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玉其碎
沈濁的每一個字都在挑戰何舟渡的忍耐力和自尊。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覺醒……不過,按照您這操行,前世記憶放出來了不是為禍人間嗎?」
沈濁臉上露出一個嘲弄的笑,神態依舊冰冷。
如果崇初書院將不復存在,他也斷然不會苟活。面對的敵人再強大又如何?他擁有比敵人更強大的內心。
最重要的是……從始至終他都不是一個人孤軍奮戰。
何舟渡輕輕勾起唇角,那笑容里的意味不明。
「從崇初書院里出來的人,其他方面我不予評價,一個一個的骨頭倒是很硬。」
不禁想起那一年差一點就實現了自己的心頭所願,推翻一起世界秩序全都重來,包括時間的順序,也將從他雙手中重構。
風岳山只是他整個宏大計劃中最小的一部分,不過也是所有計劃的起點。
就像是在一個實驗中最重要的那個容器。
他的執念曾經就被這個容器粉碎,他以為風岳山和崇初書院這一體的二者會不堪一擊,其實它們的強大遠超過他的想象。
「不過……只是骨頭硬又有什麼用?你的這些口舌之快的確可以幫你出氣,但是你打不倒我。現在祝子不再擋路了,我想做的事,誰還攔得住我?」
與此同時,何舟渡緩緩舉起自己的右手。
他的掌心朝上,面容平和,只有在沈濁言辭激烈的時候微微濺起一些波瀾。
遠處的孟眠忽然發覺一件事。
何舟渡和陸寒昭某些地方是很相似的,但是游振玉卻不同。
她所知道的游振玉,意氣風發,能言善辯,做什麼事情都信奉自己那一套規矩的人。
儘管素未謀面,但是,眼前的何舟渡反而和游振玉重合不到一起去。
「一起覆滅吧,跟著風岳山,還有你那個至今都沒出關的廢物先生一起。」
一抹嘲諷的笑容緩緩浮現,何舟渡蔑視的眉眼愈發清晰,就在他快要抬起手那一瞬間,孟眠大步沖了出來。
她不知道何舟渡是不是要做出什麼進攻的舉動,只希望自己出現在了那個最對的時機。
何舟渡的動作果然停下了。
他怔住,微微擰眉:「孟眠?」
「是我。」
她很勇敢的迎向何舟渡的眼睛,一如既往。
哪怕是很清楚那雙眼背後的東西在變。
「你那天對我說的那個夢,其實是想告訴我,那就是在你身上發生過的事吧?」
她開口,問他。
何舟渡輕笑:「你已經很久不好好聽我講話了,所以我到底為什麼說,還重要嗎?」
「我們本來可以有很多次好好講話的,局面也完全可以不必要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和我說過,考古是你最喜歡的事,你要一直做下去。難道現在也是在做你喜歡的事嗎?」
「是啊,我在做我喜歡的事,只不過這件事觸犯到了你的利益,所以你開始跟我起衝突,孟眠,你從始至終都沒意識到你對我的背叛意味著什麼。」
除了考古之外,孟眠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真心相待的人了,哪怕他對孟眠的情感遠遠達不到愛情。這也意味著,他從小最真心對待的一個人,終於也選擇了別人,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身後,只做他一個人的聽眾了。
「我不是你的附庸,什麼事我也有我自己的判斷,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什麼是善什麼是惡,這些在我心裡都有各自衡量的標尺,以前我們倆的標尺規格是一樣的,現在不同了。」
「強盜邏輯。」
孟眠擋在沈濁身前,繼續說:「這哪有誰對誰錯,彼此各自為戰的事,就別上升什麼高度了。」
「各自為戰?你為誰而戰?」
這話比沈濁的話更扎耳,心裡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開始又酸又疼。
下意識的,何舟渡才發現自己問出了一句自取其辱的話。
他本來也沒想過孟眠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在她小的時候,每次不懂事都是他在旁邊叮囑著,教育著,她成長的經歷中,他一定是繞不開的那一筆濃墨重彩。
那個時候的他還沒覺醒,當然不懂前世的自己都經歷了什麼。
被逐出風岳山之後,像一條死狗癱軟在路邊,失去力量的他脆弱得像是一張隨時都能被撕壞的紙。
造化弄人,唱戲的那會兒就想收了他當男寵的富貴人家心思一直沒死,游振玉上山之後,也派人在找他,告示貼的滿城都是,他想逃都沒地方逃。
而這也是促使他跟隨祝子上山的原因之一。
風岳山下,再無游振玉可落腳之處。
被趕下山之後,在破廟裡沒窩了幾天,就被一個要飯的乞丐給發現了。
他接下來面對的事情,簡直可以一眼望穿結局。
乞丐直接舉報了他。
那群人來的時候,游振玉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能讓他強大和守衛自己的力量已經沒有了,他只能任人魚肉,被帶回了那個權傾朝野的男人的面前。
那個男人只是需要一個寵物,但是他卻一生都失去了尊嚴。
淪為禁臠,掌上玩物,祝子給他看了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又無情收回,與此同時被粉碎的也是游振玉的宏圖大志。
很可笑吧?就連何舟渡也覺得可笑。
當年風岳山上數一數二的得意門生,如果不是做了錯事,完全有機會可以跟陸寒昭一較高低的小師叔,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那一生他都過得極其痛苦,也極度扭曲陰暗。
這些記憶重新回籠到何舟渡的腦海里時,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消化。
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視角和心態去看待游振玉的命運,因為那是他,但也不是他。
直到看完游振玉那悲慘可笑的一生。
是他選擇了游振玉的命運,而不是游振玉選擇了他。
何舟渡認為,游振玉是他的一部分,在靈魂深處,他是有著這麼一段被人狠狠拋棄的經歷。
帶他上山的是祝子,帶他學習那麼多東西,帶他領略天金書的光彩的也是祝子。
那麼為什麼就不能給他一次機會呢?
他只是個做錯了事的學生啊……何至於此。
逐出風岳山,從此折了雙翼,只淪為一個普通人的玩物。
他怎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