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無奈之舉
黎陽縣,北城牆之上。
冉瞻帶著自己麾下乞活好不容易打退了一波攻城之後,大喘著粗氣,心裡再也沒有了一絲從溫氏那裡敲來了五百甲胄的高興。
自前天起,也不知道外面的敵軍吃了什麼葯,竟然好似一下子就火力全開了。即使他們這裡至少已經殺滅了兩三千的敵軍,即使那些人身無片甲,看起來比他們乞活還寒磣,但就是拚死不退。
如果僅僅是這樣就算了,畢竟他們是守城方,怎麼著也算是以逸待勞,兼之又有地利之勢。如今還多了五百甲胄,累是累一點,但在冉瞻看來,這樣的傢伙,來再多他也不慫。
他先前可就只有幾十套破破爛爛的傢伙什而已,除了一些個軍官,其他人都只能靠自己的肉去扛,運氣不好,一下就完蛋。
不過這倒也是常態,要知道這個時代,披甲率可都不高。一隻五千人的部隊,有個四成都是很不錯了。所以,原先他跟溫氏提成出要五百甲胄,那也是想著溫氏家大業大,又是一城之主,五百甲胄坐地還價之後,撈個一二百或許可成,如今一下子多了五百之數。
這可是不得了,他麾下乞活披甲率一下子就漲到了兩成。最關鍵的是他麾下精銳幾乎都已經人人有甲,這才是讓他高興不已的大事。畢竟那些個老弱婦孺,即使給他們甲胄,也沒這個力氣。
但看到如今這架勢,再來個兩輪,就連五百精銳估計也是在劫難逃。畢竟城外那些騎兵,不僅僅可以用弓箭壓制城頭,還可以用馬刀在他們力竭難擋,或者轉身逃跑時砍掉他們的首級。
再次握了握手中環首刀的刀柄,手心處一陣滑膩粘黏之感,讓他已經有些握不穩自己的兵器。而原先筆直閃著寒光的刀身,也已經佔滿了紅色的血漿。
「伯兄,你沒事吧?」
冉襄在一旁關心的問道。他也一直戰鬥在第一線,不過比起自家兄長,他卻是輕鬆不少。
一來不需要指揮,無需留意其他,只需一心殺敵就可。二來他比自己兄長年輕不少,力氣更足。
「無妨,休息片刻即刻。對了,麾下弟兄傷亡如何,今日這才不過午時,按匈奴人的攻勢來看,後面想來還有幾次攻城之舉。」
冉瞻稍稍平復了一下心口的鬱悶,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舒了口氣開口朝冉襄說道。
「某剛剛按伯兄之令去轉了一下,情況堪憂,敢死營那邊已經死傷數百,主要是弓箭所致,無甲之防護,已經有些潰散之像。倒是猛虎營這邊,倒是之死傷了數十,大多也是只傷不死,不過力氣也是消耗頗大。勉力倒也可以再戰一二。」
冉襄倒是有一說一,周圍倒也沒有幾個人注意,剛剛歇了歇,所有人不是在忙著救治傷員,就是在清理屍體。是自家人,會抬到城裡,集中放在一處。若是敵人,補上一刀,摸屍之後,直接丟到城下。
這些操作,乞活軍中任何一人,都是熟練得很,他們可是很窮的,可惜這一次他們好像碰到了比他們更窮的主。故此除了收攏了一些破刀斷劍之外,就只剝了一地的破衣爛褲。
冉襄看著有些沉默不語的兄長,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
「伯兄,這黎陽縣看樣子守不了,即使我等拚死一戰,最多也是多撐幾天罷了!不若乘我等還有一戰之力,突圍而去算了。想必城外之敵,巴不得我等棄城而走!伯兄以為如何?」
冉襄的問題只換來了冉瞻常常的沉默。皺眉思慮良久,冉瞻才開口對冉襄說道。
「仲弟,吾等乞活是軍而非賊!既如此,吾等又豈能做那背信棄義之事哉。那溫氏雖說吝嗇了些,但也算拱了吾等好幾個月的口糧。更何況你我二人,也是士族出身,雖是寒門,但已然答應護衛黎陽城安危,此時棄城而走,與那小人又有何異。豈非丟了自家身份?」
冉瞻語氣沉重,言語間還隱隱有些斥責之意。見自家小弟神情有些黯然,冉瞻不由得心中也是一軟。他比冉襄大出不少,也算是亦父亦兄。
「仲弟,吾等乞活軍如今就是喪家之犬,若是沒有了信義,不只是吾等一部,就是其他部,也必會受到牽連。屆時天下之大,就真的再也吾等容身之所。只希望,以吾等之性命,能換得所有乞活一絲活路矣!」
冉襄聽到這裡,臉上也是面色數變。最後還是沒忍住,蹦出了一句話來。
「伯兄,非是某懼死,只是良兒才十一歲,若是與吾等一起葬身於此,某實在是於心不忍!」
說到這裡,還看了一眼遠處城牆上,正手持弓箭,遠眺城外,正在警戒當中的冉良。
