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手執祝燈徨
「怎麼讓他就躺在這裡。」子悠嘟噥著。
子白被安放在子青家的二樓,一度軟禁月華的地方。他臉色蒼白,沒有一絲生氣,呼吸急促,看上去老嬴家的沉睡療法不起作用了。
我明白子悠的疑慮,情況這麼緊急,去子懷的診所更穩妥;那裡處於江心月安全等級最高的月島,還是老嬴家的祖傳診療地,聽上去怎麼樣都比子青家適合治療。
「你好了?」我問她,我更想知道她獲得的情報。在是非之地,面對來路不明的「鬼魂」,她搞這麼一出,不會是想再見子青這麼簡單吧。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她小心翼翼打量周遭,又試圖尋找月華的眼神,似乎是要得到月華的同意。
月華忙著子白那邊,可沒興緻招呼兩個身體健康的大活人。
「你發現它不是真正的鬼魂了?準確地說,它可以是幽靈,但絕不可以是子復的魂;而事實上來看,它確實是飄在月地上空的一縷魂魄,掙扎著隱蔽地告訴我們一些事情。」
我的話讓她放心開口,「確實不是子青,但也不是魂魄。是機器人,衛戍軍的一員。奇怪吧,你一個衛戍軍的軍長,竟然沒有發現?」
「我畢竟是外來戶。」我這個「外來」,可比別的外來人口來得還要遠。
「我之所以主動找葯昏厥,是因為我第一眼就看出了它的問題——我對子青太了解了。它既然要裝子青,即便是魂魄,見我也必須裝出熟絡的樣子。神醫家給我配的葯,我吃了十幾年,同樣太熟悉了,我有分寸;知道多吃多少、少吃多少,都會得到怎樣後果。而恰好,你並不懂這些;於是,我就大膽試了一下,還是在你的眼皮底下。假子青見我昏厥,只能要照顧我;因為它要徹底地模仿子青,所以我知道他抱我的方式,知道只有這樣我能接觸到衛戍軍的機器人一個共同的弱點,一般它們都小心不暴露於人的地方。」
「肩部?」
「準確地說,是三角肌的內側。現在的機器人已經沒有這個問題了,但兩千年前的風族對機器人的製造過分要求類人,即便技術條件已經能將人體組織細節等比例、等機能地複製於人造機器結構上,但仍有漏洞——結構漏洞。我查閱史書,發現這個漏洞就存在於肩部;風族人為了機器能更好運行,在機器壽命內完成它們的任務,給機器人們的第一條指令便是保護自己的漏洞……」
「不是想著改進漏洞,而是給機器下指令注意自己的軟肋——這個想法,很別緻。」
「也難怪,現在的風族人已經不知道這些事情了。我都是翻了好些陳舊檔案才找到的——當然,這是我一個秘密史官的職責,分內之事罷了。我在五年前找到的史海里的一個微小細節,居然能在關鍵時刻用上。」
「月華是從你這兒知道遠古經紀人的弱點?」
「子華?」她一時沒反應過來,「我確實是因為她詢問我衛戍軍的事,才去翻史書,才有後面的展開。但是我總覺得,她應該早知道這些了,問我只是想知道詳情罷了。讓我驚訝的倒是你,她把衛戍軍交給你,居然沒說這個控制機器人的關鍵之處。」
「我知道,在肩部可以開、關機器人。」子照真就這麼被控制了。
「不只是開關。」她交給我一塊拇指大小的黑方塊,「這是它運行存檔的副本。為了隱蔽提取,我只能攜帶拇指大小的複製材料,當他抱起我時,我手順勢搭在他左側三角肌上,通過黑框提取隔了肌肉組織、藏在內側的它的運行檔案,是它從誕生以來所有活動的存檔。拇指黑框的材料基礎是夠了,但是這項技術——我不知道你們天牧之野對這項技術是怎麼限制的,月地為了防止這類隔牆偷窺技術的濫用,對它的提取和查看都做了限制。即便我因工作需要,能拿到不限制的材料,但依然看不了。」
看來,這技術叫「隔牆偷窺」,而黑色方形薄片被稱為「拇指黑框」。
「我可以?」既然肯給我,恭敬不如從命,我就不客氣接下了。「你冒生命危險,就為了拿到藏在它肩部的信息?」
「這可是至關重要的信息,涉及衛戍軍的核心機密。你想過沒有,衛戍軍在塵封以前做過什麼?」
「什麼?」我是真不知道。
她無奈地解釋,「韡萊啊,只有韡萊真正指揮過江心月的衛戍軍。兩千年前月地草創時期的機密,包括月墟的,都被韡萊下令銷毀,而衛戍軍隨之被封存。為什麼封存?」
「為什麼?」510文學www.510wx.com
「想知道嗎?」
「都在這裡?」我小心翼翼收起黑框,它太小了,我怕丟。
「在我之前,從沒有人得到過這些信息。一來,衛戍軍被封存后,僅存的一些可行動的活物,鮮有人接觸;二來,年代久遠,具體怎麼使用這支軍隊,知道的少之又少;再者,遠古機器人對自己的漏洞十分保護,一般人很難得到。要不是假子青必須接觸我,我還沒那麼容易得到這些。」
「可還是命重要。」我嘀咕一句,這便是我的信念。
「沒事,那是我每天都打交道的葯,我有分寸。」
我下意識看向月華。機器人的重要信息到手了,但查看內容的關鍵還在月華手裡——我的兵符因為間接導致了子白的險境,現在正在月華手裡接受檢查。
我估計她也看不出什麼,不然不會在這個房間內徘徊。
我挑了一個曬得到太陽的安靜角落,找她來問,「月華,我有幾個問題。」
那是個窗戶角落,有風有陽光;我覺得這樣的環境,適合討論見不得人的話題。
「軟禁我還不夠,這下——」
我打斷了她,「要收網了,幾個坐標要確定吧?」
我拿出一片紙——準確地說是兩片疊在一起的紙,上有線條,可拉扯成一個鏤空的物體。
「月墟?」
「我一直在想,雜亂的月墟圖騰到底哪裡像月墟了,於是讓子照在兩張紙上畫了月墟圖騰。只是挑了兩張有韌性的紙,就可以做出這個效果了。」我遞給她一個三角籠,「和你編的那個很像。」
「我從來不知道還有這事。」她觸碰紙籠里的一顆珠子,充滿了好奇。
「和子珀的召喚發生一致。鷓鴣嶺的神族和江心月的韡萊,有什麼淵源嗎?」問到這裡,我第一反應是夢境里為韡萊送行的男子。
「不知道。但如果兩者是一致的,那可能意味著這種存放東西的方式,是古代風族通用的。」
古代風族對我來說太遠,這句話可能是之後的技能包,而非現下即將要面對的同暮王在月地的決鬥。
「箭在弦上,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找她的眼神,尋找額外的確認,「衛戍軍,到底多少人可以動?」
話語間隙,我瞥到窗外走廊那頭的子照。他可以行動了,還挺像個正常人。
「他恢復了?」
「一切都可以擁有意料之外。」月華隨我視線看去。
什麼意思?我覺得月華有事瞞著我;單純問子照可得不出這樣的結論,她可以動了,子照也能恢復,我這麼一問只是因為看到子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