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落時,亂紅紛飛
暴雨沖刷著臨安的大街小巷,砸在屋檐上,砸在樹上,黃豆大小的雨珠肆意碰撞,發出巨大的聲響。天黑地暗,道不行人。
紅衣服和黑衣服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僅一個照面,他們當中武藝最好的藍衣服便已殞命,若是跟司朔正面交鋒,豈不是待宰羔羊?
「少俠饒命!」紅衣服率先開口求情。將雙手舉過肩,示意自己毫無敵意。黑衣服見狀,也立即照做。
謝莫袂鬆開捂住妹妹眼睛的雙手,從背後抽出一把傘,撐開,走到司朔身邊,望著已經放棄抵抗的兩人,厲聲問道
「你們七毒派與我謝家有何瓜葛?為何要跟蹤我們?」謝莫袂頓了頓,「又是誰透露的行蹤?」
兩人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看著司朔,這個半路殺出的瘟神,壞了他們籌備多日的大事,但兩人並不敢怒目而視,看向司朔的目光反而帶著討好和諂媚。
司朔示意,讓謝莫袂暫且先退下。他走上前,饒有興趣的看著兩人。
「你們在七毒派中的地位高么?」
紅黑衣服一愣,四目相躇——他們想不到司朔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司朔見兩人有些愣神,又耐心的重複一遍。
黑衣服先反應過來,連忙回答道
「回少俠話,我兩人在七毒派雖然只是內門弟子,但皆受我派長老喜愛,若少俠肯高抬貴手,七毒派必奉為上賓!」話語中充滿討好意味。
而司朔卻像是沒聽到後半句似的,臉上多了一絲期待
「那麼,你們是否知曉,十二年前,沈丘議和時,你們有哪些長老參與其中?」
聽到沈丘議和,謝莫袂臉色一變——沈丘議和,本是十二年前南晉北齊重修與好的一個契機。但是和談當日,北齊大將饒鏡雲突然被殺,南晉議和使也無故暴斃,北齊方面派大軍包圍沈丘,南晉也屯兵邊塞,兩邊劍拔弩張,若不是南晉宰相謝鯉勸阻,還有北齊河西郡王的阻撓,必然又是一場生靈塗炭的戰事!
可是自這件事後,兩國本就爭端不斷的關係更加落入冰點,這件事,也成了兩國之間絕對的禁忌。
「他怎麼會問這件事?為什麼他知道這件事有七毒派的參與?他,究竟是誰?」謝莫袂腦子裡的疑惑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但他沒有選擇現在開口詢問,而是靜觀其變。
七毒派兩人心裡的震驚和疑惑一點也不比謝莫袂少,驚的是司朔居然知道這件事有七毒派的影子,惑的是此時哪怕在門派中,所知之人都甚少,若非兩人深受長老喜愛,也無從得知這等密辛。此事若是讓兩國高層知道有七毒派的影子,必將招來覆門之禍!
紅衣服不知少年到底是什麼身份,但若要門派當中知曉此事是他們所透露,也是必死無疑,想起門派中那些恐怖但刑罰,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少俠,我等確不知此事。」他打算搪塞過去,但很快,他便後悔了。
「呃啊,我的手!」此話一出,司朔嗤笑一聲,一刀斬過。
紅衣捂著斷腕,痛不欲生。
「你?!」黑衣見司朔如此不留情面,又驚又怒,從背後抽出一把朴刀,與其透露消息回門派中受那些非人手段折磨,不如就這麼拼了,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一道寒光閃過,沒有那麼花哨的招式,面對這種角色,司朔臉色都未變,僅僅是簡單而隨意的一刀。
「撲通」,地上多出一具黑衣屍體。
「生,或者死。」司朔用還粘著血的短刀,指著一旁掙扎的紅衣,面色平淡,好像剛剛殺的不是人,而是踩死一隻螞蟻。
謝菁華臉色煞白,生於深閨中,哪怕性子調皮了些,但哪裡見過這等血腥之事!她的肩膀不住地顫抖著,謝莫袂此時卻出奇的平淡,他又回到她身邊,輕輕摟住她的肩膀,低聲安慰道「閉上眼睛,沒事的,我在這裡。」
紅衣的傷口被雨水洗刷的煞白,臉色也是。傷口傳來的劇烈疼痛和大量失血,讓他意識模糊。此刻他早已把什勞子刑罰拋在腦後,現在的他,只想活命!
