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易教忠碎地 莫使恨歸塵(5)
趙錢孫李是犯了「謀主」的死罪,這才為丹傑處死,而無論崑崙二仙死因為何,顯然都不可能與丹傑有什麼直接的關係,為什麼王月君卻說三人的死因「根本差不多」?
如果說那「玉京仙」鄭風死的和趙錢孫李差不多倒也罷了,因為鄭風是遭萬箭攢身而死,而丹傑處死趙錢孫李至少用的也是一根箭。
但死在亂槍之中的「天柱仙」施雲,就怎麼都和趙錢孫李相差甚遠了。
所以王月君所說的「死因」,既不是指三人的罪行,也不是指三人的死法。
那是遠比罪行和死法更為根本的原因。
原來崑崙二仙之死,說來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
漆黑一片的藏寶洞中,王月君四人借著火光謹慎前行。
只見走在最前方的王月君每一步都貫注了極強的內力,竟將這分明是硬石的洞底踩出了一個接一個的深深腳印來。
王月君先前雖進到過這藏寶洞一次,但那觸發陷阱的機關位置本就未必會一成不變,何況那神秘老者既也同這寶洞有莫名的關係,甚至指不定他還有別的辦法來發動陷阱。
這些陷阱雖對小心謹慎的王月君完全構不成威脅,但若是忽然向著丹傑三人發動,那就難說的很了。
所以王月君以渾厚的內力將洞內踩陷,既能試探出落足之處是否是機關所在,更能將布置在洞底的槍坑和鐵網一併試探出來。
於是丹傑三人準確的踩在王月君腳印之上前行,首先便沒有觸發機關的危險。何況這洞中陷阱最厲害的地方,就是那三面環圍、要人避無可避的鐵網,而這些鐵網既已被王月君給破壞,就算山壁以及洞頂的亂箭陷阱能有另外的方式發動,依丹傑三人的功夫,也就完全可以應付了。
於是四人雖前行的十分之慢,卻也沒被洞中的陷阱傷害到一分一毫。
真正為陷阱所傷害的,當然便是崑崙二仙了。
……
四人在寶洞中走了不久,忽然便看到眼前有一處已發動了的槍坑陷阱、以及稍遠之處又有一處已發動了的暗箭陷阱。
這兩處陷阱當然不是王月君先前入洞之時所觸發,因為這兩處陷阱之中都已是血跡斑斑。
「看來就在此處了。」王月君仔細看了看兩處陷阱的模樣,不禁搖了搖頭,接著說道:「他二人雖小心翼翼,一路避過陷阱來到此處,但鄭前輩終於還是觸發了那通亂箭,而那施前輩多半是被嚇得連連後退,這才又踩進了他本已避過的陷坑之中」
丹傑三人也一面看,一面都點了點頭。他三人此時當然都已明白,此處才是崑崙二仙真正的喪生之處。
崑崙二仙昨夜會搶著和趙錢孫李守下半夜,卻在換崗后又忽然失蹤,其目的原來便是這已被王月君發現暗門的藏寶之處了。
吳小剛點完頭,又不禁黯然的說道:「想來他二人料定了大姐和丹傑小王爺的性子,知道大姐雖已發現了藏寶之處,但在查清達邦兄二人的死因之前,絕不會以寶藏之事為重。於是他二人便想乘大姐查探真相之時,來洞里偷走一些能隨身攜帶的寶貝。之後他們無論是藏在山中,還是繞到山的另一面逃走,我們也未必能找得到他們。」
白卯兒也不禁露出了一個頗為無奈的笑容,接著吳小剛的話頭說道:「只是大姐分明已告訴了他們這洞中機關十分厲害,他們卻還是要來以身相試,當真和那趙錢孫李有『異曲同工之妙』。」她頓了頓,又搖著頭說道:「但如此說來,他二人也只不過是想趁亂偷走些寶貝的小毛賊而已,真正的主謀,只怕還是趙錢孫李口中的那位老者了。」
王月君點了點頭,說道:「我原也以為,趙兄或二位前輩其中有人會是主謀、或至少是同謀之人,但當我看到那搖光峰上的情形、又發現二位前輩其實根本不是死在那處之後,才知道趙兄最多不過是被人利用而已。」她頓了頓,又苦笑著說道:「所以我那時才想到,那主謀之人必然不會對趙兄手下留情,這才那麼著急的趕了回來。」
