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吾心唯慕一人

一路思緒紛飛，葉芷都不敢多看他墨麒風一眼，只是跟著他的步子走，全然不知他停馬在青雲寺門前，焚香裊裊，沁人心神。

墨麒風扶住她的細腰，抱她下馬。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是在青雲寺，轉念一想，墨麒風帶自己來這兒做什麼，莫不是他思念先皇后了？

如同前次來此一樣，墨麒風帶她來到供奉著先皇后的長明燈前，上香，叩拜。

隨後便牽著葉芷從偏殿外的一條僻徑走去，沒多遠便見山崖處有一座八角亭，越近越是視野開闊，幾乎可見整個平寧鎮的全貌，萬家燈火，滅明變幻，好一番人間煙火色。

「你常來這裡？」

他一個儲君怎會知道在這山間古寺里有如此一處絕佳的觀景台，葉芷觀賞著眼前的夜景，不禁問了一句。

「幼時一次來此祭拜母親，無意間走到此處。」

墨麒風言語平鋪直敘，極度淡然。

葉芷鼻頭一酸，她自小性格獨立，早在她上幼兒園時她就已經習慣了沒有母親的人生，她並不認為所有人一出生都該配備完美的一切，恩愛的父母，疼愛自己的媽媽，溺愛的長輩，也覺得自己比別人少一些也沒什麼，還不都是一樣長大成人了。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玻璃心的人。

可是來到這，她卻漸漸對墨麒風產生一種莫名的疼惜，總是覺得，母親的疼愛——自己沒有也就認了，總有人是擁有著自己沒有的東西，但是為什麼那些人裡面不包括墨麒風？

這件她向來無所謂的事，此刻卻心中開始憤憤不平，萬分心疼站在自己身側這個身姿挺拔，面目俊朗，目光堅定的男子。似乎此刻，她見到了幼時的墨麒風站在這裡，默默哭泣，思念自己的母親。

不知不覺中，她靠近他，葉芷知道——在墨麒風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她用理性搭建的所有心裡防線，已然潰不成軍。

似乎加深了她想在他近旁站定的決心。不過最後的理性，還是讓她止住了想要伸手抱抱他的想法，結痂的傷疤不必在意，反而能讓受傷得到人活得內心的寧靜。

「你打算何時回上都？」墨麒風問。

葉芷低眉淺笑，「看看吧，也許月余，也許數月余。」

「反正終歸是要回去的，畢竟那是葉芷的家。」說完目光堅定，望著上都方向。

墨麒風看向她，從她決絕的回答里看出了他心中緊緊期盼的不舍，她的神情從一絲不舍轉為堅定直視前方，與他而言這便真不夠了。

「我想聽你說說你在你那個家鄉的故事。」墨麒風說。

葉芷沒想到他回突然說到這個，許久沒同人說起，倒有點恍惚，彷彿已經離自己很遙遠了。

「我出生在一個三線城市的三線小鎮，就跟平寧鎮差不多，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就去走了，我是我爸爸獨自帶大的，可是我上高三的時候，我父親因為突發腦溢血也離開了我。我父母是私奔結婚生的我，所以我也從未見過家裡的長輩，在街坊鄰居的照顧下，依靠政府資助，我考上了大學，成為了千萬大學生中的一個。」

「我原本以為我會和所有人一樣，大學四年畢業，踏入社會參加工作，然後找一個喜歡的人結婚生子，安安穩穩過完我的一生。」葉芷說，「可還沒等到大學畢業，我就莫名其妙的來了這裡，先是遇見了你，然後去了葉家，變成了葉芷。」

「就好像是老天跟我開的一場玩笑。」葉芷望著漫天繁星，嘴角帶笑，「我都快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至少，我知道。」墨麒風低眉望向她，「你姓俞，叫俞歆然。」

......

「你好，我叫俞歆然。」

初次見面時的她，握著他的這樣說道。

......

「謝謝你墨麒風。」葉芷說，「謝謝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可是我大概再也沒機會回去了。」她說了一句藏在心裡很久的話。

雖說二十一世紀的她無牽無掛，但是在葉家的這段日子確實讓她感受到了家的溫暖，讓她無比依戀和珍惜。可她也深知，她自己不是葉芷，而是她俞歆然享受著葉芷擁有的一切，彷彿未來的路要一直這樣走下去，可她卻深深的記得，自己究竟是誰，而這裡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她的人生又好像不是。

縱使她樂意也好，不樂意也好，她都沒有絲毫的辦法。

」我仔細想過你說的話。」墨麒風開口。

」那晚你在東宮大殿說的。「墨麒風看向葉芷，」唯願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眼神無比純粹真誠，卸下平日一副息怒莫測的面色，似表明他接下來所說的話句句肺腑，絕無半句虛言。

