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五七章——窺天

第八五七章——窺天

大閏二百二十年,唐錦年入主不歸島,改其名,曰窺天島,設窺天總盟。

其年,窺天勢力已遍布中原,窺天大名已不僅為江湖人所知,就連民間老幼亦皆有聽聞。

窺天借朝廷大勢崛起,一年中拔除中原境內鬼見愁殘根,清掃力度之大,鬼見愁殘部幾乎死傷殆盡,或橫跨大荒遠竄北羌,或遁入瓦刺深山。

至此,窺天勢力將中原江湖一拳在握,納名門正派,驅邪魔外道,就連懸鋒谷和伽藍寺兩大武林聖地都派下門人坐鎮,更有朝廷在其後撐腰。

窺天勢頭一時無兩,甚多江湖人更以窺天門下身份而自得。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有人不忿窺天勢大,亦有人唾其為朝廷走狗。但這些也都是少數,自不必提。

窺天坐鎮中原,驅逐鬼見愁之後,便將重心放在了打壓江湖邪派,懲邪誅惡上。一時之間,官面上有朝廷派出官兵殺匪,江湖中有窺天正道行俠仗義,中原各地山匪馬賊哀起四野,各處奔命,只得盡量往朝廷窺天都管不到的地方逃竄——諸如頑石鎮之類的地方。

大閏二百二十一年春,伽藍寺活佛自感大限將至,唐錦年於信中得知,以弟子身份回寺侍奉。

伽藍寺,積雪終年不化。

依舊是那曾囚禁唐錦年整整三年的斷崖邊,活佛在崖邊打坐,並未回頭,卻已知來者何人。

「一個人來的?」

唐錦年走到活佛身後,他望著山下的佛國,微微點頭:「嗯。」

「呵……」活佛輕笑,「好歹也是叱吒江湖的窺天盟主了,出行也無個隨行的人。」

「你不也是喜歡獨來獨往么?」唐錦年回過頭去,不遠處的轎輦旁靜靜站著四個身穿黑色僧袍的僧人,一言不發。

唐錦年指了指那四名僧人:「每日與這些連話都不會說的死物為伴,哪來的資格說我。」

活佛笑而不語,唐錦年停頓了許久,在活佛身邊坐下來,小聲說道:「……我們差不多。」

活佛卻搖了搖頭:「你已經找到歸宿,何來跟我差不多?西天佛國在召喚我了,我也將去往我該去的地方。」

唐錦年眉頭微微一皺,旋即又鬆開,他笑道:「我觀你沒病沒災,說話中氣十足,哪裡像是大限將至的樣子。莫不是想見我了,故意這般說,把我框來伽藍寺,又想囚我三年?」

活佛笑著搖頭:「你這不饒人的牙口倒是沒變。」

唐錦年不耐煩地偏過頭去。

活佛輕笑。

二人並肩坐著,沉默了好一會兒,活佛小聲開口:「你明明能看出我現在的情況,卻還說些無稽之言。人與機關其實沒什麼兩樣,機拓久用,自會磨損,出了問題可以修,但總會有用不了的那天。看似無病無災,卻是機能到了極限,縱使有精妙無雙的武功,鬼斧神工的技藝,卻終究敵不過天理循環。」

唐錦年聞言,微微抬頭:「你現在說人與機關無異,那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這天也是機器?」

活佛頷首:「記得,但那又如何,對天地我們需要敬畏,區區凡人,若執意去探究那些不可知的東西,只會害了自己。」

「探究?」唐錦年搖了搖頭,「我已經試著探究過了,確實非人力所能及,但我也不會對天地有敬畏,如今既然我沒有思路再繼續探究他,但亦想試試,能否以一人之力撬動他,哪怕只掀起一角,也此生無憾。」

活佛嘆了口氣:「你又要做什麼?」

唐錦年從后腰拿出煙桿,取下那顆點睛石:「我以辨生死入天人境,凡人生死由天定,但我想看看,天人的生死可否不由天主宰。」

活佛微微皺眉:「何出此言?」

「天人境明悟得道,貫通靈氣全身,融於天地一體,既然如此,那為何不能與天地同生?」唐錦年的神色變得很認真,「兩顆點睛石救死人,一顆點睛石救活人。趁著你還沒死,何不試試?」

活佛苦笑道:「想些什麼,又魔障了?我又不是生病中毒,是大限到了,點睛石安能救得?」

「不試試怎麼知道?」唐錦年反問。

「你想怎麼試?」活佛無奈地看了唐錦年一眼。

唐錦年把點睛石遞過去:「吃了它,全力施展,納天地靈氣入體,滋補生機,激發點睛石藥性。」

活佛苦笑道:「我現在這身子,可扛不住天罰。」

唐錦年從懷裡掏出喚雷令牌,不屑道:「天罰?我有辦法對付。」

見活佛還在猶豫,唐錦年又道:「反正你都是將死之人,還怕幫我這一次?」

活佛大笑:「哈哈哈——好一番大逆不道的話!」

唐錦年冷笑:「我連天都敢逆,還怕大逆不道?」

……

「轟隆隆——!!!」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道天罰,斷崖邊,活佛的身影已經搖搖欲墜。

