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月仙思舊恨 花老喪新歡(1)
王月君會懷疑花萬年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而她現在便在告訴小剛和卯兒這些原因。
首先、花家有內賊,這點已毋庸質疑。
其次、這個內賊可以輕易接近花太平的房間,將插著字條的金鏢打在花太平房門上而不露痕迹。
再次、這個內賊還得有花家庫房的鑰匙,而此鑰匙當時只有花太平、花萬樹和花萬年三人持有。
最後、也是最為重要的一點,就是卯兒與小剛先前都沒想明白的,賊人為何要利用太湖三傑,將花太平引出庄外。
「這原本只是我的推測。」王月君解釋道,「如果花莊主留在庄中被一併迷倒,所有的責任都將由他擔當。但花莊主一旦出庄,坐鎮庄中的就成了花二太爺。此時再教庄中重金失竊,花二太爺顯然也難辭其咎。到時追究起花莊主和花二太爺的責任,花家重立家主,這位置就非花三太爺莫屬了。」
卯兒立即明白了大姐的意思,搶著接話道:「據胡爺所說,花三太爺當夜在花莊主出庄的半個時辰之前便以『身體吃不消』為由回房休息了,原來他竟是為了撇開責任?」
「這當然也是其中一個原因。」王月君微微一笑,又補充道:「但更重要的是,他這樣也能使下藥更加方便。」
「大姐說的不錯。」卯兒點頭說道,「倘若鎮守庄中,他的一舉一動肯定逃不開眾人的注意,當然不如假裝回房行事方便。」
王月君也點了點頭,微微笑道:「當然,這些本來都只是大姐的猜測,並不能當作證據。所以大姐方才一回到庄中,一面請你去給花莊主解毒,一面便吩咐小剛來查探這位花三太爺屋中的情形。」
卯兒撫掌笑道:「原來如此,大姐輕功天下無雙,就算背負著花莊主,也絕對不是什麼花三太爺能比的了的,倘若暗算花莊主的賊人當真是這位花三太爺,他斷不可能搶在大姐之前趕回庄中。」
王月君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卯兒,大姐常便跟你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下之大,不知何處便有藏龍卧虎,『無雙』妄稱,切莫再言。」
「是。」卯兒低頭應道。
王月君見卯兒認錯,微微一笑,接著道:「不過卯兒後面這點說的倒不錯,但看那賊人的身手,確是遠不如大姐。這花三太爺分明也中了迷藥,此時卻已不在房中,就算方才出手的不是他本人,他也很難逃的了干係。」
卯兒又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顯是在自行咀嚼其中因果。
但一直默默聽著二人討論的吳小剛卻忽然開口問道:「大姐,我有一事不明。」
「小剛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王月君微笑著回問道,她這模樣倒不像是正在查案的江湖高手,倒像是哪個私塾中正耐心回答門生問題的老學究。
「那花三太爺既已成功將金子盜走,又已成功將自己隱藏在眾人之中,只要之後追究起花莊主和花二太爺的責任,便能如他所願的當上新家主,為何還要甘冒露出馬腳的風險,也要暗算於花莊主?」小剛不解的問道。
「接下來也只是大姐的猜測。」在回答小剛和卯兒的問題的時候,為避免自己錯誤的判斷影了響二人,只要不是完全確定的事情,王月君都會強調其為猜測。只見王月君搖了搖頭,有些嚴肅,卻又有些哀傷的把這「猜測」說了出來:「大姐認為,花三太爺會這麼做,是因為我們突然出現了。」
「我們突然出現了?」小剛顯然並沒有聽懂大姐的回答,仍是不解的問道。
王月君停頓了片刻,本來有些嚴肅的神情忽然更加嚴肅了十倍,只見她一字一句問道:「小剛,你還記得我們是為何要來萬花庄的嗎?」
「當然,大姐懷疑花老莊主的死與『他們』有關。」小剛不假思索的回應道。
「所以呢?」王月君顯是對小剛這個回答不太滿意,又近一步問道。