他張了張毫無血色的嘴唇,準備把事情原委全部告訴眼前這個惡鬼。他本就是一位長老的私生子,藉此機會立功后,在門派便可青雲而上,縱使失敗,礙於他那個德高望重的父親,料得那些酷刑也不會落在他頭上。這麼想著,他開口說道
「參與這件事的有......」
司朔臉色一變,向後飛撤。幾道破空聲傳來。
「唰唰唰」!
原本站立的地方插著幾根鐵矢,泛著青光,塗滿劇毒!
紅衣看著插在胸口的箭矢,面容滿是困惑和不敢置信。
「為...什...么?」
紅衣倒下,臉上仍帶著疑惑。
我可是長老的兒子,為什麼,為什麼呢?
司朔沒有理會已是一具死屍的紅衣,望向箭簇射來的方向。幾名灰袍人手持弓弩,從黑暗中顯現。
為首的那名灰袍看向紅衣的屍體,輕笑一聲「你那個廢物爹死之前和你的表情真是如出一轍。」
司朔望著他們,默默把鐵骨傘收起來,扔在一旁,抽出另一把短刀,並示意讓謝莫袂帶人先離開。
不用他說,謝莫袂也自知事情不妙,將謝菁華護在身後,從腰間抽出佩劍,以防萬一。
灰袍收回目光,望著手持雙刀的司朔,手中小弩對準了他,箭在弦上。
司朔也注視著灰袍,身形微弓,雙刀揚起。
「你們這些塞外的野狗殺人真是沒有水平。」
為首的灰袍並沒有第一時間發出手中弩箭,但從他的神情來看,司朔,包括遠處的謝家兄妹,早已是囊中之物。
「你們這些南疆猴子,除了會下毒偷襲,也不比野狗強嘛。」司朔不甘示弱,反諷回去。
話音未落,司朔的身形便竄了出去,與其反擊,他更喜歡主動進攻。
「射!」為首的灰袍下令,所有灰袍手中的弓矢對準司朔,數支箭矢一同向司朔襲來。
司朔距灰袍大約二十丈遠,如此距離,想要直直地衝過去,起碼得數十息,在這個時間裡,足夠灰袍們齊射兩輪!望著司朔狡兔般的身影,為首的灰袍像看死人一般看著。
面對奪命箭矢,司朔絲毫沒有驚慌,兩把短刀各擋住兩支箭,身體又微微一側,從肩頭擦過一支箭矢。
「小心!」在遠處觀察情況的謝莫袂大喊,只見一支箭羽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直取司朔腹部!
「呵。」司朔冷笑一聲,一式地鼠打洞,堪堪避過。
謝菁華閉著眼睛,雙手緊緊攥著謝莫袂的衣角。她不清楚現在的戰局,但是感受到哥哥的身軀也有些顫抖,知道現在的戰局必是十分兇險。
為首的灰袍見第一輪射擊未能取得成效,冷哼一聲,但並不意外。只見司朔速度更快,他們之間的距離已不足十丈,這麼看來,第二輪齊射完,司朔就能衝到他們面前。
「棄弓,拔刀,結陣!」灰袍當機立斷,身後的灰袍紛紛扔掉手中弓弩,從袍子里拔出一把把模樣古怪的彎刀。
「把式還不少。」司朔見狀,速度不減反增,以撞陣之勢,沖向灰袍!
灰袍此刻早已分開站位,手持彎刀,嚴陣以待。
「塞外的野狗,嘗嘗爺爺的天樞地縛陣!」灰袍見司朔襲來,舔了舔嘴唇,持刀而上。
司朔的短刀被彎刀架住,刀勢遠不及司朔,但勉強能抵擋片刻,不過此時,司朔腰面對的不是一把彎刀,而是五把!每一把彎刀出刀詭異而致命,司朔只得先收刀,暫緩攻勢。
彎刀得理不饒人,短刀退一寸,它便進一尺,司朔的兩把短刀在身邊不斷飛舞,五把彎刀,竟然一時之間奈何不了司朔分毫,但,也經此而已了。
灰袍感受到手中傳來的大力,暗暗有些吃驚,如此大的力氣,如此敏銳的反應,如此靈活的身法,倘若單打獨鬥,他們每個人都不可能在司朔手中走出五個回合,但可惜了,他們是五個人。灰袍暗自感概,但手中彎刀出刀更快,攻勢更凌冽!
