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視頻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她那副神采奕奕的樣子,我隨眼一看,都歡喜至極。
「蘭櫟!」她若是長了尾巴,這會兒肯定已經搖起來,「你居然給我打視頻電話了!」
「嗯。」我笑著應了聲,問:「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我很好,每天都有乖乖地看你留下要我看的書。」她背書式地應付著我,「你每天都問我這些,今天難得開了視頻,你就不能和我說點別的嗎?」
她像是在沖我撒嬌,只是那躲閃的眼神,無不彰顯著她的緊張。
「你想聽我說什麼?」我又笑了笑,「你想聽我說什麼,我都說給你聽。」
「我想聽你……」安笙聲音小下去,把嘴唇咬得死死的,又驀然鬆開,「我就想聽你說說話,能看到你好好的,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我笑著勾一勾唇,「這樣就夠了?」
她點頭。
可我覺得不夠。
於是我將鏡頭折轉到正對自己的臉,然後說:「安笙,我想你了。什麼時候回國,我去機場接你。」
機場里人來人往,穿梭各處,單憑站在原地傻看,基本是找不到人的。
蘭櫟看著手機上安笙發來的[已經拿好行李,正在往外趕]的消息,輕輕笑了笑。
他的小姑娘,終於要回來了。
沒有想象中尋人的艱辛,蘭櫟一抬頭,恰好就看到了人群中那抹嬌小的身影。
她帶著一頂藍色的帽子,穿著連體的牛仔褲裙,休閑得不能再休閑,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之所以能一眼認出她,只不過是憑藉了她帽子上夾的那根又高又長的狗尾巴草。
想起上飛機前她的尊尊念叨,蘭櫟臉上的笑意越擴越大。他快步走過去,手扶上了行李箱的拉杆。
行李箱的主人微微一愣,在看到那隻手以後,她幾乎是在瞬間抬起了頭。
「蘭櫟!」
「是我。」
話音剛落,懷抱就被小姑娘擠滿。在人來人往的機場上,不少人側目過來。
「你找我找得好快,我剛從裡面走出來!」
安笙在他胸口蹭著,言語中儘是眷戀不舍,「快半年了,半年你才把事情全都處理完。我在國外真的好想好想你,想得我都瘦了!」
「是嗎?」蘭櫟假意不信,他捏住她的小臉蛋,真的細細端詳起來,「好像真的瘦了點。」
得到肯定,安笙眼裡的機靈勁更甚,她吸吸鼻子,眼睛骨碌一轉:「你有沒有給我帶好吃的?」
「帶了。」蘭櫟在她的目光下老老實實地交代,「奶油曲奇,我自己做的。」
看著眼前小姑娘的笑容從臉上快要咧到耳根,可愛得幾近化掉。蘭櫟伸出一隻手去扶住她的背,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結果當然就是,安笙的臉紅得像一隻煮熟的小蝦米。
她幾年沒有回國,各種街道都已經陌生。坐在車上看著街邊草木,安笙頗有一種不真實的觸感。
她吞下一塊曲奇餅乾,問蘭櫟,「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找唐巍定完戒指以後,去阿陽家吃飯。」蘭櫟將安排細細解釋給她聽,「唐巍是阿陽的小叔叔,他結婚時候的戒指就是去他那裡做的,不管是做工還是用料,都會比市面上的定製要好很多。
阿陽你應該知道,我跟你說過的。今天帶你去程家吃飯,也算是認識認識我這邊的親戚。」
「我知道。」安笙點頭,「其實我更想去見你的小侄子。你看他白白胖胖的一團,眼睛又大又水靈,也不知道白蘇是怎麼把他生那麼好看的。」