吳小剛默然半晌,終於也點了點頭,面帶愧色的說道:「大姐說的對,我當時一見到那山上的情形,便懷疑二位前輩是趙錢孫李所害,但其實我早該想到,如果當真是那樣,這趙錢孫李就更不該騙我們去發現此事,因為那樣雖拖延了我們的查探時間,卻也會要我們更快的懷疑到他身上,他就算有時間去謀害小王爺,自己就更難逃脫了。」他頓了頓,又搖頭說道:「何況二位前輩既然根本是死在寶洞之中,那想必是那老者故意將二位前輩的屍身帶到搖光峰上,待屍身為狼群所噬,便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真正死因。對那老者而言,只要時間足夠讓趙錢孫李害死小王爺就行,至於這趙錢孫李自己逃不逃得走,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白卯兒笑罵道:「你這笨蛋,誰告訴你『待屍身為狼群所噬,便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真正死因』的?你會胡猜瞎想,你當大姐也和你一樣么?大姐若不知道他們的真正死因,怎麼會帶我們來這裡?」她不等吳小完回話,又看著王月君,撒嬌道:「好大姐,你快告訴笨蛋小剛,你究竟是如何知道二位前輩是在此處喪生的。」
說吳小剛當時是在「胡猜瞎想」,這確實沒錯。只是說話的白卯兒好像忘了,當時的胡猜瞎想之人除了吳小剛之外,當然也少不了她自己一份。白卯兒會故意不提自己,又忽然撒起嬌來,只說要大姐將事情「告訴笨蛋小剛」,這表面上是她想將自己撇開,但其實只是她覺得此時的氣氛實在是太糟糕了,想活躍一下氣氛罷了。
王月君如何不明白這位妹妹的意思,微微一笑,說道:「這很簡單,傷痕並不只會留在屍身上。」
「原來如此。」吳小剛恍然大悟的說道,「難怪大姐當時會將他二人的腰牌看的那麼仔細了。」
原來那寫著「施雲」和「鄭風」的兩面腰牌上面滿是兵刃掛出的新痕,其中施雲的腰牌傷痕都在同一面,而且深淺差不多,顯是同他一起掉入槍坑之中為亂槍所刺。而鄭風的腰牌則傷在很多不同的地方,而且深淺各異,自是被來自四面八方的亂箭給射出來的了。
只是其實以吳小剛的聰明才智、以及他跟隨王月君這麼多年的破案經驗,他就算不像自己大姐那般見識過這藏寶洞中的陷阱,不明白那腰牌上的傷痕是哪處的利刃所為,至少也該先發現這些痕迹才是。
但吳小剛先前卻完全沒有發現那些痕迹,這自然是因他那「是趙錢孫李所害」的判斷先入為主,他便根本沒想到細看腰牌之故了。
……
丹傑自進到藏寶洞中,雖一直沒有開口,卻本還能靜靜的聽著王月君三人說話。
但當吳小剛說出那句「對那老者而言,只要時間足夠讓趙錢孫李害死小王爺就行」之後,他便連聽的心思都沒有了,自顧自便發起愣來。
白卯兒方才的「活躍氣氛」,本有一大半是向著丹傑說的,但失魂落魄的丹傑,卻已完全沒聽到她在說什麼。
而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任何人聽到有人如此苦心積慮謀害自己,而自己卻對其原因一無所知,本就難免變成丹傑這副模樣。何況車師王爺府此行尋寶的六人,如今只剩丹傑一個孤家寡人,縱然身邊還有王月君相助,丹傑也難免會不知所措了。
除此之外,還有那本是為了完成母親遺命而涉險西行獻寶、卻不知為何卻成旁人害他的棋子的傅西歸,如今也是生死未卜,這就更不免要丹傑為之憂心了。