天邊烏雲蔓延百里,入眼處連一絲晴空都見不到。

遠處,唐錦年望著活佛自言自語:「每個天人都是池子里的缺口,天人境死後,代表著缺口合攏,無法再使用屬於天地的無主靈氣,那如果通過別的辦法不讓缺口合攏……」

說到此處,唐錦年抬頭望天:「……你要怎麼辦?」

「區區死物……」唐錦年咬了咬牙,「只要強行增加變數,改變你的運行規則……」

就在這時,情況突然出現了改變。

天空中,黑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散,天罰也不再落下。

唐錦年眼前一亮:「成功了?!」

話音未落,忽然狂風大作,晴空中雷鳴陣陣卻不見閃電從何而起。

唐錦年抬起手,任由風從指縫間吹過,他能清晰感知到天地間靈氣倒流,正在飛快消散。

他轉頭看去,活佛盤膝坐在斷崖便,垂首已無聲息。

唐錦年神情大變:「這……怎麼可能……」

他抬頭望天,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意:「生氣了?生氣了就代表你輸了!」

「我無所謂!有本事你便把這天地靈氣全部收回去!世間從此再無靈氣,再無人可修鍊內力——但與我何干?!天人境與天地一體,你還不是拿我沒有辦法!?」

「收啊!收啊!把靈氣全部收回去!下次我還來找你!」

唐錦年站在崖上歇斯底里地朝天空大喊大叫,狀若瘋魔。

就在此時,唐錦年突然頓住,望向東邊。

一道肉眼不可見的凌厲鋒芒橫跨天地掠來,自東向西轉瞬即逝。

漫天的狂風被鋒芒一斬即消,眨眼間重歸風平浪靜。

這一刀似乎是貼著蒼穹的頂斬過,大地上靈氣倒涌的勢頭也被一斬截斷,將還未來得及被收回的靈氣盡數留在了世間。

唐錦年頹然坐倒,喃喃自語:「也好……自此以後,天是天,地是地……」

半晌后,唐錦年緩緩站起,朝山下走去。

「老天……我還會來找你的。」

……

大閏二百二十三年。

中原江湖迎來了久違的平靜,這得益於窺天與朝廷雙管齊下,一起把控。

東海,窺天島上。

唐錦年坐在屋裡,搗鼓著桌上的東西,面前的窗戶外就是大海。

饒霜推門進來,看見唐錦年背對著自己。

「你找我?」

唐錦年沒有回頭,專心對付著手裡的東西:「下面人彙報上來,說是找到那蠻子了。」

饒霜笑道:「他也真是鐵了心要離開江湖過自己的逍遙日子去,這麼多年,也不說來封信。」

唐錦年點頭道:「我本打算讓他去對付苗疆,苗人雖現在認了朝廷,但終究還是排外,以他的身份去坐鎮分盟,本最合適不過,不過他拒絕了。」

「猜也猜得到。」饒霜聳了聳肩,「以他的性子,答應了你才是怪事。」

「雪娘懷孕了。」唐錦年淡淡說道。

饒霜怔了一下,隨即驚喜道:「當真?這是好事啊!我們多久去拜會他們?」

「不急。」唐錦年搖了搖頭,「還有件事。」

「什麼事?」饒霜問。

唐錦年停頓片刻:「這副盟主的位置你也坐得夠久了……讓出來吧,我需要找個更會辦事的人來坐,也好堵住一些風言風語。」

饒霜一愣,片刻后紅了眼眶:「你現在嫌我不會辦事了?早幹什麼去了?」

唐錦年不答,手裡繼續忙活著。

饒霜恨恨瞪了唐錦年一眼:「當真是坐了盟主了,姓唐的,你這心也是一天比一天狠了!既然你話盡於此,我也識時務,不要你趕!我走便是了!」說罷,就要摔門而去。

就在她轉身時,唐錦年嘆了口氣,開口了:「那年初見你時那般剛烈,怎麼如今才說不到兩句就掉眼淚了?你且過來。」

饒霜抹了把眼淚,狠聲道:「還要作甚?」

「雖然副盟主沒了,但我這還有個位置需要人坐,怎麼樣?」唐錦年直起腰,拿起桌上的東西站了起來。

「什麼職務?」饒霜吸了吸鼻子。

唐錦年轉過身,把饒霜拉到身前,勾起她下巴。

他抬起手,手中是支新打磨好的鳳釵。

饒霜心跳加快,大睜著眼望著唐錦年。

唐錦年將鳳釵輕輕插進饒霜髮髻,淡淡說道。

「盟主夫人,考慮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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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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