與娘家斷絕關係,為何不問問陳小草的爺爺,他是願意給陳小草二十五貫錢聘金作為她的陪嫁,還是願意在斷絕關係的文書上摁手印?」
村長看著陳洪壯,陳洪壯望著裡屋,吼道:「朱氏!聽到了沒有?!老子叫你拿十九貫三百八十一文錢出來,少一文錢都不行!」
小姑娘蹬蹬跑過來,指著身後道:「徐行知阿爹,我阿爹來了!」
這孩子的阿爹是個中年人,吃力地搬著一張八仙桌,八仙桌上擺著文房四寶。
徐行知謝過小姑娘的阿爹,當場揮墨,寫下一份斷絕親緣關係的文書。
他將文書抄寫了兩份,喚裝暈的林惜然醒來,在三份文書上摁下了手印,又請村長在見證人的位置上簽名並摁手印,再把文書遞給陳小草的爺爺陳洪壯。
陳洪壯不識字,利落地按了手印。
徐行知把一份文書交給他,一份交給村長,道:「從此時此刻開始,我徐行知的妻子陳小草,在大家的見證下,與她的娘家陳氏斬斷親緣關係,此後橋歸橋路歸路!」
將文書的內容念過一邊,遞給林惜然。
林惜然抹著淚接過,傷心不能自已,嘴裡念叨著爹娘兄弟姐妹,哀嘆一聲又倒下了。
徐行知:「……」
你他||媽玩夠了沒有!!
朱氏磨磨蹭蹭,被陳洪壯罵了一回,才陰著臉出來,把十九兩銀子扔在了地上:「銅錢沒有,十九兩銀子,便宜你們了!」
一貫錢即一千文,重四斤。
十九貫錢,是七十六斤,和一個小姑娘差不多重!
徐行知垂眼看著散落一地的十九兩,對陳洪壯說道:「一共十九貫三百八十一文錢,請您交到我手上。一貫錢換一兩銀子,少一文都不行。」
陳洪壯踹了朱氏一腳,惡狠狠地呵斥道:「誰讓你把錢扔地上?!撿起來!少的三百八十一文錢呢?被你吃了?!」
朱氏嚎叫一聲,撲上來掐陳洪壯的耳朵:「要撿你撿!錢是我的!老娘受夠你了!老娘嫁給你這麼多年,一天好日子都沒過上,凈是陪你吃苦,老娘舍了這條命,上吊給你看——」
「啪啪!!」
兩個大耳刮子颳得朱氏轉了個圈,坐倒在地。
陳洪壯俯視她:「把錢撿起來,把三百八十一文錢湊齊!」
朱氏撒潑,就是不撿錢。
村長不耐煩:「老弟,你把錢撿了。」
陳洪壯踹了朱氏好幾腳:「快撿!你扔的錢,你不撿誰撿!!」
朱氏唯有哭著把錢撿起來,回房湊齊三百八十一文,交給大兒子拿出來,自己沒臉見人了。
徐行知拿到錢,鄭重謝過村長和村民們,扶著虛弱的林惜然,慢慢地遠去。
至此,一出好戲終於落幕了。
陳家一家子白眼狼,差點逼死外嫁女和女婿的醜事迅速傳播開來,與沈家二房窮得砸鍋賣鐵的趣聞一起,被十里八鄉的人們當成茶餘飯後的八卦。
陳小草出了名,她那去做生意卻被騙子誆得褲子都不剩的小相公跟她一樣出名。
徐行知:「???」
他什麼時候被騙子誆得褲子都不剩了?
林惜然:「嘻嘻……嘻……這叫做藝術加工。反正不是真的,隨便他們說唄,你又不會掉塊肉。」
徐行知:「…………」
說得很輕巧,要不是你編排我,我用得著被那麼多人嘲笑???
第8章鄰里鄰舍
回到家裡,徐行知伸手推開林惜然,道:「我去燒熱水,你要洗澡么?」
林惜然穩住腳步,含笑道:「當家的,利用了咱就把咱推開,也太無情了吧?」
徐行知道:「請寧姑娘自重,小生不是你當家的。」給大鍋里倒滿了井水,把灶點燃了,吩咐林惜然看著火,「我去鎮上一趟,把徐佩蘭和徐漸璋都接回來。」
林惜然想起一件事:「牙粉!你要買牙粉!還有牙刷!」
徐行知皺起眉:「鎮上沒有牙刷。」
他戴了斗笠穿了蓑衣,趕著牛車去堂兄家接孩子。
雨已經停了,陽光透過雲層撒落下來,被雨天降低的溫度開始上升,樹葉草尖上的雨水被迅速蒸發,路上的小水坑漸漸乾涸。
林惜然在灶前坐了一會兒,將劈開的大塊木柴的往燃燒的灶里推,起身尋了掃把,掃乾淨大廳和房間的地面。
又撐起了長竹竿,把被子抱出來曬太陽殺菌。
沈家的房子位置有點偏,陳圍沒幾戶人家,林惜然和徐行知現在住的是一間泥磚結構的兩層大屋。他們在大屋左側一層生活起居開伙,這裡原本屬於沈家三房,大屋中間是一個大廳,右側的面積、房屋設計與左側一樣,原本屬於沈家二房。
當年,屋子建起不久,徐行知他爹的二哥入贅了別人家當上門女婿,徐行知他爺爺氣憤地把徐行知他二叔的名字從家譜上劃掉,徐行知他爹就從三房變成了二房。
大房的長子長媳要侍奉父母,房子建在大屋右邊,緊挨著原來沈家二房的住處,面積沒有大屋那麼多,但是建造得漂亮,用了部分水磨青磚。
後來徐行知他爹在老家娶妻生子,徐行知他爺爺將分給小兒子的田地折現,又想把大屋左側賣了換成錢,沒有人樂意買半間屋子。
徐行知他爺爺便自己貼了部分錢進去,讓老大補完剩下的錢,大屋左側換給老大。
這些錢與賣了田地的錢被徐行知他爺爺給了徐行知他爹,接著爺爺去世,大房想搬去鎮上住,將自己的屋子賣了。
大屋尋不到買主,就這樣保留下來,直到徐行知他爹去年重返桃溪庄,在桃溪庄落戶,從大房手裡把大屋左側買回來住下。
買了大房的房子的人姓燕,家裡好幾個成年的兒子,還養了狗,因一家之主行事正派為人不錯,頗受桃溪庄村民尊敬。
林惜然搬了張小凳子,在院子前坐著享受陽光的溫暖,燕家大娘和燕家大嫂提了一籃子青菜豆子雞蛋過來:「徐行知他娘子,這是給你的。」
婆媳倆看不上陳小草的作為,當了那麼久鄰居,還是第三次登門。
林惜然愣了下,臉上笑開了,招呼婆媳二人進屋裡坐一會兒。
「在哪坐不是坐,鄰里鄰舍的,這麼客氣作甚!」燕家大娘把籃子塞到林惜然手裡,「你當家的被騙光錢,你又要花錢治病吃藥,咱幫不了你們多少忙,收下這籃子里的東西吧!」
「……可是……」林惜然不太懂得應付燕家大娘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