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房門「啪」地合上,燕君以最快的速度剝下了對方身上的衣裳,換在自己身上,又將他移到了床底。待一切就緒,她這才持劍颯然邁出房門。
一身蔚藍色的侍衛服,稍顯寬大,兩肩松垮地垂下,幸而燕君本身的身形就比一般女子都修長些,無論遠近,絲毫看不出破綻。這也是為何她假扮燕國太子,卻沒有被人識破的緣由。
險地求生,這是燕君一貫貫徹的信念。
宮宴仍在繼續,鐘磬之聲猶在耳邊回蕩。
大殿門外的階梯之下,一排侍衛等候在此隨侍,諸人皆眼觀前方,目不斜視。誰也不會注意到,在他們的隊伍之末,不知何時已多出一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侍衛。
等待的過程極為漫長,燕君盡量地與其他侍衛們保持步調一致,挺腰直背,目視前方,就連握劍的高度和角度也絲毫不差。偽裝,是作為特工的一門必修課,她的成績向來都是優。
昏暗的光線下,一抹白色的影子自侍衛隊的跟前閃過,毛絨絨的一團,像只小白狸。沒有人側頭觀望,也沒有人動一下身子,彷彿雕塑一般,站立如松。燕君的目光不由地飄向前面這隊人,他們絕對不可能是太子宮裡普通的侍衛,普通的侍衛不會有如此的氣勢和嚴明的紀律,她心生疑惑。
「恭送二皇子!」
「恭送三皇子!」
從大殿內傳來一聲接著一聲的傳唱聲,燕君立即警覺起來,終於等到了宴散,也是她該出宮的時候了。她微微頷首,讓大殿內傳來的光線無法照射出她的容貌。
站立在她跟前的人一個接著一個上前,分別為賓客做嚮導,引向宮外。她這時才明白過來他們的職務,是太子宮專門安排送客的侍衛。
前面的人一一走完,終於輪到了她,她從黑暗中抬首,看到下一個走下階梯之人乃是百里勝。她心中微喜,從方才宴上所見所聞,百里勝是性情爽直、不拘小節之人,她對他的印象頗為不錯。能做他的嚮導,她便能不費吹灰之力,順利出宮。
她向前邁出幾步,迎向他,方要頷首行禮,後邊忽然有人叫喚他:「百里兄,一道回去吧。」
聽出那人的聲音,燕君不自覺地低下了頭,該死的,竟然又是那秦國二皇子秦風!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怕你和紫陽公主或許還有話說。」百里勝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戲謔的笑意,與秦風開著玩笑。
秦風只是輕笑了聲,便擺手與他並肩而行。
兩人一路話著家常,說到有趣處,一個淡笑無聲,一個放聲大笑。
燕君低頭走在兩人身後,倒是省了不少事,她原本還有點擔心自己不認識出宮門的路,現在由他們兩人帶路,她也就不用操心了。前頭的兩人看似談笑風生,十分融洽,但她還是感覺到了秦風淡淡的疏離感。他似乎對任何人都疏離和冷漠,沒有人能真正得到他的信任。
宮門近在眼前,燕君沒料到一路上會如此順利,心中微喜。很快,她就能逃出這個牢籠,天高任鳥飛。
「二皇子殿下,請稍等!」
遠遠地,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燕君的記憶力非凡,凡是聽過的聲音,她過耳不忘,因而也在第一時間認出了聲音的主人,紫陽公主。
她低首側立一旁,讓身側的樹榦遮擋住月光,只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長長的陰影。而在此同時,秦風和百里勝也回了頭,望向後面疾步追來的紫陽公主。
月光的餘輝灑在趙倩茹清麗的臉龐上,倒似塗上了一層銀紗,如夢如幻。她的腳步輕盈,裙角生風,青絲飛揚,好似一月中仙子踏風而來。
燕君先是用餘光瞄她,待見如此風景,不由地愣了神,臉也跟著側移。恰時,月光偏移,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照射在她臉上,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絕代的風華竟遠遠地蓋過了趙倩茹。
秦風忽然轉頭,訝異的目光凝視在她臉上,眸光微斂,只是一霎那的功夫,他便認出了她。不為別的,只為了她那雙讓他難以忽視的眼睛,即使是在黑夜中,他也能一眼認出她來。
燕君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倉促地轉眸,與他四目相觸,只是短短的時間,便默契地各自分開。此時此刻,無論是誰有片刻的遲疑,都會引起其他兩人的注意,他們深諳此理。燕君手中的劍逐漸緊握,對他提高了警惕,方才在殿中才陷害了他一回,難保他不會藉機發難,再次將她推入險境中。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秦風向前邁出兩步,以一個極佳的角度擋在了她和趙倩茹的中間,清冷的背影背對著她,讓她有那麼一瞬間的恍然。
「百里兄,你先走一步,改日再到府上拜會。」秦風側目對身後的百里勝說完,隨後又轉頭吩咐她,「還不快送百里兄出宮?」
燕君微愣了下,隨即低頭繞身至百里勝跟前,擺手為其引路。
百里勝絲毫未有察覺,只是笑看著秦風,戲笑道:「那兩位慢聊,在下就不打擾了!」他轉身,朗笑著走向宮門。
燕君緊跟在他身後,低眸側目,瞄向身後之人。他究竟是什麼意思?有意助她嗎?
