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恩仇兩盡
清顏回到顧家,剛進門,就聞到一股花香,墨痕在前幾天已經命人尋來喪禮要用的鮮花,遍布鮮花的顧家,此時更像是一個花谷,絲毫感受不到喪事的悲哀。
「這些花,看起來是這樣有生氣,這樣美麗,這些都是爸媽最喜歡的花。」清顏用手去觸碰這些潔白無瑕的花,眼裡的淚水卻止不住流下。
墨痕在一旁,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再多的話,也是無用。
聽到後院有聲音,清顏走過正廳去瞧一瞧,竟看到了孟筱桂在院里,兩人正好撞上了。
「顏顏~」,墨痕剛想解釋什麼,孟筱桂就自己先說了。
「清顏,對不起,我~,我知道自己沒臉再進顧家,沒臉見你,我對不起素心,對不起他們夫妻,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他們。」說著,眼淚伴著懊悔,滑落下來。
「既然如此,為何還出現在我顧家?」清顏蒼白的臉伴著恨,巴不得轟她出去,可理智與教養制止了她。
「我~,」孟筱桂吸了一口氣,拿出一匹白色的絹布,「清顏,這,這是我為素心做的,這是素心最喜歡的花色,」她抽泣著,「我與素心,本是最好的姐妹,她最喜歡的花,最喜歡的布料,我都記得,我都記得,我請求你,讓我陪她走完這一程吧」
聲淚俱下的孟筱桂,戳中了清顏的軟肋,雖然她很恨,但是她明白,母親是願意孟筱桂陪伴的,她們的姐妹情,是那樣深厚,她沒有理由拒絕。清顏眼眶濕潤,眼裡的淚水在打轉,她沒有回答,沒有拒絕,而且是扭頭離去。
孟筱桂有些疑惑,墨痕安慰她說,「桂姨,您就做您想做的事吧,沒事的。」
季晟希回到綉坊,得知母親去了顧家,便急著趕過去,徳叔正在準備喪禮要用的東西,「德叔!」
「季先生,您來了!」
「德叔,顏顏她……」
「在裡頭,您母親也在,進去吧。」
「謝謝德叔。」
季晟希踏進顧家大門,一股花香迎面撲來,今日的顧家,依舊古香古色,到處掛滿鮮花,多了些潔白無瑕,安靜的似一個世外桃源。
「媽~」,季晟希看到母親正在裁剪布料。
「來了~」
孟筱桂日夜趕工,眼裡充滿了血絲,手也被剪子劃出了幾道傷口。
「媽,您歇會吧!」
「沒事,我不累,還有幾道工序就完成了,素心最喜歡我給她裁的衣服,她最喜歡。」母親邊說邊哽咽,「沒事,你去陪陪清顏吧!」
繞過正廳,穿過弄堂,清顏正在收拾著父母親的遺物,墨痕看到季晟希過來了,便悄悄走開了,清顏一邊收拾,一邊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彷彿就在眼前,母親的嘮叨,父親的溺愛,為什麼此刻想起來,竟是如此錐心的痛。
「以前,媽媽總愛嘮叨,爸最疼我了,每次我犯錯,他總會給我解圍,媽媽就會說他——『你們兩父女,一個鼻孔出氣』,爸一看媽生氣了,就會回過頭去哄她。」清顏邊說邊落淚,「媽媽的手藝很好,可是自從嫁了爸爸,她就極少做飯,都是爸搶著做,可爸哪裡會做飯,一盤菜上桌,五味雜陳,後來劉媽來了,才吃回了正常飯。」
說到這,清顏不自覺笑了,而後又哭了。季晟希再也忍不住,他衝上前,緊緊地抱住清顏,「丫頭,對不起,對不起。」季晟希的眼淚止不住落下,「你哭吧,哭出來吧,不要壓抑自己,不要折磨自己,我在這,我在這。」
清顏感受到季晟希的力量,感受到他的溫暖,可她的心太冷了,再也化不開,她獃獃地在季晟希的懷裡,眼神一片獃滯,淚水卻止不住的流,她不知道這是哀傷還是恨,還是心痛。
緊鑼密鼓,喪禮準備的差不多了,清顏回了一趟醫院,顧仲賢的病情有了好轉,意識有了些許恢復,就在清顏到醫院的時候,他睜開了眼,看到爺爺醒來,清顏喜極而泣,「爺爺,爺爺,」她跑上前,緊緊地握住爺爺的手,眼角的淚水滾落在病床上,「您醒了,您終於醒了。」
醒來的顧仲賢還是有些獃滯,開口有些困難,「爺爺,您別急,慢慢來,我去叫醫生。」
醫生診治后,欣慰地說,「老先生,您終於是醒了吖,很好,很好,剛醒來會感覺有些手腳不靈活,沒關係,做做復健,就沒事了,保持平和心態。」
「爺爺,」清顏的心有了些溫暖,「您終於醒了,顏顏等了您好久,好久」
「乖~,別哭」,顧仲賢眼角夾著淚水,撫摸著清顏的頭。等了一會,顧仲賢斷斷續續,慢慢了說了一句,「喪禮,什麼,時候……」
聽到這話,清顏淚崩了,「爺爺,您,您怎麼會知道?」
「你說的話,我,都,聽得,真真切切。」
「爺爺,」清顏撲向了爺爺,「對不起爺爺,對不起,是我害了爸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顧仲賢看著滿心懊悔的清顏,輕輕地拍著孫女的肩膀,「別哭,顧家兒女,不哭,不哭。」