司朔屏息凝神,五個方向的攻勢,確實讓他一時半會陷入苦戰,但他表情並未變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將敵人的彎刀架開。
「沒有意義的掙扎。」為首灰袍看見少年臉上絲毫沒有露出疲態,有些氣惱,屢試不爽的天樞地縛陣在司朔手中沒有取得成效,他有些急了。
雨不見小,激烈的打鬥聲被雨聲所掩蓋。在寬闊的北街上,這場戰鬥的唯一見證者,就是謝家兄妹。
謝莫袂見司朔陷入苦戰,更是焦慮,但是他貿然衝過去,先不說會不會打亂司朔的節奏,但是放著妹妹孤零零一個人,沒有保護的情況,萬一還有賊人突襲,情況更是雪上加霜!
謝菁華感受到謝莫袂的不安,輕輕貼在他背後。
為首灰袍的手腕有些酸痛,五個人的纏鬥,不光沒讓司朔露出疲態,反而自己這邊有些吃不消,如果不是那兇悍的打鬥方式,除塞外別無二家,他都會以為是老祖宗失傳已久的「葯人」重出江湖了。
「有了!」正當為首灰袍這麼想著的時候,司朔露出一個破綻,對於有些力竭的他們來說,不亞於久旱逢甘霖!
但是,陣形在這一刻,也亂了。
「等的就是這一刻!」
司朔的短刀由守轉攻,狠狠地與灰袍的彎刀撞在一起。
「咚——」平地起驚雷,為首灰袍被反震的有些拿不穩刀,而這一刻,司朔的另一把刀也來了!
其餘灰袍的攻勢在這一刻,有些接不上,本就有些亂掉的陣形,此刻被司朔硬生生地撕出一個口子!
為首灰袍眼見刀鋒襲來,慌忙閃避,但是他顯然低估了司朔的速度。
司朔扭開身子,躲過趕來支援的其它彎刀,同時一刀斬過!
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出現在灰袍的胸口,但是,這只是開始。
兩柄短刀在為首的灰袍身上穿梭,只聞刀身不見刀,其餘四把彎刀少了主心骨,攻勢變的混亂,被司朔只幾個閃身便躲了過去。
「這是,剔骨刀法!」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灰袍也愈發驚慌。
司朔此刻彷彿將面前的灰袍當成一塊砧板上的肉,每一刀,都正入紋理,而他,正是刀工最好的廚子。故有庖丁解牛,今有司朔剔骨!
幾息過後,灰袍身上已不見血肉,森森白骨裸露在外,恐怖之極!
其餘灰袍見此,皆肝膽俱裂,其中不乏有人見過更恐怖的事情,但將一個剛剛活著的,有血有肉的人,在他們面前,活生生地被剔成白骨一具!他們望著司朔的眼神,就如同見到地獄最深處的惡鬼!
司朔微微喘氣,剔骨刀法雖然兇殘,但對自己氣力的消耗也是劇烈的。汗水混著雨水從他臉上滑落,一時之間,彷彿萬籟俱寂!
然而雨勢依舊滂沱,司朔用餘光撇著周圍早已毫無鬥志的灰袍,輕笑一聲
「是不是覺得我很像惡鬼?」他甩了甩手腕,「但是對比你們所做下的事情,我寧願化身惡鬼!」
灰袍四散而逃,很顯然,司朔不準備放過他們任何一個人。
司朔看著他們逃跑的背影,露出一絲微笑,「跑?你們跑的掉么?」
輕點腳尖,短刀在他手上,化作美麗的蝴蝶。
蝴蝶振翅無聲,在臨安北街中盤旋飛舞著。
司朔的刀很快。
快到每一次割開灰袍的喉管,都來不及發出慘叫。
每有寒光在逃散的灰袍身邊閃過,都將成為他們生命中最後的景色。
隨著最後一名灰袍身軀倒地,司朔也回到原處,手臂有些顫抖,刀尖的血水很快被大雨沖刷掉。
雨不見小,司朔就這麼仰著頭,任憑雨水沖刷著他。
冷清的街頭,孤獨的少年。
謝莫袂打著傘,牽著謝菁華,走到司朔身邊,雨傘微微傾斜,幫他遮住了雨。
謝莫袂沒說話,這個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辦法。謝菁華睜開眼,看著身邊一具白骨,有些驚駭,往謝莫袂身邊擠了擠,她也沒有開口。
......
