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重生(終章)
道墟天從來不缺少的便是吟遊詩人。
每個道界,每條大街小巷,每個學堂,都在流傳著樹的神話。
他們歌頌大樹。
大樹是天,大樹是地,大樹是拯救死亡的神。大樹是天上日月,它墜落凡間,將晦暗點亮,奉行芸芸眾生的意志,取代了蒼天。大樹是生靈的自我救贖,大樹奉獻和犧牲自己。
沒有大樹,就沒有道墟天的光。
大樹是永不熄滅的火焰,深入人們靈魂深處紮根。樹葉是繁星璀璨,樹榦是崇山峻岭,樹根是奔騰河流。當疲倦和饑寒降臨,慈悲的大樹會來到世人身邊,帶我們回溫暖的家。
只要奇迹大樹在守望,眾生就可以起舞、安眠,做一個關於自己的夢,成為四季的精靈。
我們的生命,與大樹共生。
樹前。
東池漓將左手掌輕放在樹榦上,右手握拳撫在胸前似乎在靜默祈禱。
「回來吧。」
良久后她才道了三個字。
東池漓仰起頭,眼前只有龐大的樹榦,在柔和的白光中她望不見繁茂的樹冠,望不見紮根於光中的根,但她知道這個道墟天里的龐然巨物,就是練三生和仇若狂。因為偶爾的,樹榦附近會有藍紫色的閃電掠過。
誰能想到,那代表著死亡的一樹遮天現在會代表著生機,它從掠奪變為了給予。
誰也不知道練三生和仇若狂究竟經歷了什麼,但他們永遠是傳奇。
大樹在東池漓的祈禱下,不為所動。
靜靜的,穩穩的,四下都是令人心安的樹葉搖曳聲。
沙沙沙——
「走吧。」帝天凌帶著東池漓消失於原地。
沙沙沙——
大樹把自己生長成了永恆,它好像死了,可它好像還活著。
歲月如流。
總有人來看望大樹,或是敘舊,或是慕名,或是懺悔,或是禱告。
成群結隊而來的人總是在哭,他們守著大樹哭泣,哭著哭著又在樹前擺下宴席,談笑風生、高談闊論想要得到大樹的回應。只有婆娑聲嗎?沒有關係,在一聲又一聲的「練哥」、「三生」、「若狂」的呼喚中不醉不歸。
有人環繞著大樹,花費了歲月去行走,猶如朝聖,他們把大樹的模樣繪製而下,給予世人膜拜。
有人石化般靜立在樹前,為曾經的不屑、質疑而懊惱,直到在某個時刻,似乎聽見了來自大樹的聲音,他們便會有著一番大徹大悟,心境清澈地離去。
有人會來訴說苦難,有人會心懷抱負,有人會將此地當成修鍊聖地。
但有多少熱淚灑向大樹,就有多少沉默不語埋在複雜的神色中。
轟隆——
在一道掠過樹冠的藍色雷霆中,站起了藍色巨人。
藍色巨人渾身斑駁著奇怪的藍金紋路,頭頂亦是燃燒著藍、金交織的火焰,他睜開狹長的黑色眼眸,握緊雙拳后沖著大樹長嘯,金色的光湧上雙眸。
他對於大樹來說亦是渺小,他棲息在樹下,守望大樹。
他加入了成群結隊、再次到來的人們,和他們一起喜怒哀樂。
「練哥你知道嗎!悟魚拜孫猴子為師啦!哈哈哈——」
「三生,惡鬼道的望父石,碎了。」
「帝天凌在雲來界和六道之間創建了一條時空隧道,來往可快了!」
沙沙沙——
風輕輕地吹,樹輕輕地擺。
在某個尋常的日子裡,樹榦上裂開了一道口子,一塊金黃色的琥珀跌落,砸在藍色巨人的頭上。
巨人捻住那指頭大小琥珀,看著裡面那一點紫金色的東西,忽然生氣地將琥珀扔了出去。
許久之後,巨人飛奔過去將琥珀撿回,他把琥珀捻在偌大的眼珠子前看,看了好久好久好久,突然興奮地大叫一聲,撒潑般往外飛奔。
他跑過光,跑過風,跑離大樹,撕開虛空,鑽進雲來界。
帝天凌很憤怒。
葯屋被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攪得亂七八糟。
「雷!」帝天凌怒視著那只有半截身子在葯屋上空的雷神。道墟天的能量始終和道界中是不平衡的,突然打開連接,讓葯屋的整個屋頂都被掀飛,藥物更是四散飛落,閃電轟鳴。
雷神不管不顧,興緻勃勃地把手上的琥珀往下一丟。
嘭——
天降巨物,葯屋被砸扁了。
「雷!你幹什麼!」帝天凌幾乎要被氣暈,葯屋裡面珍藏著他多年研究的寶貴藥物,本來就飛得很難收拾,竟然還直接被砸進了地里。
帝天凌氣得想把雷神一腳踹回道墟天。他想不明白,雷域覆滅后,雷神究竟是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
雷神還是很興奮,他咧開巨口露出兩顆獠牙,自以為笑得很帥氣,他指了指琥珀。
帝天凌雖然生氣,但還是很明白一直守望著大樹的雷神不會突然離開大樹,他向琥珀看了過去,看不出什麼端倪來,直到他用道魄將這個砸了他葯屋的琥珀覆蓋后,他驀地心跳加速。
在琥珀的最中心,藏著一顆只有巴掌大的紫金色珠子。
這顆珠子潛藏著的能量幾乎讓他窒息,他毫不懷疑,這顆珠子能再度掀起道墟天的風暴。
「它是什麼?」帝天凌問雷神。
雷神不會說話,它伸出手伴隨著電閃雷鳴,在地上刻字:「他們在裡面。」
所有人都知道。
帝天凌除了研究藥物外,他開始和東池漓每天繞著一個來歷不明的龐大琥珀打轉。
再後來,琥珀被他們藏了起來。
琥珀非常的堅固,想要打破琥珀拿出珠子,得花費帝天凌和東池漓不少的時間。琥珀可以打破,但他們沒有這麼做,他們擔心失去了琥珀的禁錮,珠子會失控。
帝天凌和東池漓會往琥珀里注入元力、藥物。
琥珀本應該是固若金湯的,但在注入東西的時候,琥珀裡面卻猶如一團水充滿活性,元力、藥物可以在琥珀里肆意游弋。
練三生和仇若狂的道魄,果真存活在裡面!
