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命中注定以我為轉移
這丫頭還真會找場合搞事情。
魏笠不禁暗笑,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羅老頭一天神經兮兮的,教出來的這個徒弟更是古靈精怪,讓人琢磨不透。
場下的楚稱心雙手負后,先是仰望了一圈場邊人群,滿臉笑意盈盈,然後她瞧著面前那個額頭上有著第三隻豎眼的少年,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門,好奇道:「你是千歧洲的?」
千歧洲在天下九洲之人的心目中向來是個人妖共處共治的地方,它位於蜀綉洲的北方,兩塊陸地相隔有萬里之遙,而在那塊土地上,有大大小小國家五十二處,其中更有多不勝數的奇人異事,怪異風俗,對於這方面的考據,在奇書《天圓地方考》中所用的筆墨也是九州之中最多的一處,比如那高大異於常人的木鵬舉,也正是出自千歧洲,基於這些,楚稱心才有此一問。
三眼少年似乎性格比較內向,對此也很敏感,他一手虛掩著額頭,一手拔出木劍,唯唯諾諾說道:「不……我是扶桑洲人士,這隻眼……是天生的。」
估計是眼下代表著浮遊峰,這一次楚稱心從劍匣中取出的,是一支不知從哪剛摘下的桃劍,她笑道:「浮遊峰,楚稱心。」
那人趕忙擺正姿勢,說道:「虛儀峰,岸部真斗。」
台上孫胤棠看著場下的三眼少年,轉頭對不二峰的千葉生水說道:「聽說此次千葉師兄回扶桑洲帶回了一個孩子,想必就是台下此子了吧。」
因為常年修習慧劍式,不二峰的人平常總是惜字如金,千葉生水聞言只是微笑點頭,而一旁的俞思量容光煥發道:「千葉師弟將這孩子帶回后一直由我虛儀峰教養,而岸部這孩子對奇門陰陽之道確實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短短几月之間就成了這撥虛儀弟子中的一枝獨秀,就連他的領路師兄,當年也不及他啊。」
「岸部師弟確實是青出於藍。」
說話之人,是站在俞思量身後,同為七劍之一的歐經奇,他摩挲著自己那塊無論何時都攜帶在身的龜殼,當聽到殼內文錢搖晃時發出的聲響,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快看,祖師爺閉眼了!」
眾人聞聲望去,果然是一睹了北面石壁畫像閉眼的情景,而同一時刻,場下的楚稱心驟然出劍,劍勢細微如發,難辨真假,而那道道劍影之中更是蘊藏著細微意氣撲面襲來,岸部真斗面對這等攻勢,面上雖是驚慌不已,但腳下卻是斜身踏前一步。
就僅憑這一步,那些襲來的劍影幾乎是擦著他的鼻尖一閃而逝。
三眼少年有些驚魂未定,白白浪費了大好的反擊機會,而台上眾人看到了他狼狽躲過後手足無措,頓時是發出了一陣笑聲。
岸部真斗被這些笑聲躁得雙耳通紅,他手捂著額頭不知如何是好,當楚稱心再次反手橫掃而來時,他甚至是被嚇得蹲了下來,也正因此,他僥倖躲過一劍,然後畏縮地往後蹭了兩下。
台上的笑聲更大了,這樣的姿勢確實有些恥辱,三眼少年發覺后立時爬了起來,甚至在慌忙中還順手往自己身上拍了拍灰塵。
「笑死我了,虛儀峰是沒人了嗎?派這樣的一個傢伙出來,怪不得連祖師爺都沒眼看。」
好不容易擠到看台邊上的邵誠誠捂著肚子,眼睛都笑出了淚花,而一邊的魏笠雖然看著好笑,但他還是琢磨出點味兒來,不確定道:「這傢伙的行為,怎麼這麼像要扮豬吃虎的先兆啊?」
邵誠誠停止了笑容,「啥意思啊?」
魏笠了解楚稱心的實力,三眼少年能躲過她的兩劍絕非表面上那麼簡單,「你老爹是算命的,虛儀峰又以劍道奇門著稱,難道你沒看出些什麼嗎?」
邵誠誠一怔,轉頭仔細看去。
楚稱心雖然攻勢不斷,逼得岸部真斗連連後退,但他所行的每一步,都恰好避過了劍鋒,隨著交手的時間越來越長,他的身形也越來越自如,待到少女木劍又一次襲到眼前,他不在閃避,果斷一招劍勢承就輕鬆攔下。
現在不光是邵誠誠,幾乎是所有人都發現了事情有些不對勁,台上的笑聲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岸部真斗語氣依舊靦腆,「師姐……真是得罪了……」
下一刻,他緩緩放下了在對決之中就一直虛掩著的另一隻手,將第三隻眼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而當他的手落過臉龐時,表情也如同變了個人般,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猖狂。
他桀聲笑道:「師姐,你已全數入我陣中,此戰我必勝無疑!」
場上氣氛陡然一變,位於高處的邵誠誠細看之下頓時驚叫道:「不好!這是主大凶之門的出雲陣!」
原來就在岸部真斗方才躲避時,地上留下的腳印在不知不覺中連成了一道雲紋圖案,而他本人,正好在擋下楚稱心一劍后,立於了中宮位置。
「怎麼,這個陣很厲害嗎?」魏笠問道。
邵誠誠依舊看著場上的陣法,嚴肅道:「雲能晦暗,有千變萬化之形,起刀槍金革之聲。這個陣全是凶門,入陣者走的每一步都會如踏雲端,寸步難行,而且陣主在其中更能翻雲起勢,難以抵擋。」
魏笠聽完後為楚稱心捏了把冷汗,而此時的南邊看台上,對場下的形式也有一番討論。
孫胤棠似乎對岸部真斗的轉變沒有太大意外,只是自顧講道:「扶桑洲的大小不及我蜀綉洲的四成,在九洲之中更是最小的一個,但我道門在那開枝散葉千年,到頭來卻是正統沒落,旁門盛行,這其中,屬自稱為「神道」的一脈最為龐大,傳聞中說竟是能在當地與佛門相抗衡。話說回來,這神道教雖與我輩以是迥然不同,不過傳承千年,難免是留下些影子,敢問千葉師兄,這名弟子,可是與此教有關?