「所以……所以……」小剛沉吟片刻,忽然心中一亮,抬頭說道:「大姐是說,這花三太爺便是『他們』的人?」
「至少這個可能性很大。」王月君點了點頭,又說道:「我們先前便曾論及,以失竊金子之多,絕不是幾個人便能做到的——就算有花三太爺作為內賊也一樣——但賊人既有如此人力,為何案事之後便全都銷聲匿跡?甚至就連方才暗算花莊主的賊人,也是單獨行動?」
「大姐說的不錯,應該就是這樣的!」小剛像是完全明白了似的,興奮的說道:「『他們』本就為當今聖上所忌,萬一暴露了行蹤,惹來了朝廷大軍,絕對討不了好去。何況『他們』手下死士雖多,卻並沒聽說過有什麼能和大姐匹敵的絕世高手,所以遇到大姐就像耗子遇到貓一般能躲則躲,生怕露出了馬腳,就更別提敢和大姐正面較量了。」
王月君又點了點頭,她為人本十分謙遜,方才卯兒贊她「輕功天下無雙」時便反斥責了卯兒。但只要是說到和「他們」有關的事情時,她卻是絕不會有半點謙遜的。
只見王月君忽然轉身望向北方,目光中難得露出了恨恨之色。
「躲得過朔月躲不過望月,『他們』終究逃不出大姐的手心的。」本在沉思的白卯兒忽然開口說道。她見大姐又想起往事,心情難免鬱郁,當然便要出言相勸。
這句話好像的確有用,王月君面色本十分嚴肅,聽到卯兒這句,也不禁被逗得笑了起來。
原來這句「躲得過朔月躲不過望月」雖只是將「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換了一種說法,但這種說法顯然是為了強調初一是無月之「朔」而十五是滿月之「望」,加之王月君的「素曜」之號與「月君」之名,倒頗有一語雙關的味道。
但王月君這一笑也是一瞬間的事情,她一笑罷,仍是又露出了哀恨之色。`
……
客院之中,王月君又站在塘橋之上,仍是望向北面的天空。雖然她依然保持著那副嚴肅的模樣,卻愈加難掩面上的鬱郁。
吳小剛與白卯兒此時正坐在後者的客房之中,從窗戶中看著獨自鬱郁的王月君,卻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他們並不是不想再勸,可當他們的大姐露出這樣神情的時候,白卯兒第一下沒能勸住,後面便更不可能再勸得往。
更何況,想起「他們」之事時,他二人的心情也是十分沉重,既然勸不住大姐,不如就和大姐一同沉悶好了。
只是雖說是「一同沉悶」,他們卻也知道大姐這時候最不喜歡被打擾,所以二人便假裝進到白卯兒的房中繼續討論案事。
但心下複雜的二人,根本什麼也討論不出來——何況此時好像也沒什麼需要討論的了。
花萬年如果當真是「他們」的人,那麼其挺而走險暗殺花太平的原因,就連吳小剛也根本不用再問。
因為吳小剛也知道,「他們」對大姐的本事太過了解,也太過忌憚了。
「他們」當然沒能料到王月君會在此時突然出現在萬花庄,而王月君既已出手相助花太平,花萬年非但別想安安穩穩當上花家新家主,用不了多久便會被王月君給揪出來。
所以花萬年顯然只有乘王月君還沒完全明白時暗算花太平,以求能早些當上新家主。只要他真的當上了花家新家主,然後再想辦法除掉花萬樹、把持住花家的所有力量,那麼就算王月君之後再明白過來,卻也已經晚了——就算是王月君,也沒辦法與整個花家為敵。
這本是個「置於死地而後生」的妙計,但花萬年顯然還是低估了王月君的本事。或許花萬年本以為自己總能瞞得王月君過三、四日,誰知王月君只用了半日便已懷疑到他的頭上,於是他的這個「妙計」,反倒把自己的罪證都送給了王月君。
「置於死地」是「置於死地」了,「後生」卻沒能「後生」。
其實王月君並不想花萬年就這麼死了。
因為她雖然這麼快便識破了花萬年的面目,卻還有很多事情沒能弄清楚。比如說,花萬年究竟是怎麼將金子弄走的,還有那些金子,如今會在什麼地方?
更重要的是,花萬年很可能知道「他們」如今的行蹤。
但王月君也知道,正因如此,花萬年此時多半已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