「蘇驥的話,像阿陽小時候會多一點,你見了他,就對比得出來了。」
懷著對小蘇驥無比憧憬的心情,在唐巍那裡定完戒指以後,安笙拉著蘭櫟買了一堆幼兒玩具,拎著大包小包,敲響了程家的門。
「門門,金金開!」程蘇驥聽到敲門聲,就掙扎著從沙發上爬下來。他穿著開襠褲,抱住要去開門的王奶奶的腿,搶先一步,摁下了門把。
他迫不及待地推開門,一見來人,整張小臉都垮下來。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不是媽媽……」程蘇驥小嘴一癟,作勢要哭,卻被安笙拿一袋小餅乾唬住。
安笙從大包里拿出一袋子小餅乾,在程蘇驥面前晃了兩晃,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喊阿姨就給你哦。」
程蘇驥看著餅乾,咽咽口水,想要裝作平淡地視而不見。奈何餅乾太香太誘人,他剛回過頭去,又轉回來,嘴角掛著幾道口水印。
「阿姨好,蘭伯伯好。」
他眨著大眼睛,喊人的聲音都甜甜的,俘虜了一片老阿姨的心。
「小蘇驥真乖!」安笙滿足地遞上了小餅乾,像個得到皇帝垂青的妃子一般,任勞任怨地把買的東西都扛了進去。
蘭櫟看著她這副完全被正太迷倒的傻樣,勾唇笑笑。
「王姨,阿陽還沒回來?」
「沒呢,陽陽和蘇蘇出門了,說去買點吃的回來。」王奶奶給安笙倒了橙汁,遞過去,「太太和家主馬上也要到了,安小姐先喝點果汁。」
家裡的長輩沒回來,對安笙而言無疑更加輕鬆。她把程蘇驥騙到腿上,趁機戳了戳他的小臉蛋。
「阿姨,阿姨。」程蘇驥奶聲奶氣地喊她。
安笙心都要化了,「怎麼啦?」
「金金拆不開這個,阿姨幫金金拆一下好不好?」
程蘇驥說著,遞上了手裡的餅乾袋,餅乾袋上面的繩子結成一團,是他剛剛搞定的傑作。
安笙一手抱著娃,一隻手也解不開。求助的目光投向蘭櫟,後者很瞭然地接過,直接找了把剪刀剪開了。
「金金一塊,阿姨一塊,蘭伯伯一塊,王老太太一塊。」小小一團接過餅乾以後,很有愛心地四處發放,輪到安笙那裡,程蘇驥很貼心地直接喂到她嘴邊,「阿姨吃。」
安笙再次淪陷。
或許剛才扯餅乾袋子用了太多力氣,程蘇驥小手一抖,居然將餅乾掉到了地上。他趕忙從安笙身上掙脫下來,撿起餅乾,吹了又吹,「不臟不臟,還可以吃。」
說著就要往嘴裡塞。
安笙怕他吃了鬧肚子,連忙握住他的小手腕,「不髒的話再餵給阿姨好了,阿姨想吃。」
「不行!」小傢伙臉上瞬間切換成程敬陽同款嚴肅臉,「爸爸說,男子漢大丈夫,做錯事情要自己承擔責任。餅乾是金金掉的,金金就要自己吃掉。」
可愛到犯規。
安笙差點就溺死在程蘇驥小朋友的可愛之中,她在他臉上吧唧一口,又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沖著蘭櫟撒嬌:「他好可愛哦,好想有一個他這麼可愛的小寶寶!」
「不難。」蘭櫟難得擺出一本正經的神色,「等結婚以後,我們也努力生一個。」
提到婚後,安笙很沒出息地鬧了個大紅臉,她沖著蘭櫟輕哼一聲,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程蘇驥身上。
程家兩對夫妻陸陸續續地回了家,終於趕在飯點前到齊。
安笙在白蘇回來以後就徹底失去了程蘇驥的寵愛,看著空空如也的懷抱,她只覺得一陣心酸。
剛哄好的娃,就這麼奔向親媽了。
「媽媽,這是安阿姨。」程蘇驥熱情地給白蘇介紹安笙,一雙小嫩手不停地撲棱著,「安阿姨給我買了玩具和小餅乾,我喜歡她。」
