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沒有如果
蒼烈不明白他的意思。
水清塵眸色沉沉,徐徐說道:
「她什麼脾氣,你不了解?別人到了極限,也只做到橫行無忌,她胡鬧起來,橫行無忌就只是她的底線。」
話若如此,蒼烈還是心有怒意:
「那又如何!」
水清塵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是啊,那又如何?就算與人纏鬥到興時,就算她把性命拋之腦後,就算她傷痕纍纍,只要還留有一口氣在,那便沒有關係了。是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水清塵苦笑一聲,說:
「她那個脾氣,無所畏懼,無所忌憚,對人對事,只憑著一時的喜好,為了一時的舒服,她可以毫不猶豫的吃下毒藥,為了讓冷鴻儒心生悔意,她能當著他的面毅然決然的對自己動手。蒼烈,難道你們一直覺得這並無不妥?」
蒼烈濃眉緊鎖,看著水清塵的眼神彷彿在說,哪裡不妥?她一向如此的,不是嗎?
水清塵沉默了片刻,字字清晰的說:
「一個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懂得顧惜的人,你能保證她不會做出更出格的事?又或者說,在她的認知里,根本不存在『出格』這二字。」
聞聲,蒼烈稍稍理解了他的意思,胸膛里燃燒的怒火漸漸平息了,但還是忍不住為自家主人討個說法:
「你說的也許是對的。可是,水清塵,你有沒有想過,你口中說的那個紀梵音從一開始就很在意你對她的看法。你知道她因為你會開始害怕,而你利用她的害怕,往她最害怕的地方刺下去……」
蒼烈黑眸一震,愣愣然的看著水清塵,恍然道:
「你故意的?」
水清塵幽深的黑眸微微盪了盪,沒有反駁蒼烈,只回道:
「她必須記住什麼是害怕的感覺。我需要讓她知道,我和冷鴻儒不一樣,如果冷鴻儒曾是她心裡的執念,那我,便是她身上那根無法剔除的軟肋。」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蒼烈質疑道:
「為什麼一定要成為她的軟肋?」
水清塵靜默了一會兒,眼中慢慢浮起一絲憂色,緩聲道:
「一個人如果沒有軟肋,會是什麼樣子?」
蒼烈眉峰微動。
一個沒有軟肋的人,會是最強大,最可怕的。
但顯然,這不是水清塵想要的答案。
蒼烈看了看水清塵,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忍不住問道:
「她心裡藏了那麼多年的執念,說放下,她就真的放下了。你就不擔心,如果斷了根肋骨,她也能活得好好地?」
水清塵注視著蒼烈,許久沒有說話。
明明是霽月清風般的謫仙人物,此刻他眉宇間的溫潤和平靜,卻讓蒼烈感到背脊一陣發寒。
久久。
水清塵開了口:
「沒有如果。」
傍晚。
蒼烈站在紀梵音的房外,躊躇良久,敲了敲門,沒有人應聲。
第二天早晨,蒼烈端著飯菜來到房門前,看著地板上一動未動的飯菜,眉頭再次皺緊。
一天一夜了,她不吃不喝,連房門都沒有踏出一步。
蒼烈實在不忍心,回到自己房裡,把情況告訴水清塵。
水清塵如秋水般平靜的眼眸難得的起了一絲漣漪,蒼烈以為他終於坐不住了,誰料,水清塵繼續翻看醫術,說了一句:
「有我陪她餓著,無礙。」
蒼烈徹底沒話說了。
夜晚時分。
暮雪城突降暴雪,刺骨的寒風,捲起大片大片雪花,抽打著門窗。
水清塵望著窗戶上搖晃的樹影,沉默許久,合上醫術,放在桌上,起身出了蒼烈的房間。
屈指,敲門。
屋裡,點了燈,卻沒人應聲。
在門外站了良久,水清塵轉身欲走,屋門突然打開了,一抹瘦小的身影隨即飄了出來。
紀梵音張開手臂,攔住水清塵的去路,微紅的雙眼緊緊盯住他的眼睛。
委屈,又可憐:
「你故意的……」
故意什麼。
她沒說。
他心知肚明。
水清塵也凝視著她,語氣卻很淡:
「你無意的?」
紀梵音被他的反駁哽了一下。
她知道他會生氣,但還是心存僥倖。
她知道他故意拿離開恐嚇她,她就仗著他的喜歡,不吃不喝,逼他回來。
她確實是故意的。
紀梵音咬住嘴唇,可憐兮兮的看著他,非常委屈的樣子:
「我認認真真的反思過了,我認識到自己錯了……」
「錯在哪裡?」
紀梵音眼裡的星辰因為他的回應,瞬間亮了起來。
她激動壞了,邊朝他懷裡撲去,邊大聲喊道:
「哪兒哪兒都錯了!」
水清塵甩袖,側身,輕巧的避開人形「飛鏢」。
「塵塵~」再撲。
水清塵一抬手,掌心摁住她的腦門,把人擋下。
紀梵音仰起臉,水汪汪的大眼裡糅雜著委屈和無辜,急切的凝視著:
「塵塵……我真的知錯了。」
水清塵眼底的笑意一晃而過,滿臉正色的看著她:
「除了這一句,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紀梵音愣了一下。
還要說啥?
水清塵輕嘆一聲,作勢要走,紀梵音急忙用雙手按住摁在她額頭上的大手:
「有有有!有很多話要說!」
水清塵睫毛輕眨,一臉平靜的看著她。
那眼神彷彿在說:你說,我聽著呢。
紀梵音乾巴巴的笑了笑,滿是討好:
「我不應該倖存僥倖,更不應該明知故犯,尤其是不能拿自己的身體……涉險?」
水清塵略略點頭,道:
「涉不涉險的,你不應該問我。這些事,我又做不了主,也沒立場說你什麼。」
紀梵音聽得倒抽一口氣,心中依然明白,他心裡的氣惱還沒消呢。
沉默了片刻,本著說情話總沒錯的心態,她真真切切的說道:
「我喜歡你,我離不開你。」
聞聲,黑眸如秋水般平靜,水清塵回答:
「我知道。」
頓了頓,他俊俏的臉龐上寧靜的看不見一絲波動,問:
「所以呢?」
紀梵音驚呆了一瞬,復又惡狠狠的咬牙,瞪著他,幻想著自己撲上去,化身狼崽,先朝他脖子咬一口,再吃他的心臟!
她要剖開他的心,仔細看一看,他的心是怎麼做的,怎麼能做到如此鐵石心腸!
就算是阿儒,就算是阿儒……
紀梵音抿了抿嘴唇,眼裡的戾氣尚未凝聚便散了。
她怎麼能拿塵塵跟阿儒相比較呢?
他們兩個本來就不一樣的。
不一樣……
走廊里,燈籠在風雪中搖搖晃晃,映在水清塵臉上的光忽明忽暗。
紀梵音雙眸迷離,神情恍惚的盯著看的並不真切的他。
忽然,水清塵彎下腰,與她平視。
紀梵音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干,幹嘛!」
。