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風輕喂堤塘

「月華。」

一片漆黑里，我找不到同伴，於是只能大聲喊她。

我在我的後方不遠處找到她的聲音，順手把一直帶著的探路石遞給她。這黑色石塊小而薄，雖一直放在衣服口袋裡，但難以察覺，我也因此一直帶著它。

成為「衛戍長」之後，月華曾給我很多風族的裝備，包括搭載隨身小空間的控制裝備，他們日常之用所謂的「手機」。那次裝備包，是在我得到太風月影和遠古衛戍軍之前，最實用的一次裝備升級，讓我在表面上更像風族人。用慣了方便的東西，人就懶了；我習慣起他們的空間系統，無論是跨時空的瞬移，還是隨身攜帶的小空間，由此漸漸習慣了風族其他的生活方式，只不過探路石太小，被放在一塊玉佩和琥珀間，間雜著，竟也忘了，於是今日僥倖還留在我身邊。

在月墟，風族人的一切科技都失效了，這到底是月墟本身環境作祟，還是韡萊在兩千年前埋下的陷阱干擾，連月人們都想不通。總之，他們失去了月地和風族的技術支持，困囿於廢墟，正如無頭蒼蠅。原本唯一能用得上的是遠在月地的太風防衛，但因為發號施令的兵符染了人血，而此人奄奄一息、生死未卜，兵符也沒人敢妄動了。

既然我們面對的是韡萊的難題，從她墓里墓旁拿到的東西理應都能派上用場。

雖然沒有再說話，但月華很快明白了我的想法。

我們倆走到一起，背抵著背，全神貫注。

「賭一把？」她這樣問我，不是命令，而是試探。

早在子青家的二樓、我軟禁她時，月華就把指揮權交給我了，即便我不知她對我的信心來自哪裡，現在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我右手舉起太風月影，在肉眼不可探尋的黑暗裡，利用鑄劍人埋在劍里的機關，找尋它的兄弟太古。太古匕首被我釘在水棺頂部，引來月華和神劍，但此刻環境天翻地覆，我無法判斷太古是不是還在。

我拿著太風，繞了一周，卻沒能探測到太古。太風劍刃通體暗光，如冰棱般冷冽，直指蒼穹，卻等不到太古的回應。

一直在我背後守著的月華著急了，「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這時，死寂的世界里多出了子珀的聲音，「月華的三角籠中放入蓍草，可以召喚不死之魂，釋放它不死的原因。但是這種召喚和釋放，其實是來自鷓鴣嶺的力量對不死之魂的逼迫，而非它的自願，所以有什麼結果並不好說，要看不死之魂對召喚者的態度。」

我看不到子珀在哪兒，但他既然這麼放心地說，估計是可以讓大家都聽到的內容。

「什麼意思？」

「子華，你沒聽說過這個故事嗎？鷓鴣嶺的神人之所以被稱之為神人，除了』神』這個自帶的姓氏，還因為我們能做一些不同的事。因為行事作風與風族常人有異，所以才被人敬重但也遠之，神族枯守鷓鴣嶺，也得了一個』桃花源中人』的處境。」

「我確實不知道，不過你召喚出的是——」

「我想召喚的是韡萊，如果她的致命傷確實在月墟領受，那應該可以召喚出什麼來。」

第三個人的聲音跑了出來，是子復，「那會是什麼呢？金烏已經被太古月影趕跑了。」

然而，事實便是他用三角籠召喚的，又或者說是月墟對待入侵者的，是可以封鎖人對外界感知途經的死寂，這種無聲無息的應答，連創造月墟的太風自己都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月華——」我喊上幫得上忙的人，「給我一分鐘……一分三十六秒。」

此人給我了她和月地的全部信任，我怎麼也要帶她和困這裡的人出去，回八千里路把該算的結算了。維昌小說網www.120weichang.com

我雙手握劍，指向不明方位的天穹，嘴裡念叨著，「風啊，請替我到時間盡頭，卸下我的擔憂。」

我之所以說出時間，是讓月華有個準備；我之所以能確定到「一分三十六秒」，是因這九十六秒時間，是我猜測的太風當年製造月墟的時間，只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的時間單位和地球上的度量是否一致。

我話說完，月華蹲下，在地上用探路石敲出三聲響兒，就像她之前召喚台階精芳甸時做的。腳下的明明是種滿蘭草的泥地，卻依然能用石塊敲出清脆的聲音，風族人的虛境就是此般神奇。

風人對空間和時間的掌控，已經駕輕就熟而至可以無視的地步。因而聽到暮王渴望取代時間、尋找新的秩序，我十分不解，現在的狀態他們還不滿足嗎？或許來自小地方地球的我，在月地受風族文明熏陶一月，還無法領略他們的雄心壯志。

探路石敲擊地面發出的清脆聲響，傳到遠處而不斷絕，成了悠揚的樂音，我不知它去往何處，但這超出常理的持續時間，讓我意識到，它去搬救兵了。

「成了。」

太風劍刃頂部的一點光芒滑到劍柄、我的手背上，那顯然是光，卻模糊了我對「光」的概念。

我乘勢揮動太風，劍鋒上滾落的光芒停留在我的右手，似乎在為我指引操作。這種「說明書」倒是好用。

只一次，我朝天空劃出一道光，倒也不是月影劍劃破黑暗，而是太風自帶的光芒滯留在漆黑里。旋即，那光散成小珠子、淡去，卻隨著散去的能量又在黑暗裡劃出一條條拖拽著光亮的尾巴，像是在用力把黑幕撕開。它們使勁向上，匯合於東邊天空，那是太古的位置。

太風準確找到太古后，月影刃互有感知，在天地間聯線，借著第一道光劃出的破綻，撕扯開黑暗。

我長舒一口氣，手上的光芒順而鑽入我手裡。右手心有一陣滾燙，這熟悉的感覺回來了，劍魂回來了。

「謝謝。」我用右手捂著嘴，輕聲說，像對自家的寵物一樣。

我都多少年沒養狗了，當年它的衣冠冢還在我家的老柚子樹旁。說是衣冠冢，其實不過一塊空木碑，現在可能早已腐爛。

十多年了的事，我無端想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境遇走到了大白天光，壓力消遣，我也有餘力想地球上的事了。

「回來了！」

驚喜的是子湛的聲音。確實，她手上的人命最緊急。

我們在月墟的困頓中被太風帶了回來，著陸點是月影洲的高台；所謂著陸，不過也是太風太古劃破黑暗的一瞬。

因為那塊探路石發揮的作用，加之落腳點並不是我原先預想的月島邊緣月華家老宅后的礁石，畢竟那裡和月墟給我們的最後一個幻境——蘭澤的島礁一模一樣，而是月影洲宮殿群的中心，這讓我對韡萊墓有新的認識。

子懷背起子白，等著我一句話。

我卻轉向了在我身後的月華，「接下來，聽你的。」

她一直保持著作戰狀態，貼在我身後，即便見周圍環境熟悉，也高度警惕周圍的瞬息之變。

她把探路石還給我，轉而看了看月影洲的宮殿，對我們說，「回去，把子青的葬禮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