白蘇問:「那金金有沒有和阿姨說謝謝呀?」
程蘇驥撓了撓頭,像是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道謝,於是又掙扎著從白蘇懷裡下來,鄭重其事地撲到安笙懷裡,「謝謝安阿姨!」
脆生生又響亮的一句,勾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就連一邊和蘭櫟敘舊的程敬陽,也不免分神看過來。
「金金,不許調皮。」
「爸爸,金金沒有調皮!」程蘇驥又甩動小腿跑到了程敬陽面前,伸手求抱抱,「金金剛才在跟阿姨道謝哦!」
「嗯,金金真乖。」程敬陽一隻手扣住程蘇驥的背帶褲,將他整個人提到懷裡抱著,「這是你蘭伯伯,剛才喊人沒有?」
「喊了!」程蘇驥自豪地拍著胸脯,「蘭伯伯進門的時候我就喊了!」
蘭櫟笑著握住了程蘇驥的小手,對程敬陽說:「你把這孩子,教得可真好。」
他這次帶安笙來程家,算是認親。
母親早亡,父親又躺進了醫院。婚禮大事上,他不想應付安笙。
和程敬陽商量以後,蘭櫟決定讓林苑和程延作為乾親父母主持他的婚禮,讓婚禮儀式更加圓滿。
林苑和程延也樂意再多他這麼個優秀的乾兒子,第一次見安笙,也都送上了不小的禮物。
程延問:「婚禮定在什麼時候?」
「在國外的時候,我已經和岳父岳母見過面。回國之後,也拜會過兩次。二老的意思是,年底之前完婚,之後就在國內安定下來。」
「年底之前,那不是滿打滿算只剩兩個月了?」林苑擱下筷子,「只準備兩個月不到的時間,會不會不夠完善?」
「沒事的阿姨!」安笙連忙表明立場,「婚禮也就是形式,主要我是想和蘭櫟一起過日子的,別的虛禮我不在乎。況且我爸媽的意思也是不要大辦,畢竟以我和蘭櫟的身份,大辦婚禮會很累,倒不如請幾個關係親近的,婚禮儀式就當作是一場發布會好了。」
「你這想法,倒和我挺像的。」白蘇給程蘇驥碗里添了湯,也加入了會話,「我當時和程敬陽結婚,也只是低調地辦了個小婚禮,婚禮完第二天收拾收拾東西去度蜜月,比大辦婚禮可舒服自在得多。」
「我也是這麼想的!」安笙贊同萬分,驚喜點頭。目光又落到了一旁專心吃飯的程蘇驥身上,一點都不遮掩自己的羨慕之情,「你們婚後多久要的孩子啊,我看金金也不算小了,打不打算再要個二胎,給金金生個妹妹什麼的?」
白蘇給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蘭櫟和程敬陽同時擱下了筷子。
兩位長輩還算淡定,只有程蘇驥,在聽到要妹妹的時候,放下勺子興奮地揮手,「金金想要妹妹!」
「吃你的飯。」程敬陽賞了他一個爆栗,程蘇驥癟下小嘴,立馬老實了。
安笙看著那麼可愛的程蘇驥小同學,催生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她見蘭櫟沒有反對的神色,連忙沖著程蘇驥擠擠眼睛,「阿姨覺得,金金長得那麼可愛,金金要是有妹妹的話,也一定很可愛哦!」
「我知道!」程蘇驥頭點地一本正經,「金金像爸爸,帥。妹妹像媽媽,美!」
小朋友說話言簡意賅,一下就get到了重點。
安笙激動地豎起了大拇指。
「我們還是看緣分吧。」白蘇揉揉程蘇驥的腦袋,說:「孩子這事都得看緣分,安笙,你也別急著催我們了,你和蘭教也抓緊時間安排上,說不定等明年這個時候,我們該喝你們的喜酒了。」
程敬陽接著補刀:「嗯,櫟哥比我大六歲,今年30了,也差不多了。」
白蘇:「對對對,蘭教和安笙要加把勁鴨!」
夫妻倆一唱一和,成功地把話題轉移到了安笙和蘭櫟身上。蘭櫟早已是個不動聲色的老江湖,可安笙初出茅廬,哪裡扛得住這樣的陣仗?