」在遇見你之前，我從未將任何女子放在心上，至於此後餘生......「墨麒風語塞片刻，」我知曉你一直在意我的身份，怕我給不了你要的承諾。「

」家室累身，乃天生命定，我只當順應，不能只為自己而活。然我心之所傾，情之所慕，唯你一人。「

」無論你叫葉芷也好，叫俞歆然也罷，只要是你在我身邊，那便夠了。「

葉芷聽完很是動情，一時間竟紅了眼眶，她確實偷偷幻想過墨麒風有一天會對著她說出這樣動聽的情話，可又總是在想萬無這種可能，沒想到今日居然真真聽他說了，倒有幾分雲里霧裡的。

這也太不像會是從墨麒風口裡說出的話。

」你今日為何突然對我說這些話？「葉芷收斂住情緒問道。

」沒什麼。「墨麒風知道她是感動了，」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對你是什麼心意。「

這就沒了？葉芷有些猜不透他說這話的意思，她還以為他特意跑來對她一通深情告白是為了接她回京，迎娶她過門，結果就只是向她表明一下心意而已。

他這是什麼路子？葉芷的疑惑寫在眼睛里。

見她神情古怪，墨麒風的側過身，嘴角淺笑。

」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墨麒風說著便轉身要走。

」這便走了？「葉芷還沒回過神來，」這月華如水，不再...看看嗎？「

葉芷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好像十分不舍，語氣慢慢若了下來。

墨麒風嘴角的笑意徹底藏不住了，倒退回葉芷面前，轉身向她逼近，溫熱的氣息流竄在她耳畔，」芷兒可是留我？「

」我沒有。「

葉芷即可否定，快步遠離墨麒風，小臉瞬間升溫，好在夜裡山間燭光昏暗，不易察覺，葉芷心中默念：好險，差點就犯下大錯了。

結果前腳還沒邁出亭子，葉芷整個就被墨麒風抱起來，她心裡又是一驚：」墨麒風，佛門禁地，你想幹嘛？「她窩在墨麒風懷裡，全身肌肉緊繃。

」山間路滑，當心摔倒。「墨麒風抱她便往前走。

」不用，你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

葉芷反抗，她只是覺得實在沒這個必要，她又不是三歲小孩，怎至於走路還摔跤。

墨麒風無動於衷，繼續往前走。

」我讓你放我下來。「葉芷繼續喊。

見他還是沒反應，只好加重語氣，」墨麒風你要是再不放我下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這樣說應該有用吧？

果然沒出兩步，墨麒風便停住，將葉芷小心放了下來，等她站定，墨麒風鬆手。

可剛一邁步，後腳沾了油似的，『呲！』一下往前溜，急得葉芷雙臂在半空直撲騰，好在墨麒風身手敏捷，攔腰接住了她，才不至於在青石板上摔得個四腳朝天。

「就跟你說山間路滑。」墨麒風說完抱起葉芷走。

葉芷也沒再反抗，仍他抱著，只是弱弱說了一句，」是這鞋子不行，鞋底太滑了。「

」你說是便是了。「

身影漸遠，兩人消失在山徑中。

回到平寧鎮，墨麒風將葉芷送至住宿，小夕早已在門口候著。兩人並無多話，墨麒風只是說上都有要事要辦，耽誤不得，須得連夜趕回上都。

縱使心中有話要說，也不知從何說起，有事要問，也不知以什麼口吻去問他，便只好點頭送別。

只是看著墨麒風漸行漸遠的背影，他向來如此，形單影隻，孤身前路，葉芷只覺鼻頭酸楚，心中隱隱作痛。腦子裡回想在青雲寺，他對自己說的話，她好似看到了沒有儲君之位加身，沒有大任要擔，沒有詭計要防的平平淡淡的墨麒風，只是他墨麒風。

而這樣一個只問前路，不盼歸處的人，卻為了我的離開，停足轉身，開口挽留，我是真想守在他身側，讓他不至於形影孤單。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嗎？

轉過街，墨麒風問雲帆，」上都城的事，你可同小夕姑娘說漏嘴了？」

「殿下放心，葉小姐的性子卑職也是略微知道一些的，上都的事我是隻字未提。」

墨麒風點頭，接而問道：「馬呢？「

」就在城門外。「

」殿下，你已經兩天沒合眼了，不然在這找家客棧先歇息一晚，我們明日一早再啟程趕回上都城。」雲帆在身後說道。

」今晚必須趕回上都城，我還有要事要辦。「

」是。「

說完主僕二人開步朝城門走去，連夜趕回上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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