帝天凌是醫者,他存著許多人的血液樣本。他在得到琥珀的那天,和東池漓商量過後,就把練三生和仇若狂最初的一滴血液注入了琥珀之中。這是個多麼英明偉大的決定。
琥珀中的兩滴血液,在元力和藥物的作用下,漸漸生長出了血肉,逐漸有了模樣。
帝天凌和東池漓看著在琥珀中央的那兩個嬰兒,笑得開懷。
這是驚喜,這對於整個道墟天、所有人來說,都是驚喜。
某日。
琥珀里的嬰兒動了。
他們游向琥珀邊緣,男嬰扒開表層,跳了出來。
東池漓怕他摔了,還要去接他,男嬰卻一副大人模樣地擺擺手,回頭去看女嬰,忽然蹦過來抓著東池漓的衣服,「呀呀呀呀」地叫,聲帶還沒有發育好。
眼見著女嬰要出來了,男嬰火速在地上刻字:衣服!
那可是非常硬實的地板,竟然被男嬰寫得飛揚跋扈、遒練有力。
東池漓趕緊變出了兩套小衣服來遞給男嬰,男嬰隨意地把衣服往身上一披,就去屁顛屁顛地迎接女嬰出來,給她穿上衣服后,才滿意地點點頭。
倆個道緣無止盡的小嬰兒,畫面有些微妙。
女嬰對東池漓和帝天凌笑了笑,然後回頭對琥珀招手,琥珀頓時化作細細的長流,飛入她的掌心。
咚——
紫金色的珠子掉在地上,把帝天凌和東池漓嚇得臉色都變了。
東池漓叫道:「那個珠子!」
男嬰對著珠子招手,珠子也飛到他掌心,然後消失不見。
「不用擔心。」女嬰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憨狀可掬。
男嬰驚訝地看著女嬰,彷彿在說:為什麼你可以說話?
女嬰冷笑:「你不會變小了,連智商也退化了吧,怎麼這麼笨?你不會用元力說話嗎?」
男嬰悶住了,好一會兒才「哦」了一聲。
女嬰對東池漓笑道:「那是雷心,產生雷域的罪魁禍首,它的確很恐怖,不過沒關係了,它現在是大……嗯,小魔王的了。不然我們也不會活著回來,我們的道魄就藏在雷心裡,渡過了一場劫難。」
東池漓笑道:「將來細說嗎?」
女嬰搖頭晃腦的:「當然,將來一定細說,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生活要過。」
「重新介紹一下。你好,我姓練,叫三生。他是小魔王,仇若狂。很高興認識你們。」
「道墟天,我們回來了!」
大樹還在道墟天里揮灑光芒,永恆地屹立。它會永遠以光明驅散黑暗,讓希望永遠活躍,讓生機降臨每個荒蕪的道界。
依舊有旅人在朝拜大樹、歌頌大樹。
依舊還是會有人成群結隊地去大樹下飲酒作樂,共襄絲竹管弦之盛。
世人永遠不會忘記大樹,大樹會一直活在世人的歌謠里。
而我們劫後餘生的練三生、仇若狂,跟他們真誠、知心的朋友們,還有很快樂的日子要過,很長的故事要說,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將延續。
他們可以從小孩慢慢長成大人,去面對每一場風吹雨打,去快活每一次的風花雪月,但他們絕對不會去逃避每一次的浩劫,他們會勇敢地站在人群前面,做遮風避雨的大樹。
有人問,長生太無聊,他們這些境界的人,有沒有想過要結束永生?
他們的回答唯有八個字——
及時行樂,無愧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