她小臉越憋越紅,越憋越紅,等憋到整張臉都是血紅色的時候,一隻手驀然覆在了她頭上。
蘭櫟擱下筷子,依舊是那副處變不驚的神色,「孩子的事情我不著急。在我心裡,安笙還是個孩子,讓她長兩年再想這事。」
「我不小了。」被順毛的安笙小聲開口,「我今年23了,比白蘇還要大一歲。小金金都那麼大了,我哪裡還算是小孩子?」
蘭櫟偏過頭去看她,微微笑了笑。
一頓晚飯,邊說邊吃。到最後盤子里的菜沒剩多少,該談的事情還沒有談完。兩位長輩先行起身回房,程蘇驥年紀小,點著腦袋聽了幾句就犯困,哼唧著讓白蘇抱他到了樓上的嬰兒房,安笙也躡手躡腳地跟了去。
一時之間,客廳里只剩下了兄弟倆。
蘭櫟率先晃起了紅酒杯,朝著程敬陽示意,「真是好久沒有這樣說說話了。」
程敬陽笑:「櫟哥是個大忙人,要處理的事情太多,能理解。」
「阿陽,你變了。」
「又變帥了?」
程敬陽邪笑著調侃,「白蘇也經常那麼誇我,我都習慣了。」
「是成熟了。」蘭櫟鮮見地翻翻眼皮,用手比劃了程蘇驥的高度,「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就比金金高了那麼點。再後來,長得比我都高,性格上不可一世,誰都降不住你。有了白蘇,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以後,你變了太多了。在我缺席的這段時間裡,你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再怎麼變,也都是你認識的程敬陽。」
「是啊,再怎麼變,你都是我看著長大的。」
蘭櫟再一次舉起了酒杯,他一飲而盡,又給自己倒了半杯,「我曾經想過,如果當年開過的那輛車是我父親的,現在的我會是什麼樣子?」
程敬陽靜靜地聽著。
「會不會早就死了,亦或是撿回一條命,卻落得終身殘疾?」
「阿陽,我不敢想了,現在的日子太美好了,好得就像夢一樣。」
婚後,蘭櫟和安笙住進了他重新置辦的別墅里,過起了兩人的小日子。
蘭櫟平時公務繁忙,往往早出晚歸,怕安笙在家寂寞,就從狗場里挑了只薩摩耶,養在家裡。
薩摩耶通體雪白,安笙給她取名叫雪球。
剛到家時,雪球只有小小一隻,不過短短半年,原本能夠單手抱在懷裡的小崽崽,就已經長到安笙膝蓋那麼高了。
「雪球,看這裡!」安笙手裡拿著球,朝著雪球揚了揚。雪球極通人性地叫了一嗓子,作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
安笙將球扔了出去,雪球又叫一聲,追著就跑了過去。球順著草地一路滑,很給面子地掉進水塘里,嚇散了一群魚。
……
球是蘭櫟昨天剛從寵物店買回來的,她才扔了三次就進了水塘,這運氣也太背了點。
安笙看著在水塘邊急得直跳的雪球,默默拖來了專門撈死魚的撈網。
平時撈死魚倒還好,畢竟死魚輕飄飄的一條浮在水上,水又不流動,只需要看準一撈就行。
可這球是實心的,直接沉到了水底,水裡又養了不少魚,她這番撈球,宛若大海撈針。
礙不住雪球乞求的小眼神,安笙硬著頭皮,盡職地做一個用金箍棒翻攪東海龍宮的孫悟空。
「在撈什麼?」
背後驀地一聲問,嚇得安笙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傾去,她驚嚇之間扔了撈網,卻被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了回去。
撈桿靠上了塘里的假山,直直地立在那裡。
「老公,你回來了!」她像看到救世主一般抱緊了他,轉身,悲憤地指著水塘,「球掉進去了,我撈了半天都撈不上來。不是撈到魚,就是撈到塘底的水草,撈得兩條胳膊都酸了,連個球的影子都沒看到。」
