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行人趕至廂房門口,七爺透過門窗紙張望了一番,果然見床上的人睡在那裡一動不動,似乎失去了氣息。他平日里雖然頑劣,可從沒有弄出過人命,這突然之間死了人,他也跟著慌了神。
「邢都,怎麼辦?萬一讓父王知道我殺了人,他一定會怪罪我的,說不定還會將我關禁閉,不讓我出府門半步。這還是輕的,記得四皇兄前年措手殺了人,就被父王罰去藍洛寺出家修行,至今還沒有回來,你說父王會不會也讓我……」
「七爺別急,此事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只要我們自己人不說,沒有人會知道我們府里死了人。」
「那裡面的屍體怎麼辦?」
「找個地方埋了她,這樣一來就死無對證,就算大王發現了,也不會把賬算到七爺的頭上。」
「有道理,那就快點把這事處理了。這裡的事情交給你,爺先走一步。」
七爺畢竟處世未深,遇上這等事,即便平日再怎麼頑劣,也慌了心神,露出孩童的本性。他抹著額頭的冷汗,正欲匆匆離開,一轉身就撞上了一堵人牆。待他看清眼前之人,不由地驚駭地瞪大了眼睛。
「七爺確定就這麼走了嗎?不去和裡面的蛇兄蛇弟們打聲招呼?」
燕君手裡擺弄著一條蟒蛇,閑適的笑容里透露著憤怒和殺機,直把七爺驚得連連後退。
「你、你怎麼……」
燕君的唇邊含著一抹冷笑,步步逼近他,而他身後的侍衛們在見到她手中的蟒蛇后,誰也不敢上前一步。七爺驚駭地直退到房門口,忽然發現眼前之人比裡面滿屋的蛇群還要可怕,下一刻,他的后領被人揪起,凌空丟進了屋子。
「啊——」
雙手所及處,屁股下面,全是蛇身上傳來的柔韌之感,七爺嚇得驚叫連連。雖說平日里他也喜歡逗蛇玩,可那是隔著籠子的,不像現在這般親密的接觸。
「來人啊,快來救爺!」他的聲音無比得慘烈,眼淚也跟著飆飛。
燕君斜倚在門邊,一邊擺弄著蟒蛇,一邊好笑地看著他鼻涕眼淚一起流,終究不過是個孩子的心性,若不是看在他只是放了沒有毒的蛇嚇唬她,她一定不會這麼輕易饒過他。方才聽他們的對話,他想必就是楚王的七兒子,七王爺了,想不到她逃來逃去,終究還是沒有脫離楚宮之人。她微擰了下眉頭,她到底該不該離開,另尋一處安身之所呢?回頭再看了一眼正被侍衛們從屋內救出的七王爺,說不定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這是她一向慣用的策略,相信這一次也不會失誤。
「你,你好樣的!」七爺眼淚汪汪地瞪視著她,眼圈泛紅,一張受了委屈的小臉比任何時候都惹人憐愛。
在接收到燕君戲謔的目光后,他憤憤地轉身離開,走至半途,他突然回頭說道:「明天開始就是你的書童試用期,辰時起床,陪爺去西郊參加馬球賽。若是你敢遲到,爺就扣你工錢。」
明明就是個未長大的孩子,為何就這麼要強又好勝?燕君嘆息著搖了搖頭,回道:「七爺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我不習慣等人,過時不候。」
楚城西郊,馬球賽場。
絢爛秋陽之下,王公貴族的子弟們皆聚在了一處,平原、駿馬、圍場……構成一幅豪門貴族的奢華生活圖。
從答應跟隨七王爺趙穆參加馬球賽始,燕君就料到會不可避免地重新見到那些耳熟能詳的楚宮中人。就像眼前正在與七王爺談笑風生的二皇子、三皇子,他們都是在宮宴上見過的,不過幸好臨行前跟邢都打探了一下,證實太子趙熙嘉從來不參加此等比賽,她這才放下了心。
「七弟,你身後這人是誰,怎麼長得如此醜陋?」問話的是二皇子,他掃了一眼燕君,皺著眉頭,一臉嫌棄,甚至覺得她臉上的那道疤痕很是噁心。
「二哥不必理會她,不過是我剛收容的一個下人罷了。」趙穆撇頭朝燕君使喚道,「你,去那邊給爺把馬牽來。」
無視他頤指氣使的傲慢語氣,燕君漠然地掃了他一眼,不跟他一個孩子計較,邁步離開。
二皇子頗為詫異,還從未見過如此不恭敬的下人,皺眉道:「七弟,這奴才怎麼如此不識禮?該好好教訓教訓才是。」
「不必理她,別讓她掃了我們兄弟的興。」趙穆朝著燕君的方向掃了一眼,無趣地撇了撇嘴,也不再說什麼,拉著二皇子往別處人多的地方走。
燕君一路尋到馬廄附近,沿途見到有不少女子也來此觀看馬球比賽,看她們一個個蒙著面紗,和當日在宮宴上所見極為相似,想必也是前來獵艷的千金小姐們吧。她淡漠地從她們中間走過,迎著她們嫌惡的目光,她根本不在意。她們越是嫌惡她,她越是得意,這說明她被人認出來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圍場內共有三個馬廄,按身份地位的高低,共分為天、地、人三等,只有皇族子弟才有資格用天字型大小的馬廄。在天字型大小的馬廄內圈養了十數匹駿馬,每一匹都十分彪悍,單從毛色和骨骼就能看出馬匹的品質。