傅西歸其實還是活著的,只是他還能活上多久,那就沒有人能夠保證了。
因為丹傑雖正在發愣,卻忽然便聽見傅西歸的慘叫聲從洞外傳來,緊接著便是漫山的狼嗥之聲,就像是在告訴洞中的丹傑四人:「你們若不趕快出來,這姓傅的可就死定了。」
於是只見丹傑忽然身形一展,立即便向著洞外奔去。
「小王爺不要衝動!」王月君雖趕忙大叫,卻已叫得有些晚了。
原來丹傑如此焦急之下,哪還顧得上踩著王月君的腳印返回,他沒沖多久,立即便觸發機關,接著便是一大片亂箭向他射來——那主謀之人會忽然要傅西歸發出這聲慘叫,顯然本就是為了引得洞中的丹傑慌亂,顧不得提防陷阱便衝出來了。
只是好在這一路上的鐵網都被王月君破壞,陷坑也均被試探出來,丹傑這豬突豨勇般的亂沖,反倒直接便衝過了亂箭所射的地方。
但就在這時,丹傑前方的洞壁之上,竟也提前射出箭來——這些箭當然不會是丹傑踩中機關所觸發,正如王月君所料那般,這些陷阱果然還有別的辦法來發動。
丹傑正以全力拚命前沖,這些箭雖並不是直直向他打來,他當然也停不下來了。
何況丹傑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此時只覺自己這一行人大都是因他而死,斷不能要傅西歸也一併為他而亡,於是他腿上加勁,竟想衝過這片本就提前打出來的亂箭。
而丹傑如此的莽撞之舉竟然沒有做錯,忽然,他只聽身後的王月君大喊道:「小王爺只管前沖,若是稍有遲疑,不免反受其害。」
丹傑剛聽王月君說完,就只覺身後有一股巨力襲來,他順著這股力道,竟像是飛了起來似的,立即便衝到了洞口之處。
原來王月君雖來不及阻止丹傑,但丹傑衝過第一道亂箭之後,她便已想到了辦法。她見丹傑如此不顧自身安危也要衝過亂箭,竟運起十成功力,以袖風來助丹傑衝出洞外。
這件事說來簡單,其實其中大有危險,這股風既用上了王月君十成功力,與她平日揚起的清風當然大有不同。這股風蘊含內力著實太強,那些並不順著風勢的箭矢甚至都有許多已被吹折,丹傑方才若敢有半分停步之舉,勢必反為她內力所傷。
但王月君這番雖已用上了全力,一個喘息,還是趕忙也向著洞外掠了出去。
以那主謀之人的設計,其兇險當然也不會只在洞中,她若不敢忙出去,丹傑別說救不了傅西歸,只怕自己也要遭其毒手。
只是王月君此番卻好像預料錯了,當她出到洞外之時,丹傑非但沒有危險,而且已將群狼全數趕走。至於被狼群嚇暈,差點步達邦二人後塵的傅西歸,也被丹傑從崖邊給扶了起來。
這本事是件難得的好事,但王月君卻立即心下一寒。
以王月君眼力,就算她再怎麼心急如焚,當然也能看出傅西歸根本是假裝暈倒。
但洞口距崖邊畢竟還有一段距離,何況王月君方才稍做的調息並未使自己氣息完全順暢,她平日縱能一掠而過,此時卻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
於是王月君只能趕忙提醒道:「小王爺小心,傅小兄弟另有企圖!」
丹傑愣了一愣,卻只覺傅西歸果然反抱住了他,然後便向後一仰,想借著下墜之勢,帶著丹傑一併往崖下墜去。
只是以丹傑的武功,他縱然只有一丁點防備,那便已不是傅西歸能帶的動的,只見丹傑雖已被傅西歸拉出了半個身子,危急中趕忙使了個「千斤墜」的功夫,穩穩便立在了崖邊上。
可丹傑本還將懸空的傅西歸給拉回來,傅西歸卻忽然雙手一松,就這麼直直的從丹傑、以及王月君的眼前消失不見。
「為什麼,你要袒護這個大惡人?」這充滿恨意的聲音,便是傅西歸對王月君說出的最後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