「你跟球較什麼勁?」蘭櫟將她揉在懷裡,輕輕笑了聲,「球沒了,明天我再帶你去買,你要是再撈下去,咱們明天就得去花鳥市場報道了。」
安笙癟癟嘴,滿心的挫敗感。
「沒事,我來。」蘭櫟沖她笑了笑,縱身一躍,直接跳到了假山上。
安笙一句驚呼還沒來得及叫出口,蘭櫟就已經握住撈網,給她使了個眼色。
她連忙接住了倒過來的撈桿。
蘭櫟又跳過來,接下撈網,開始在水裡攪起來。
他攪得極有章法,順著水流一路攪,待靠近池邊的時候,手上突然一個用力,再起網時,網裡赫然掛著個小球。
當然,還有塘底的池藻。
安笙的眼睛此刻已經變成了星星眼,她驚喜地將網中的球拾出來,在草地上滾了一圈,將大部分的泥藻滾去。
「老公超級棒的!」
她毫不吝嗇地遞上誇獎,蘭櫟將撈網立在一邊,走過來,右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這裡沾了點藻。」他手一攤,將指尖那抹綠噠噠的東西遞給她看,「再多一點,就可以裝扮成古印第安人了。」
「現在不都流行敷海藻面膜?」安笙嘴硬,「我這是在節約資源,家裡池塘里這麼多水藻,不用也是浪費。」
蘭櫟聽她狡辯完,難得地不發一言。他重新拾起撈網,像模像樣地在塘底鏟起來。
「這是幹什麼?」
蘭櫟答得一本正經:「撈池藻,給你當面膜敷。」
安笙:「……」
老幹部開起玩笑來居然也這麼損!
她錯了還不行嘛!
安笙從花園回到房子里,一進屋,撲面而來的麵包奶香味。她穿了拖鞋跑到餐桌前,剛拿起麵包,視線就被一輛精緻的玩具車吸引過去。
紅色的賽車款式,一看就是時下最火的車型。
安笙把玩具車托起,放在手裡掂掂,竟還有些沉。
蘭櫟走過來,拆了一個小麵包遞給她,「給金金買的,他生日快到了,前幾天心心念念想要這款玩具賽車,阿陽沒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金金不是挺乖的?」
「阿陽教育孩子有他自己的一套,再有,男孩子小時候確實不能慣著。」
「那要是……要是以後我們也有兒子,你會不會對他很嚴厲?」安笙一張臉羞得通紅,她雙手絞在身前,眼神都局促起來。
「會。」肯定的回答,「男人都應該有擔當,如果是我的兒子,我只會更加嚴格要求。我不會要求他按照我的想法去成長,但他務必堂正為人,不可荒廢自己,碌碌無為。」
眼前的男人說這段話的時候,眉眼皆是認真的。他說得不快不慢,足以讓每個字都敲到她心裡。
結婚這半年多來,每每溫存,他總是有所顧忌。安全措施做得很到位,從來沒有一次是落下的。
他不想讓自己有孩子。
安笙擰眉,小聲提議,「老公,你都三十多歲了,我們要個孩子吧?」
「你還小。」
「蘇蘇和我一樣大,金金虛歲都快滿三歲了。」
蘭櫟看她一眼,沒說話。
他將剛才解開的麵包袋子重新拿金線纏起,束好,放在一邊,「晚飯吃什麼?」
「面……」安笙耷拉下眉眼,「西紅柿,雞蛋蓋面。」
蘭櫟手腳很快,兩碗西紅柿雞蛋蓋面很快被端上餐桌。
安笙接過他遞來的筷子,鼻子莫名一酸。
半年來她從未懷疑過蘭櫟對此事的小心翼翼是因為不夠愛她,她知道他這樣做肯定會有自己的緣由,可心裡還是會難受。
他不愛說,總把最痛的東西埋在心裡。她與他之間,似乎總隔著一層小山,他不過來,她也走不過去。
她塞了一口面到嘴裡,索然無味。
她在等他先開口。
「你一個人待在家裡會孤單,是我欠缺考慮了。我會盡量減少自己的工作,下周開始,每天多陪陪你。」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個。」安笙鮮有的反駁他,「你明明知道,我更想要個孩子,你和我的孩子……」她聲音漸漸小了下來,「金金這麼可愛,我每次去程家看他的時候都羨慕白蘇,他們一家三口多好啊,為什麼我們不能像他們一樣?」