燕君見馬廄外有人守著,便走上去詢問。
「哪匹是七王爺的馬?」
那人見她這副丑相,不由地蹙了下眉頭,指了指馬廄的盡頭,說道:「最裡面的那匹,你自己去牽吧。」
燕君不跟他計較,徑自走進了馬廄。
一間間相隔的馬槽皆有名字標在上頭,雖都是皇子,但是從馬匹的優劣還是能分辨究竟哪個皇子的勢力大些,哪個皇子比較得寵。經過最後第三個馬槽時,她意外地看到了秦風的名字,他不是楚國的皇子,卻也同樣享有楚國皇子的待遇,看來他這個質子在楚國混得也算是不錯了。要知道她一路逛過來可沒有看到屬於她燕國太子的馬槽,可想而知她這個燕國太子在楚國的地位是何等得卑微。
秦風的這匹馬毛色純白,身形健碩,就連馬身抖動時,都透著威風凜凜的氣勢。她的腦海不由地閃過秦風英挺健碩的身姿,倒是與他的馬極為匹配。伸手摸了摸馬的鬃毛,白馬睜著雙目盯視著她,倒也溫順,沒有閃避。燕君會心地一笑,對這匹馬的印象極好。
她繼續向前來到最末端的馬槽,見到了趙穆的馬。他的馬是棗紅色的,馬身相對於秦風的矮了許多,可能跟他的身高有關,畢竟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剛要牽著馬走出馬槽,忽然聽到了兩個人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臨近,她本不以為意,待聽出說話人的聲音,她不自覺地往馬槽的柱子后躲去。
「二皇子殿下,聽說你的馬術十分了得,球技也是格外出色,看來今日的比賽你是勝券在握了。」
「公主也對馬球感興趣?」
「閑來無事也會同皇兄、皇弟們一起玩耍,只可惜我是女兒身,不方便上場,要不然我一定和二皇子殿下好好較量一番。」
燕君聽出來人正是秦風和趙倩茹,不知為何,聽著兩人相談甚歡,她心裡一陣疙瘩。一時分神,腳下踩到了一根草料,發出些微的聲響,但足以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誰在那裡?」秦風朝著她所在的柱子方向厲喝了一聲。
燕君自知是躲不過去了,牽著馬,低頭從馬槽步出。
「我是七王爺府的人,來替王爺牽馬。」
趙倩茹疑惑地打量著她,問道:「七弟府里何時多了你這麼一個人?」
燕君依舊低著頭,只能看到趙倩茹腰部以下的位置,她今日特意換了身騎紅色的馬裝,黑色的馬靴,不用看她的上半身,她也能想象得出她今日一定又是英姿颯爽,光彩奪目。
「在下長相醜陋,怕污了公主的眼,先行告退。」她低著頭,急急地牽馬離開。這兩人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她怕自己會露餡,還是早走為妙。
「等一下!」秦風出了聲,喊住了她。
「你忘了給馬上鞍。」他將馬鞍遞了過來,語氣有些怪異。
燕君伸手接過馬鞍,可是另一端卻被他拽住,沒有鬆手。她不經意間抬頭,撞入他深邃而意味不明的一潭幽泉,她心中一悸,心律也跟著加快。在看到他的目光由疑惑到驚詫,又逐漸轉為戲謔,她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如此粗心大意,真不知你是如何在王府當差的,下次注意些。」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眸子里閃爍著一抹晶亮的狐光,晶亮得讓她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他竟然這麼快就認出了她,他究竟是何等妖孽般的人物?
「多謝提醒。」
他終於鬆了手,而他唇邊戲謔的笑容逐漸加深,彷彿捉弄她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一般。燕君暗中瞪了他一眼,若不是有紫陽公主在場,她一定狠揍他一頓。
回到比賽場地時,趙穆還在和他的兄弟們閑聊著,陽光燦爛的笑容綻放在他的臉上,此時的他才恢復到他這個年齡該有的純真和爛漫。通常皇族子弟間都是勾心鬥角、兄弟相殘,而楚國的這幾位皇子卻是例外,兄弟和睦,其樂融融。燕君不由地疑惑,莫非這只是表面的現象?或是因為趙穆的年紀根本威脅不到他們,所以他們才對趙穆表現出兄長該有的氣度和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