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天之蒼蒼
橘黃色的火焰跳動著,在山壁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影子。
葉添添從來沒走過這麼遠又這麼難走的路,此時一坐下來,感覺兩條腿都不屬於自己了,又酸又痛又麻,還在這麼濕冷的環境里,他真要懷疑自己回去要得風濕骨病或者關節炎。
德爾蘇找到一個山洞,雖然裡面很低矮,只能勉強坐起來,雖然有股野獸的腥臊臭味,很難適應,雖然……
雖然但是,在外面暴風雪的情況下,這裡還有一些野獸做窩殘留的野草枯枝什麼的給他們燒火用,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武羅裹著一身的雪,像一頭笨拙的大白熊,用後背堵住洞口給他們擋風,也多虧了這洞很低矮,才讓她能勉強堵住。
德爾蘇把自己身後背著的獸皮分給葉添添一塊,又讓他坐在離火堆最近的地方,葉添添謝過他的好意,這種時候也顧不上禮貌客氣,他只覺得自己的手指頭都要凍掉了,急需溫暖,獸皮也好,火堆也好,他都不想推辭。
德爾蘇裹著獸皮,靠在山洞岩壁上,很快閉上了眼睛,沒有過多解釋和聊天的打算,武羅那身雪硬是不化,眼睛盯著地面上的一點發獃。
葉添添也學著德爾蘇的樣子,裹著獸皮靠在山壁上,但他實在沒受過這種苦,怎麼也睡不著,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武羅悄悄叫他:「哎,哎,你睡著了嗎?」
葉添添睜開眼睛:「沒有。」
武羅來了精神,動了動自己的胳膊腿:「我們出去?」
「出去幹什麼?」葉添添雖然睡不著,但也不想出去,「你不累我還累呢,再說外面有暴風雪。」
武羅朝著外面努了努嘴:「你都不覺得奇怪的?說是叫你幫忙,怎麼做也不告訴你,你來了也不馬上接你,說的時候那麼著急,好像下一秒世界就要毀滅了似的,現在又靠腿走路,在路上休息了,這時候不著急了?」
「奇怪啊,」葉添添打了個哈欠,「那有什麼辦法,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等著到了就知道了。再說……」
他覺得武羅真該好好學學人情世故了。
你就算懷疑別人,能不能不要當著別人的面說?德爾蘇雖然好像睡著了,那萬一沒有呢?就說他真的睡著了,當獵人的,還聽不見這麼大的說話聲?
武羅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又說:「我不好轉身,你看看外面雪還下呢嗎?」
她實在把那個洞口堵得嚴嚴實實,一絲風也透不過來,聲音也半點聽不見,山洞裡的溫度漸漸升高,慢慢讓人有了點睡意——不過葉添添有點擔心會不會是因為空氣不流通加上燃燒產生了二氧化碳乃至一氧化碳才讓他有這種感覺。
既然武羅已經這麼說了,葉添添沒有辦法,只能勉強掙扎著離開已經溫暖了的獸皮,半爬著往洞口去。
武羅側開一點身子,露出洞口的一線縫隙,葉添添眯著眼睛往外看,只感覺什麼也看不見,黑茫茫的一片中帶著呼嘯的風聲,有冰涼的東西不間斷地打在他臉上。
他縮回頭:「快堵上,堵上,還在下,暴風雪。」
武羅「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又說:「我還是覺得奇怪,我們出去看看吧。」
葉添添:「……」
你就可著勁兒地折騰我吧。
但在這種科學不能解釋的事情上,他相信武羅要超過相信自己,所以雖然很不情願,他還是壓榨了自己的精力,跟著武羅爬出去。
夜中的山林,視線本就受阻,現在又被厚重的陰雲籠住星月,更是伸手不見五指,遠處的山峰連成黑暗的一線,是巨大的黑色剪影,與天相接處顏色變的淺了,層次模糊地淡下去。
暴風雪是真的,葉添添一出來就感覺到了,寒風是最利的刀子,他一瞬間就失去了手指的感覺能力,臉上好像在一瞬間被人扇了幾個大嘴巴子,眼睛也要睜不開了,更不用說風中還卷積著鵝毛大雪與冰渣,全都在瞬間糊滿全身,他整個人變得白花花的,睫毛上掛滿冰霜與雪,費盡全力才能從眯縫起來的一線空間中看到一點黑暗的夜色。
武羅好像沒受到什麼影響,風雪打在她身上,與她那一身雪衣服融為了一體。她彎著腰在雪地上摸索了一陣,一邊摸一邊喃喃自語:「奇怪,怎麼都覺得奇怪,到底是奇怪在哪兒呢?」
葉添添要不是戴著帽子,現在耳朵都要被風刮掉。他用一隻手捂住嘴免得風雪灌進肚子,一邊湊過去大聲說:「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在這萬籟俱寂的山林中,風雪掩蓋了一切聲音,武羅直起身子,掀起他帽子一角,大吼:「這裡的雪不對勁!」
寒風從那一角縫隙中鑽進去,毫不留情地在葉添添脖子上抽了一道,他搖了搖頭緩解不適,也跟著去看雪。
這很難,因為太暗了,什麼也看不見,葉添添挖了一捧雪,湊到眼前看了半天,硬是沒覺出什麼不對來,無能為力之下,他只好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手電筒。
雖然效果不是很明顯,但至少仔細觀察下還是能發現不對,主要就是,這些雪——新從天上下來的,與原本地上就有的,似乎並不能完全融為一體。
它們的顏色也是不同的,雖然形態看上去很像,在風中翻卷的時候又看不太清,夜色遮掩了它們的樣子,這時在燈光的映照下,總算顯露出些許破綻。
不像一般雪的純白,它們也是白的,但微微帶著點不太明顯的灰,也沒有那種雪的星點熒光。
葉添添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帶著這捧雪爬回了山洞。
這樣一來,就更明顯了,洞中溫度高於外面,手套上的雪很快化成水,融濕了他的手套,但還有另一些頑固地留存著,不化,反倒有點溶於水的感覺,捲曲舒展起來,換了形狀。
葉添添脫下另一隻手套,用手指去觸碰。
他的手已經凍僵了,觸感相當遲鈍,但他又不是第一次見到雪,過往十幾年的經驗足以讓他感覺到這些與雪全然不同,如果聯繫它們的顏色與樣子,倘若這雪片大小的東西再放大一些,他想到的是……紙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