喪禮開始了,顧仲賢坐著輪椅回到了顧家,儀式很簡單,顧家長輩都來了,素心一襲白色素衣,繡花是她最愛的蘭花,還是那樣端莊典雅,學知是一身唐裝,很儒雅。而在此刻,門外卻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林成。
「你來做什麼!」德叔拿起了手裡的竹棍,恨不得狠狠打他一頓。
「我來弔唁,學知兄跟嫂子的喪禮,我豈能不來。」
「你滾!顧家不歡迎你!先生太太也不需要你的弔唁!貓哭耗子!」
「顧家以禮待人,難道要把我拒之門外嗎?」
「德叔,讓他進來,」清顏開了口。
「還是顏顏懂事!」
林成裝模作樣,鞠了三個躬,心裡暗暗念道,「別怪我,只怪你們不識趣,非得要追查,何必呢!」
「顧老,您還好嗎?」林成轉而向顧仲賢鞠了一躬。
顧仲賢緊緊地握住了拳頭,狠狠地等著這個叛徒。清顏走了過來,拍了拍爺爺的肩膀,對林成說道,「弔唁完了,可以走了。」
「顏顏,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呢,怎麼說我也是看著你長大的。」
季晟希沖了出來,「別假惺惺,這裡不歡迎你。」
「哎呦呦,這不是季大少爺嗎?怎麼,什麼時候成了顧家人了?季夫人也在,我怎麼記得是您堅持要上法庭,不然我學知兄也不至於遭此橫禍啊!可憐我學知兄夫婦啊,還是醉駕,進去幾年也就出來了,真是可憐哪!」
「閉嘴!」季晟希氣得恨不得揍他。
「怎麼,這是事實啊,顧老,您怎麼就這麼輕易放過害您兒子兒媳的兇手呢?」
顧仲賢緩緩地站起來身,「對,說的對,怎麼可以這樣輕易放過呢,德叔,請我的老朋友!」
「老爺子,」德叔猶豫了一下,轉身進了書房,端出了一個紅木盒子。
老爺子摸了摸盒子,「老朋友,好久不見哪」,而後慢慢地打開了盒子,掏手就是一把受傷,嫻熟地上保險,槍口直對林成,嚇得林成直直後退。
「顧老,您別激動,不關我事啊,您的仇人在那邊。」
「閉嘴,我真恨我自己,早該一槍崩了你,留你一命,在世上害人!」
「爺爺!」清顏制止了顧仲賢,「犯不著為這種人白白害了自己,還不快滾!」
「好!好好!我滾!我滾!」
起靈儀式開始了,清顏打開了一個檀木製的雕著梅花的盒子,取出了一把月琴,和一支笛子。
「這是爸爸最心愛的笛子,還有媽媽的月琴,平日閑來無事,媽媽喜歡在後院的花叢邊彈月琴,爸爸總會吹笛子合奏,我會在旁邊伴舞,我多麼想,多麼想,能夠再舞一曲,只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淚水滴落在月琴上,觸碰到琴弦,發出輕輕地震音,孟筱桂想起昔日,她與素心,何嘗不是如此,那些日子,那樣美好,彷彿就在昨日,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走到清顏身邊,「孩子,你再舞一曲吧,我來彈月琴,以前我和素心,也是這樣的,我彈箏,她彈琴,她最喜歡的《胭脂淚》,我都記得,都記得。」
清顏抬起了頭,那一刻,她竟然覺得孟筱桂有母親的影子,她落淚了,點了點頭。
孟筱桂抱起月琴奏了起來,季晟希緩步上前,拿起了笛子,吹起合奏,清顏眼中帶淚,在這片琴笛聲中,翩翩起舞,顧仲賢看著眼前的這幅場景,似乎學知跟素心都在,他們在彈琴,在吹笛,他們在笑。
清顏在心裡默默的說著,「媽媽,爸爸,您看到了嗎?聽到了嗎?這是我們的曲,放心吧!顏顏會好好活下去,好好照顧爺爺……」
伴著琴聲,笛聲,舞步的結束,德叔取來了藤鞭,顧仲賢扶著椅子,顫抖著走向靈位,揮手三鞭,打在了顧家夫婦的靈轎上,白髮人送黑髮人,三鞭過,牽絆了。一聲啰響,「起靈!」
花車載著顧家夫婦,緩緩開向顧家的墓園,靈轎在花團錦簇中緩緩地落入土地,黃土伴著花,掩蓋了整座靈轎,生當同衾,死亦同槨。
儀式結束了,賓客漸漸散去,孟筱桂掏出一條絲巾手帕,遞與清顏,「這是我跟你母親,一同繡的帕子,今日贈與你。」
清顏接過綉帕,一邊是母親最愛的蘭花,一邊是孟筱桂繡的綠竹,昔日的姐妹情是如何的深厚,奈何天意弄人,顧季兩人,幾十年的恩恩怨怨,賠上了這些活生生的命,夠了,實在是夠了,清顏閉上了眼睛,長嘆了一聲,順手拿著墓前刻碑用的短劍,揮手一劍,將綉帕劈成了兩半。
清顏拿起綉著竹葉的一半,還給孟筱桂,「您為母親準備的一切,顧家很感激,相信母親也走得很安詳,但是,從今日起,顧家與季家,恩仇兩盡,如同此帕,生死不相往來,緣盡於此!」
清顏含著淚,看了季晟希一眼,轉頭,便與爺爺離去了。
墓碑前,只剩傷心懊悔的孟筱桂,和被命運玩弄卻又無法抗拒的季晟希,在灰濛濛的煙雨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