千葉生水終於開了口,「確實如孫師妹所言,岸部真斗的確出自信奉神道教的一大世家,我與這家家主有舊,此次返鄉探望,巧遇此子仗勢欺人為禍鄉里,我出手制止之後,得知他自幼便被放縱溺愛,養成了這種桀驁跋扈的性格,若是等他長成,難免成為一方禍害,我不忍見他白白浪費天賦,便提議將之帶回桃山接受正統教誨,可他與我不二峰實在是相性不合,所以只能委託俞師兄教化,不過……」
千葉自覺閉上了嘴,俞思量難為情道:「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他岔開話題,「不過這一場,雲陣既出,祖師閉眼,柯如師妹的弟子怕是難以招架了。」
柯如真人一笑,步尋雙在她身後說道:「俞長老,我看剛才歐師弟起了一卦后臉色就有些難看,不如你問問他卦象如何?」
剛想出點風頭的俞思量扭頭一看,歐經奇目不斜視道:「師父,我十卦九不准你是知道的。」
虛儀峰掌峰,一言不發。
場上,楚稱心站在陣中尚未挪動步伐,她玩味道:「你額頭的那隻眼能夠看清周天方位?」
岸部真斗輕哼一聲,輕佻自負道:「何止如此,我看的是奇門顯像,是這乾坤變化皆在我眼中,只要我願意,我甚至可以看穿你的命盤,何況你身處陣中,如今是插翅難逃。」
楚稱心眉頭輕微上挑,「逃?東北之地為艮居,艮者為山,山川出雲,此陣唯一的活眼就在你腳下,我為什麼要逃?」
岸部真斗有些意外楚稱心如此通曉奇門,不過這種驚訝也就轉瞬即逝,「艮位?好,你再好好算一算。」
少年有了比拼之意,一手將劍插入地底,一手雙指抵住額上豎眼,他以劍為媒介,以己為中宮行氣四方,楚稱心閉上眼默默計算,身處陣中的她只覺腳下無形中有一副八卦不斷展開運轉不止,待到停止之後,她竟是算不出艮位所在,就彷彿這個方位消失了一般,而這出雲陣,也再無活眼可逃,真正成為了一方困死之陣。
楚稱心睜開眼,「想不到你竟能調動周天方位,你祖上想必為你這隻眼睛費了不少功夫。」
岸部真斗譏諷道:「待我這隻乾坤眼大成,這天地註定都將為我做陣,你即便再能算,能算得出這天地嗎?」
少女被他的口氣逗笑了,真不知道如果將他與當陽的木鵬舉和再造的周豪放在一起會是個什麼景象。
「可能是上了桃山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氣?」
楚稱心如是想著。
「有沒有人說過,你吹噓自己的樣子初看令人生厭,但是看久了還挺可笑的?」
「什麼?」岸部真斗沒晃過神,他就見楚稱心說完向前踏出一步,在他的視野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少女腳下原本的凶位居然毫無預兆地轉動起來,一步活,步步活,本是應該如陷泥沼的出雲陣,在少女面前是一點作用都沒有。
他雙指抵住額頭,試圖將重新撥動八卦,可他感受到了一股不可逆的未知力量在阻止著他,而自己在這股力量面前,竟是宛若螻蟻。
楚稱心走到面前,他想要逃,可身下已成死門,他的雙腿植根地面,如何都不聽使喚。
「你剛才說,天地註定為你做陣,但你見過真正的『註定』嗎?」
少女輕輕說著,「我來告訴你什麼是真正的『註定』……」
她屈指伸到岸部真斗的額頭豎眼上,接下來,那個桀驁自恃的扶桑洲少年,彷彿是看見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豎眼流下一滴血淚,他的耳邊,響起了這樣一句話——
「我的命是天註定的,我的吉凶也由不得你來操控,所以你口中的奇門顯像,乾坤變幻,在我這裡,只能以我為轉移。」
語音一落,屈指一彈。
一道黑影應聲倒飛出數丈,撲陽台的第一次比試,到此為止。
少女拍了拍手,好像很滿意自己的表現,她沾沾自喜道:「嘿,放狠話的感覺還挺好的~」
看台上的眾人還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東面人群中就有一個人率先歡呼起來。
楚稱心循聲望去,臉上綻放出笑容,她踮起腳尖歡快地揮了揮手。
她收回了桃山弟子都挺傲氣的這個想頭。
那個人那來什麼傲氣,渾身上下都是傻氣。
嗯,傻不愣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