雨漸漸小了,不再那麼咄咄逼人,司朔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到身邊的謝莫袂,感激一笑。
「謝謝。」
「不用客氣。」謝莫袂看著地上被司朔剔成白骨的屍體,有些默然。
「你曾答應過那個老瘸子,不在中原用這一招的。」
「我這個人一向不怎麼講信用,更何況,這群人的所作所為,也值得我這麼做。」
「他們是七毒派的人?這個門派又曾做過什麼?」
「他們不是七毒派的人。」司朔俯下身子,在白骨上摸索著什麼。半響,掏出一面牌子,遞給謝莫袂。
「邪?這是什麼門派?」謝莫袂瞅見牌子正面刻著一個大大的「邪」字,下方盤踞著兩條巨蛇,有些愕然。
「五邪教。」司朔解釋道。
「五邪教?我只聽說過五仙教。」
「五邪教,曾是五仙教的一部分。五仙教善於用毒煉蠱,但只在動物身上試驗。用人做蠱,在五仙教是大忌,一旦被發現,會被封在罈子里,以飼五毒。」
「五仙教二長老正是犯了此禁忌,私自用無辜百姓的性命,練制了葯人,雖然沒有成功,但事情敗露,隨即便率教內部分弟子叛出五仙教,自立門派,號五邪。」
謝莫袂瞠目結舌,此等江湖秘辛,司朔卻如數家珍一般信手拈來。
「七毒派只是五邪教的一個附庸,或者說,代理人。」
「五邪教地處南疆密林,瘴氣毒蟲數不勝數,沒人能找到他們的準確位置。而他們則不定時的出現在南疆,擄掠百姓,男的奴役,女的姦淫,小的」司朔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小的,則用來練蠱。」
「被當成蠱器之人,需封住命門,然後將毒蟲毒物從口,耳等處放入,再以蠟封住。」
司朔的聲音有些顫抖,「這些蠱器被封住口耳等處,無法進食,,但並不會立刻死去。」
「毒蟲在他們身體里撕咬,爭鬥,他們的每一寸血肉,都是毒蟲爭奪的資源。」
「平均一天之後,蠱器之內的爭鬥就會結束,僅存一個蠱種,而這時蠱種會被剖腹取出,放入一個新的蠱器中,與它共同被放入的,同樣是蠱種。」
「如此循環兩到三次,蠱王便誕生了。」司朔的聲音很平靜,但每個字落在謝家兄妹耳中都如炸雷。
「蠱王誕生之後,會被連著蠱器一同被碾成粉末。」
「而被碾成粉末之前,蠱器一直都是清醒的。」
「這五邪教如此可惡!」謝莫袂忿忿叫罵,恨不得將五邪教誅而後快。
「可是這五邪教為什麼會找上我們呢?」謝菁華察覺到有些不對,提出困惑。
「你看這弩。」司朔踢了踢被五邪教們扔在一旁的弓弩。
「這,這是?!」謝莫袂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
「大哥,怎麼了?」謝菁華不明白為什麼謝莫袂如此震驚。
「這是樣式,應該是南晉軍弩。」司朔替謝莫袂回答,同時撿起一把,仔細查看。
「你看,下面有一行字被刮掉了,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本來這裡應該刻的是某軍某卒。」
「南晉軍弩,殺傷力無可匹敵,尤其是這種短弩,更是中短距離的殺陣利器。一名合格的弩手,需經過兩到三年的操練,而且這種弩的製造十分繁瑣,每一把弩都由專門的弩手保管並刻上性名,若是弩手陣亡,他所保管的弩會被回收銷毀。」謝莫袂對南晉軍事倒很熟悉。
「看來是軍部中有內鬼。」司朔在一旁補充道。
「可是父親與軍部關係還算和睦,他們怎會做出這等事?」謝菁華至今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事實。
謝莫袂沒有回答,司朔也沒有開口,但是心中已有些明朗,「原來在軍中,這樣的話,要調查的範圍已經確定了。」
「看來事情沒那麼簡單了。」謝莫袂心中有些想法,但是並未直說,「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將此事如實告訴父親。」
「嗯嗯。」謝菁華也同意,涉及朝中內鬥,可不是他們能參與進來的。
「朔兄,這次多虧有你在。」謝莫袂對司朔道謝,這次還好有他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司朔擺擺手,示意不用這麼客氣。
「我幫你們,因為我正好也與五邪教有點私仇要處理。」他開口道。
「朔兄儘管開口,有什麼幫的上忙的,儘管找我。」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司朔注視著謝莫袂,
