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他等不到了

孟眠跟著祝子進了病房，裡面很安靜，除了儀器發出細微的聲音。

祝子坐在床邊，他示意孟眠也坐下。

孟眠老老實實的坐在祝子面前的椅子上。

面對孟眠的時候，祝子總會想起很多從前的事。

他們之前已經見過兩次了，算上這次才第三次，如果放在從前，祝子一定想不到會和孟眠這麼一個渺小的平凡人產生什麼交集，他曾被凡人辜負一腔愛意，如今是一點情感也不願意付諸於他們的身上。

他不相信人類和神明之間會建立什麼真正的情感維繫，雖然他也曾是芸芸眾生的一個，但參破紅塵之後，萬丈皆空，他早就脫離了肉身所及境界，嚮往和追求的，是更高層。

所以，正是因為如此，在陸寒昭一手創辦崇初書院的時候，祝子只當他是寂寞了，或許只是需要那些短暫生命體的陪伴，直到陸寒昭收了沈清沈濁兩個學生，不計階層廣納學生，無論貧富，盡可讀書習字。這時，祝子才慢慢意識到，他最驕傲的學生腦子裡裝的，和他是截然不同的。

祝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天金書的傳承，以及風岳山這個結界的平衡。

陸羲和則不同。

陸羲和的心裡，裝的是一個天下。

直到遇見十一。

那個凡人女子的所作所為，祝子略有耳聞。

她為陸寒昭赤足尋貓，她為陸寒昭徹夜不眠，最後命都給搭了進去，無怨無悔。

許是心裡裝滿了天下太寂寞，滿心為人的陸寒昭，也是頭一遭碰見這樣滿心裝了他的人。

和真心猝不及防的撞了個滿懷，祝子甚至說不上這是陸羲和的幸還是不幸。

幸的是得到了連凡人都稀少得到的寶貴真情，不幸的是，這樣赤誠坦蕩一腔為他的感情……或許只有一生一次。

陸羲和請求他封存記憶的時候，祝子毫不意外。因為他也經歷過那樣的故事，雖然過程不盡相同，但結局大致相似，因為他們都想忘了那個讓自己不滿意的結局，也想忘了那個凡人。

他幫陸羲和封印了記憶，卻也總是在那個過程中想起當初的自己。

如果時光倒流他還會重新這樣做嗎？封印自己的記憶，封印自己的痛苦，只求一個心安。

祝子的答案是，他並不悔這樣做，哪怕是重來一百次。

但他的學生不會這樣選擇，因為，第二次遇見那個女子的時候，陸羲和的感情不摻有一絲雜質的傾瀉而出，陸羲和是真真正正愛上了那個叫做十一的凡人。

其實他早該想到，羲和從一開始創辦崇初書院，在他身上的人性就大於神性，他的悲憫心，他對病弱藐小的那一方的共情力，早就註定了這一天的到來，不過祝子沒想到的是，兜兜轉轉幾世，陸羲和動心的還是那個女子。

祝子認為這是婦人之仁，也是不必要的情感。

第二世那個凡人在尤蘭山上死去，陸羲和那會兒近乎瘋了，他回宮之後就殺了那個昏庸無能的元昭帝，導致天金書上本該有的歷史進程加快，時間秩序混亂，直接導致尤蘭山和那個時空的覆滅。

從那次之後，陸羲和差點因為這個和他決裂。我愛搜讀網www.520sodu.com

也是那次之後，陸羲和每一次都會讓那隻修成了人形的貓出去遊歷人間，說是它生性散漫喜歡自由，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隻貓兒根本就不是天性愛玩，她只是去尋找那個叫十一的姑娘。

還有崇初書院的三千符兵。這符兵是陸寒昭從游振玉下山之後便養出來的，用來做風岳山最後一道防線，然而，符兵在崇初書院的太平日子裡，以人形在外，目的不過也是一個，那就是找到十一。

祝子知道，崇初書院的那群毛頭小子們怕他，若不是陸羲和，怕是沒人會敬他這個師祖，但他不在乎，他心中的道便是天金書永生永世得以延續，無論誰接管了歷史守護者這個位置，祝子都希望他能跟自己一樣。

但陸寒昭偏偏不是這樣合格的神，他太有人情味，也沒辦法摒除那些天下蒼生的性命，在祝子看來，陸寒昭的雜念也太多了。

即便如此，他不是個令祝子十分滿意的神，卻因為他的這一點，成為祝子最驕傲的學生。

祝子從不後悔選擇陸寒昭作為自己的接班人，因為十一這件事曾一度讓祝子懷疑陸寒昭的能力，又因為游振玉，讓祝子徹底否定了對陸寒昭的質疑。

一個神，如果真的沒有一絲的悲憫心和人性，那麼就會成為游振玉。

他將不再感恩自己的力量，無視時間秩序，即便是天金書也會只為自己所用，這樣的神只具有神明的空殼，他的德行和邪心都將違背蒼生和大地，甚至與時間為敵。

「我厭惡你，最後在我身邊的人卻是你。」

祝子眼角眉梢的皺紋微微彎折，嘴角也翹起。

孟眠老老實實的聽著，半點不禮貌的情緒都無。對於祝子為什麼討厭自己，她並不是很清楚，她連面前老者的性情都不知幾分，卻因為陸寒昭的關係，待他也恭敬。

「不想問為什麼？」

瞧她聽話的模樣，祝子問。

孟眠搖了搖頭。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感受到了來自祝子的敵意，雖不知道為什麼，但猜也猜得到，大概是因為陸寒昭。

沈濁說過，師祖是最反對先生和十一在一起的人。以前先生派出符兵找尋十一，師祖也會有相應阻攔的手段。

這樣一想，祝老先生對自己為什麼這麼大敵意也就不言而喻。

「您有您的原因。」

她只淡淡說這一句。

「每一個歷史守護者壽命將盡的時候，都是可以感知到的。我的力量快散盡了，我知道，就是今天了。」

「老先生您別急，只要陸寒昭能重塑天金書……」

孟眠話沒說完，就被祝子打斷了。

「我等不到了，孟警官。」

等不到自己完成使命，也等不到那個引以為傲的學生出關。

他關於風岳山的大夢……馬上就要醒在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