蘭櫟碗里的面一筷未動,他將筷子擱在面碗上,輕輕嘆氣,「你要是喜歡小孩子,我們抽空去趟福利院,領養一個吧。」
安笙沒有想到蘭櫟會這麼說。
她抿唇看向蘭櫟,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任何一絲開玩笑的跡象。
可是沒有。
他是認真的。
「為什麼?」
沉默許久,安笙終於發問。
「安笙,我給你講講我母親吧。」蘭櫟轉移了話題,眼睛卻一直看著她。
「我母親,生完我不久就走了。她身體一直不好,嫁給我父親以後,備受冷落,連帶著也不喜歡我。
她死的時候,我才半個月大。在這半個月里,我沒有喝過一口母乳,她也從來沒有抱過我。而這些,我都是從別人嘴裡聽來的。
安笙,其實我很慶幸。至少在母愛這方面,我沒有得到后失去。我是從來都沒有。
小的時候,總期望從繼母那裡得到關愛,可大了些才知道,不管我做什麼,在她眼裡,都只是絆腳石而已。」
……
「安笙,我可以接受一輩子都沒有孩子,但我不能得到后再失去你。生孩子太危險,沒有人能保證百分百的安全,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安笙如釋重負地一笑,問:「你把一切,都替我考慮好了?」
「是。」
「如果我說,我不想讓你替我做這個決定,我想堅持本心,你會怎麼樣?」
「……」蘭櫟閉上了眼睛。
他擰著的眉頭,久久沒有舒展開來。
兩個人就面對面坐在餐桌前,面脹幹了碗里所有的水,糊成一坨,漸漸涼了。
「蘭櫟,你這是懦弱。」安笙強忍住眼眶裡的眼淚,她用手扣住桌子,一字一頓,「蘭櫟,你不能因為一個人而去臆斷其他所有人的想法,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大家都是會變的。
或許在結婚以前,我覺得孩子可有可無,可結婚之後,我更憧憬有孩子的家庭。我更希望和你組建一個快快樂樂的三口之家,我們生活在一起,有什麼困難有什麼坎坷,都能一起度過去。
蘭櫟,我是你的妻子,你能不能不要總把我當成小孩子來看?我們是夫妻,一輩子都是。」
接著,又是良久的沉默。
安笙眼裡的失望一點一點地浮上來,她深吸一口氣,踢開凳子,站了起來。
「蘭櫟,我想我們都應該彼此靜一靜。」
「不用靜。」蘭櫟也跟著站起來,「不用靜一靜,在生孩子這種應該讓男人主動的事情上,我確實不該讓我的妻子這樣煩惱。」
他繞過桌子,走到安笙身前,在她的驚呼聲中,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蘭櫟,你……」
「噓…不要說話,我抱你回房睡覺。」
「我不困!」
蘭櫟在她額頭上親了親,「做完就困了。」
……
做完就困了……
安笙在這種時候才知道,用老幹部的臉,老幹部的正經,說最不正經的話,是什麼樣子。
明明她該羞惱地錘他幾拳,可每每對上他含笑的眼睛,她就只能慫慫地縮起來,任他擺布。
風雨過後,安笙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她艱難地動了動手指,突然覺得不要孩子挺好的。
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渾身脫力地倒在床上,動都動不了。
果然男人還是需要健身鍛煉的……人到中年都這麼……兇猛。
安笙長嘆一口氣,怨念自眼裡不斷擴散出去,終於讓蘭櫟有所察覺。
他伸手攬住她,頭在她頸窩間輕輕蹭蹭,「又怪我了?」
「不怪。」
她的回答簡明扼要,「我該!」
「呵……」蘭櫟被她逗笑,他笑眼看她,對上她憋屈的小眼神,笑容又大了些。