冉瞻不由得隨之也看了過去,一口氣憋在胸口,良久才緩緩吐了出來,長嘆道。
「唉!這都是良兒的命,又能奈之何!身逢亂世,吾等之性命與城外的野草何異,區別就在於是死於獸嘴還是亡於刀口罷了!」
……
溫府。
溫虎一臉焦急的衝進了大宅深處,徑直尋到了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溫文。
此刻的溫文,早已經沒有了士族公子的氣度,他已經在書房之內走了許久。即使熱得是滿頭大汗,也止不住他來回邁動的步伐。
「族長,不好了,黎陽已經要守不住了!」
溫文一聽這話,也是一驚。他雖然有打算,但卻是沒有想到這般快。心中念頭急轉,他已經不準備再等了。
「唉,如此也罷,吾等孤軍困守黎陽,內無精兵,外無強援,然敵軍勢大,頑抗也是無用,還要搭上滿城百姓,也是無益,只是平添了十數萬冤魂罷了。既如此,吾等投誠,也算是無奈之舉矣。」
溫文先是一陣自言自語,聲音倒是不大,但剛好也可以讓溫虎聽個清楚。
不過說了這話,溫文彷彿真的就放下了心中包袱,也不管溫虎是和想法,轉頭問道,「昨日匈奴那邊不是有使者前來勸降嗎?你可曾招待妥當?」
溫虎馬上便是答道,「族長放心,使者那裡,某昨日已然奉上大禮,宴請之後,又專門安排了家中美姬侍寢,那使者到現在都還未轉醒,想來昨晚應該甚是勞累。族長問此事,可是已有決斷了?」
說到這裡,溫虎倒是沒有了之前的慌亂。估計他之前的模樣,大多也是裝給溫文看的而已。畢竟在他心裡,已經如此時候,不推一把,是在是有些著急。
「如此便好!事不宜遲,趕緊派人伺候使者起身,隨後汝便與其一道,趕往城外匈奴人,不,是大漢主將處請降,再備上一份厚禮,屆時……」
……
黎陽西城。
傅詢此刻滿臉笑容,志得意滿的端坐在戰馬之上,身後跟著一輛堆滿了東西的馬車。眼神熾熱的看著厚實的城門緩緩打開。
在他眼裡,那不僅是一扇城門,更是他飛黃騰達的天梯。以一己之力勸降一城,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黎陽重鎮。想來陛下那裡,他傅詢可以更進一步了。
此刻他心裡早已經沒有了對劉景的咒罵,畢竟也是劉景才讓他有了這樣的機會。但他心裡依舊沒有放過劉景的打算,畢竟也是劉景,讓他昨天可是濕了褲襠。也不需要多做什麼,只需他回到劉淵處,有的是辦法收拾劉景。
不一會,大門終於打開,此時太陽已經到了西邊,紅紅的太陽掛在天上,剛好透過大門照在了傅詢身上,讓他直接鍍上了一層金色。
眼睛一眯,右手搭在眼前遠遠看了出去。遠處一道無數騎兵組成的人牆便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最前處佇立一人,一身金光戰甲,赫然正是那劉景。
傅詢微微一哼聲,正待打馬出門。就見側方隨行的溫虎一骨碌滾鞍落馬,幾個疾步便跑到了傅詢面前。哈著腰,仰頭抱拳拱手行禮道。
「傅侍郎,大門已開,吾願為前驅。還請傅侍郎屈尊隨行!」
溫虎這傢伙一開始就知道了傅詢的身份,黃門郎可不簡單。算得上是皇帝近臣,這也是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原因。
另外他也沒有跟溫文說明,心裡未嘗沒有取而代之之念。此刻更是一副狗腿子之像,也是想多留下一些好映像。
傅詢對眼前之人倒也欣賞,主要是覺得這個人識趣懂事,當然手上的金銀和車中的美姬也是大大的加了不少分。所以倒也和顏悅色,欣然接受了溫虎的示好。
放下手,微微揮了揮寬大的衣袖,朗聲說道。
「既如此,就有勞溫將軍先行了!」
「無妨無妨,溫某榮幸之至…!」
也不多言,適可而止。
溫虎甚是有禮又是一拱手,隨機便轉身快步翻身上馬,一馬當先出城而去,身後自然是溫氏中的一幹家兵族老。畢竟是請降,人多顯得莊重。
行不到一柱香,眾人出了城門,傅詢正待上去與劉景交涉,說明溫氏請降之事。但劉景的聲音卻是早一步傳了過來。
「黎陽守軍,冥王不靈,不僅殺吾大漢之勸降使臣,如今更是想用詭計偷襲吾等。傳本將軍令,殺進黎陽城,大索三日。為傅侍郎復仇!殺……!」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