白日里,他才出賣了她一次,而現在為何卻要幫她?他沒有記恨她方才對他的陷害嗎?她心中越來越疑惑,逐漸收回了目光,專心跟著百里勝走出宮門。
秦風的餘光一直留意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唇角勾勒起一抹淺淺的笑意。有意思,一會兒是燕姬,一會兒是侍衛,她已完全勾起了他的興趣。
迎面而來的趙倩茹正好撞見他尚未收起的淺笑,誤以為是因她而綻放,她的芳心狂跳。即使是平日里再英姿颯爽、豪氣干雲的女子,也難敵心上人之一顰一笑,更何況是向來冷漠如他之人。
她嫣紅著臉,低眸頷首,停在他跟前不到兩步路遠,手腳竟有些不知所措。秦風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唇畔的笑意不變,只是眸中滑過一抹冷漠輕蔑之色。
楚王最寵愛的公主又如何?這五年來,楚國所帶給他的恥辱,他必定要血債血償。即使楚王將整座楚王宮搬至他眼前,拱手相讓,也得看他願不願意接受。
邁步在青石板鋪成的宮道上,燕君豎耳傾聽著身後之人的對話,奈何過了許久都未有聲響,她不由地好奇,微微側頭張望,卻見秦風和趙倩茹兩人依然靜靜對立,默然無言。
月光下,秦風的背影挺拔如松柏,如鶴立雞群,又如山峰般竣立。只是那一道蒼勁的背影,就吸引住了她所有的目光,也遮擋住了太子宮中一切的繁華和瑰麗。燕君心中莫名地流淌過一絲異樣的情愫,明明只有兩面之緣,卻為何視線總是受他所牽引?
他忽而像個惡魔般,將她推入地獄,忽而又像天神,拯救她,迷惑她的心。他,太過危險,太難以琢磨,她還是遠離他,希望從此不再與他有任何交集為妙。
回過頭時,忽而對上百里勝驚疑閃亮的目光,燕君渾身一震,以為他看出了她的破綻。誰料百里勝的問話,卻讓她忍俊不禁。
「想不到太子宮中竟有你這麼一位長相清秀的侍衛,難怪人家說太子宮中能人輩出。」
燕君心中暗笑,長相清秀和能人似乎掛不上鉤吧?百里勝緊接著的一句話,又讓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你看起來有些面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百里勝外形粗獷,面色較為黝黑,然而一雙虎目卻炯亮有神,彷彿能看穿人的心理。燕君避開了他的目光,頷首道:「在下不過是太子宮一名卑微的侍衛,怎能入得了百里君的眼?百里君定是認錯了。」
百里勝眯起了虎目,不信她的言辭,仍在腦海中搜索著記憶。忽然,他的眼睛大亮,他已認出了她。燕君手中的劍頓時一緊,渾身處於戒備狀態,一旦他識破自己的身份,她便動手拔劍。
恰時,在他們的身後,傳來一個宣唱,由遠及近。
「太子有令,關閉宮門,從此刻起,不準任何人出入。」
通行在宮道上的賓客們都停止了腳步,回頭用詢問的眼神望向前來報訊的侍衛。紫陽公主率先上前一步,攔住了那侍衛,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回公主,太子殿下的愛姬被刺客擄走,此刻很有可能正要出宮,所以太子讓封鎖宮門。」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遠近的人都聽在耳中。真是可笑,愛姬被刺客擄走?虧他想得出這樣的借口!若是讓賓客們得知他的愛姬是擊昏了他的侍衛而逃跑,恐怕他太子府的臉都得丟盡了。
燕君注意到秦風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朝她方向飄來,唇畔掛著一抹戲謔的笑意,似在嘲笑她,又似在看她的好戲。
燕君暗中狠瞪了他一眼,此刻她已沒有功夫再理會他。眼見著不遠處的宮門即將關閉,此時若不出宮,恐怕再也沒有機會。看來,她只能硬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