越笑越覺得好笑,越笑越覺得渾身舒暢,到最後乾脆捂上眼睛,自我消化。
「很好笑嗎?」
安笙臉都被他笑紅了,只能翻個白眼,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捂住他的嘴。
「不許笑了!」
「不笑,不笑。」
哄孩子似的,蘭櫟挪開她放在唇上的手,也爬起來,「不好笑,但,你真的很可愛。」
他隨隨便便的一句話,就能讓自己臉紅耳熱,安笙雙手捂住小臉蛋,決定先發制人。
於是,她沖著蘭櫟做了個鬼臉,然後,抬起酸疼的胳膊,在頭上比了個大大的心,「蘭先生也很可愛,請問是未婚嗎?」
「不是未婚。」蘭櫟很配合地回答,「一輩子都是已婚狀態,只有老婆能撩。」
靠,她死了。
安笙滑躺回床上,雙眼直直盯住天花板,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他是這樣清楚而明確地告訴她,這輩子只會喜歡她一個人。
「蘭櫟,如果時光重來,我沒有主動追求你,你會不會像現在這樣喜歡我?」
「在古中國,信奉神明,每對情人之間,月老只會給一根紅線。我信神佛,所以安笙,我命里註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我這個人內斂無趣,還從不主動,糟糕透頂,你會喜歡我,是神明對我最大的救贖。」
他說話的時候,眼裡再一次有了光,安笙靜靜看著,慢慢地,慢慢地,鑽到他的懷抱里。
……
蘭櫟32歲的時候,蘭從安出生了。
小小的一個孩子,紅通通的,五官還沒長開,用安笙的話來講,就是丑得一塌糊塗,就像是她撿來的。
程蘇驥比蘭從安大了整整三歲半,三歲多的孩子,正在竄個,已經能夠踮起腳,看到嬰兒車裡的小弟弟。
「弟弟叫什麼名字?」程蘇驥一手扒拉著嬰兒車,回頭問蘭櫟,「是叫蘭笙驥嗎?」
「蘭笙驥?」蘭櫟握著安笙的手,沒太明白他的意思。
「我的名字就是爸爸的姓加上媽媽的名,最後再添了一個驥字。按照我名字的取法,弟弟就該叫蘭笙驥了。」
「說你笨平時還不多讀點書,弟弟怎麼會和你取一樣的名字?」程敬陽嫌棄地拉開自己的兒子,提著背帶褲一把抱起,教道:「弟弟叫蘭從安,以後不許瞎叫,聽到沒有?」
「知道了,我親愛的老父親。」程蘇驥學著白蘇的樣子翻了個白眼,轉頭就往白蘇懷裡倒,「媽咪抱,爸爸又欺負寶寶,壞壞。」
「不理他,咱們讓他一個人尷尬!」
「我的天啊,為什麼蘭教這麼好的人,會碰上這樣的事情?」錢嘟嘟整個人都不好了,「所以說,一個人最後活成什麼樣子,最後還是要看自己。有些人童年不幸就報復社會,而蘭教卻總是想阻止別人重蹈覆轍,真的是很心酸了。」
「是的。」公孫昝點頭,「以前總覺得那句『有些人用童年治癒一生,有些人用一生治癒童年』這句話很片面淺顯,現在看來,蘭教比我們理解得深刻多了。」
「如果我能早十幾年出生就好了。」陳豪說,「至少,如果能夠早十幾年遇到那時候和我現在還小的蘭教,我說不定可以盡我所能,讓他不要活得那麼辛苦哎。」
「小屁孩想得還挺多啊。」去而復返在旁偷聽的祁易誠緩緩發言,「能在少年時期遇到你們蘭教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幸運。」
身為有錢人家的公子哥,祁易誠雖然從小就天賦異稟,知道自己以後要接當大任,可是小孩子玩心總是有的,有時候自己學煩了,也會找點樂子消遣。有祁易謹在旁襯托,他所做的那些事情雖然不值一提,但拿到這些涉世未的小少年面前講,還是能夠提上兩句。
「我小時候也混過,雖然對很多你們現在熱衷的事情不感興趣,可那時候畢竟年輕氣盛,總喜歡接下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有一次惹上黑。。社會,差點出了事,對方約了群架,要不是你們蘭教仗義出手相助,我現在說不定得缺胳膊少腿。」