「我要你們查出,是軍部的誰,和五邪教有糾纏,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對,僅此而已。」
謝莫袂盯著司朔,然而司朔的臉平靜的像一池深譚,光照下去,什麼也看不見。
「先離開這裡吧,以免夜長夢多。」謝莫袂沒再看他,轉過身,收起傘——雨停了。
司朔聳聳肩,沒有表示,三人再度並肩而行。
北街的地面同樣很平整,沒有水窪,青石磚在大雨的沖刷下有些滑溜溜的,磚與磚之間生了些青苔,掛著水珠,閃著光。
月亮出來了。
夏季的天氣就是這樣,晴與雨之間的變化,也許只有一刻。
……
北街街頭,三人將要分別。
「朔兄,若我得到了消息,該去哪裡找你?」謝莫袂問道。
「西大街的街尾。」司朔回答道,有些心不在焉。
謝莫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下定了決心。
他示意謝菁華走遠一點,又拉著司朔走了段路,低聲問道
「朔兄,你到底是什麼人?」
司朔沒有回答他。
「你……你是北齊人吧。」他鼓起勇氣,問出這句話。
司朔依舊不說話。
「還在邊塞的那段日子裡,你的口音就帶著濃濃的北齊口音,但是邊塞之人,口音混雜,哪怕一個南晉人,在那邊待長了染有北齊口音我也不奇怪。」
「直到我看到了你的刀。」
「我的刀,又怎麼了?」司朔看了一眼被自己插在腰間的短刀,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你刀上的花紋,是北齊武將才用的雷雲紋,這一點,我可不會認錯。」
「就憑這點?」司朔挑了挑眉,「你也知道我以前的營生,別說有一對紋雷雲紋的短刀,就是有一把紋著南晉文士愛紋的孤鶴紋長劍,也不奇怪吧。」
「那你可敢掀開你的衣裳,讓我看看後背?」謝莫袂不理會司朔的辯解,追問道「北齊武將背後皆紋狼頭,倘若你背後沒有紋身,這一切便是謝某的臆想,憑朔兄往日對我的恩情,謝某當為朔兄上刀山下火海……」
「那倘若我是呢?」司朔打斷了他的話,拔出短刀,在手中把玩。
「若我是北齊人,你會如何?用命拖住我?讓后讓你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妹通風報信?」
「你來南晉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北齊南晉好不容易相安無事近十年,你是要來挑起爭端,讓邊境再燃戰火的么?」謝莫袂沒有糾結司朔究竟是不是北齊人這個問題,直截了當的問出他最關心的問題。
「倘若朔兄真為此而來,我謝莫袂,就是死,也會粉碎你的計劃。」謝莫袂的眼神從未如此認真。
「哈哈哈哈哈」司朔大笑起來,「你可真是有趣。」
「如果我說,我同樣不希望兩國重燃戰火呢?」司朔笑完,神色也變的認真起來。
「我來這裡,第一就是為了查出,當年是誰破壞了沈丘和談,第二,才是報私仇。」
「我比誰都不願看見戰爭,這一點,我是不會騙你的。」
謝莫袂愕然,誰也不知道最後等來的是這個答案。他還有話想說,但卻見司朔轉身,準備離開。
「至於我究竟是不是北齊人,我不是是告訴你了么?」
「告訴過我?」謝莫袂冥思苦想,「朔兄,你何時……」
「朔,朔,對了,朔!」他驚喜抬頭,卻發現眼前已沒有司朔的身影,而謝菁華也走了過來,搖了搖他的手臂
「喂喂喂,他已經走遠了,還念叨著別人的名字,你該不會有龍陽之好吧?你的月兒姑娘難道就是他?」
謝莫袂嚇了一跳,一個暴栗敲在她頭上,「女兒家家的,瞎說些什麼,什麼龍陽之好,什麼月兒姑娘,誰教你的。」
但謝莫袂的臉上還是露出笑容,你這傢伙,倒是狡猾的很呢。
「還說不是龍陽之好,我回去就告訴爹,說你的心上人是個男人!」謝菁華捂著頭,笑嘻嘻地往東街跑去。
「你這丫頭,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訓你,讓你知道什麼是長幼尊卑!」謝莫袂拔腿就追,心裡莫名暢快不少,也許是烏雲消散,空氣通暢的緣故吧。
月亮靜靜地掛在天上,圓圓的,像一口池塘,柔和而光亮。臨安也靜悄悄的,除了東街兩個你追我趕的人兒,和西街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蟬鳴不知從何處傳來,煞是聒噪,卻顯得夜裡更加寂寥,司朔走到家門口,瞅了瞅天,眯起眼睛
「月色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