祁易誠說是笑著說的,可這些小少年身後還是蒙上了一層薄汗。
「缺胳膊少腿?這麼嚴重?」錢嘟嘟湊過來,將祁易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我聽說祁神你很能打的,他們到底來了多少個人啊?」
「八個五大三粗的成年人。」祁易誠抬眼看他,「我當時十二歲,大概有一米七,大腿還沒有人家胳膊粗,就我和你們蘭教,加上那時候還是個嫩蘿蔔頭的程敬陽還有我弟弟,四個打八個,個個身上挂彩,打得很爽。」
一旁的荀傾城掰了掰手指,打架那會兒,蘭櫟應該有14歲,祁易謹10歲出頭,程敬陽更是連10歲都沒到,四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打八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居然可以不落下風,由此大概能推算出這些小孩驚人的戰鬥力了。
雖然這些小孩放到現在來說,都是一個個熊孩子。
「我們四個常在一起玩,私底下練靶子從來不偷懶耍滑,配合非常好。櫟哥人高馬大,就沖人家頭上招呼,我那會兒就踢他們肚子,程敬陽和祁易謹個頭不夠,就專攻他們下盤,要不是輸在年紀和個頭,別說八個,來十六個,我們也是可以打一打的。」
這完全不是吹牛,祁易謹和蘭櫟打架她是沒見過,可她見過祁易誠和程敬陽的拳腳功夫,那一個個狠的,光氣勢上就可以遣退千軍萬馬。
這樣驚心動魄的經歷,現在的小孩子是很難體會到的。果不其然,荀傾城一抬頭,就看見五個星星眼的孩子,正用一種看英雄的眼神,崇拜地看著她男人。
「靠,祁神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祁神,也請收我為徒!」
「祁神,跟您學武需要多少費用,我這就把我媽黑卡偷來!」
「祁神,你看我根骨極佳,是不是可以一學?」
「祁神,我我我我……」
徐天剛剛張口,看到祁易誠微妙的表情,直接嚇得結巴起來。
「男孩子學武術是為了傍身和保護自己喜歡的人,如果你學武的目的戾氣太重,對你們來說反而是一種傷害。更何況,從你們這個年紀學起來,已經晚了。個個都是偷懶鍛煉的一把好手,練武的基礎能整斷你們的骨頭。」
「我們就是開個玩笑,嘿嘿嘿嘿。」錢嘟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祁神,你看你今天都來這裡坐了這麼久,你是不是要留下來和傾城姐姐一起訓練我們呀?」
「對啊對啊!」陳豪點頭表示贊同,「如果祁神能來帶我們隊,那我們隊的成績肯定可以扶搖直上,突飛猛進,遲早都能把三隊四隊給擠下去!」
「一個個啊,就知道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公孫昝瞥了一眼即將對著祁易誠淌口水的錢嘟嘟,嗔罵了一聲沒出息,道:「祁神今天之所以坐到我們戰隊來,是因為傾城姐姐和甜甜都在,憑我們戰隊現在的實力,打四隊說不定可以,要是想把三隊拉到我們後面,不是光嘴上說說,就能成功的。更何況,傾城姐姐也不過是我們隊里的特邀教練罷了,她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怎麼可能專門盯緊我們五隊這樣一個,可能一輩子都上不了首發的小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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